第一章 死生輪迴之決心歸漢

第一章 死生輪迴之決心歸漢

吊木樁的苦痛非是尋常傷害可比,先是四肢知覺漸失,而後胸口憋悶,大腦因為下垂導致血液迴流,越發地漲痛欲裂,耳邊回蕩著王伙夫的嗚咽與哀求,這份關懷讓高勇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那個時代的兄弟朋友……

在這種生不如死的混沌中,高勇逐漸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逃走!」這是在他昏厥前最後想到的三個字!

夜裡下起了大雪,鵝毛般紛紛洒洒飄落,如同上天賜給大地的絨被,也因此讓受到寒風摧殘一天的身體得到了短暫的休息。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這也許是上天為了延續高勇的生命而下的雪,也許是為了預示來年的豐收而下的一場雪。

次日,王伙夫冒著風險不等天明便將吊木樁的高勇放下背回了氈帳,在軻其塔的協助下從其他人那裡借來了破被、枯草等一切能夠禦寒的東西將高勇緊緊地包裹起來。其間,軻其羅不斷地安慰王伙夫:「放心,小兄弟命硬,那麼重的傷都能夠恢復,這點小傷根本就不算什麼,休養個幾天便會沒事的。」

王伙夫看著奄奄一息幾無生氣的高勇,心中異常悲苦,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能說說話的人,可轉眼便……

其後幾天,高勇陷入了沉沉的昏睡。王伙夫的擔心日甚一日,偶爾見到高勇反射性的微動都會高興許久。在王伙夫照顧高勇的同時,軻其塔負擔起了他們二人的大部分工作,連日勞累也讓這個鮮卑貴族消瘦許多。

終於,五天後,高勇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氈帳、熟悉的門帘還有那熟悉的臉,一股溫暖湧上心頭。「大叔!」高勇用盡全力喊出了這兩個的字。

坐在旁邊打瞌睡的王伙夫聽到后立刻驚醒,當看到高勇那漸漸匯聚的眼神后大喜,急忙跑出帳外,片刻便弄了一碗混合著一些草根、肉屑的稀湯給高勇喝下。

帶著淡淡油腥和肉味的湯激發了人的食慾,高勇大口大口地喝著,很快便喝乾了三碗。看到王伙夫忙裡忙外的樣子,高勇感激道:「大叔,又麻煩你了!」

王伙夫笑道:「小兄弟還是那麼客氣,我們都是大漢百姓,又與李頭相識,這大概就是那些士子所說的緣分吧。」

聽到這話,高勇心中感動,待要再次出言感謝,卻被王伙夫制止。他笑著說道:「你才恢復,得好好休息休息。再說,你的運氣真好,吊木樁的當天,赫連恆便跟著赫塔古出征,到現在也沒回來,否則只怕……」

高勇清晰地感覺到腹中的充實、喉嚨的溫暖以及嘴唇的濕潤,嘿嘿笑道:「大叔,這叫吉人自有天相!」

突然帳外傳來了急促沉重的腳步聲,軻其塔掀開門帘大步走到高勇身邊笑道:「王兄,我說的沒錯吧,小兄弟一定沒事的!」

高勇抬眼觀看,竟然發現軻其塔與自己昏睡前判若兩人,臉頰深陷、頭髮蓬鬆,鬍鬚更邋遢,身體明顯單薄許多。「謝謝你,軻大叔!」

軻其塔依舊爽朗地笑道:「小兄弟還是好好感謝王兄弟吧,都是他不顧勞累地照顧你,還給你弄了些肉,嘿嘿,雖說以前我也常吃,可是一年多沒碰過,我也嘴饞啊!」

王伙夫拍了下軻其塔,轉而嚴肅地問道:「怎麼樣,打探到了嗎?赫塔古帶兵去了哪裡?」

軻其塔聞言臉色凝重起來,擔憂道:「聽給他們準備乾糧的人說可能是向北,多半是……」

王伙夫吃驚道:「你叔叔軻最哪裡?」

軻其塔不太肯定地點頭道:「不清楚,也許是慕容弘、闕居那裡也說不定!不過那個赫連恆總算離開了。」

這時,高勇突然說了一句:「大叔,等傷大體好了后,我想逃回去!」

二人同時望來,片刻后,王伙夫面帶難以言喻的表情說道:「小兄弟有志氣,對,一定要回去,到李頭身邊繼續殺敵報國!我也想再次跟著李頭干,狠狠地教訓這幫烏恆畜牲!」

與王伙夫相處一年多的軻其塔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說這話時包含的鼓勵、關愛、擔心以及自己也曾擁有的父愛,「也算我一個,我們三個一起逃走!至少在草原上有我在你們不會迷路!」

休養的幾天,高勇有意向軻其塔詢問了鮮卑族人的生活方式、部落關係還有分佈的主要地域,同時還討教了許多草原生活的基本方法,如何辨別天氣,如何辨識方向,如何識別烏恆人、鮮卑人和匈奴人……

軻其塔對於這個小兄弟的提問幾乎都給與了滿意的回答,畢竟來到這裡一年多了,還是頭一次與人說了這麼多的話,那份興奮溢於言表。

根據軻其塔的介紹和自己的記憶,高勇大致了解到:鮮卑與烏恆說著同樣的語言,屬於原先的東胡語分支(據《後漢書。鮮卑傳》和王沈《魏書》載,鮮卑「其言語習俗與烏丸同」,屬東胡語分支。)鮮卑的社會組織也與烏桓相同,即由落、邑落、部構成。邑有小帥,部有大人。到檀石槐時,其軍事、政治結合體中的邑,雖與烏桓、鮮卑早期的邑有承襲關係,但性質發生了變化。

檀石槐將用武力合併起來的,東起遼東、西至敦煌,南接漢邊,北鄰敕勒的廣大領域,劃分為三部六十餘邑,各邑轄地廣闊,與烏桓、鮮卑早期自然形成的邑落有很大區別。檀石槐死後,其三部六十餘邑的體制隨之瓦解,大人世襲制也逐漸代替了大人選舉制,它標誌著鮮卑階級分化加深和私有制的進一步確立。

而現在高勇所處的正是檀石槐死後鮮卑大聯盟瓦解為三大部並開始互相火拚、烏恆、匈奴再次崛起並逐漸佔據優勢的時期。還有一個令高勇吃驚的地方,這個時代,無論是漢軍還是烏恆、匈奴、鮮卑的騎兵都沒有完整意義上的馬鐙與馬鞍,就更別提馬蹄鐵這種極大提高騎兵作戰效能的裝備。

與李頭失散時由於過度緊張忽略了這個關鍵的問題,現在細想才更覺后怕,看到這樣的情況,高勇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心想:如果自己將來用馬鐙、馬鞍、馬蹄鐵的技術將漢軍騎兵裝備起來,那麼烏恆、鮮卑甚至匈奴都將不堪一擊。

之後的半個月,在王伙夫的照顧下,高勇的身體恢復得非常順利,勉強能夠走動時便央求王伙夫教習基本的漢軍拳腳武藝,於學習間與自己那個時代軍訓時所學的軍體拳互相印證比較,逐漸地摸索出了適合自己瘦弱身體的幾招以靈巧躲避伺機反擊為主招式,算是擁有了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的一點點基本能力。

十天後的晌午,正當高勇拾回柴火準備與王伙夫一起做飯時,突見一隊十幾個烏恆騎兵由南邊回來,他們的馬背上放著幾個應該是被擄來的漢人,從其衣飾可以猜出多半是女子。十幾個烏恆兵則是嬉笑怒罵,在這裡生活了近兩個月的高勇也能夠聽懂一些詞語,其中夾雜著一些辱罵漢人的話。

此時高勇除了在心裡大罵他們祖宗十八代之外再無他法。當騎兵隊進入部落的時候,馬背上的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進入高勇的視線——「小三!」

……

「真的是小三?你沒有看錯?」王伙夫關切地發問,眼神里滿是惶恐與不安。

高勇肯定地點點頭,「不會錯,他的左臂流著血,後背上還有刀傷,看樣子是經過一番搏鬥才被抓住的。」

王伙夫聽到這話緊皺眉頭,不住地嘟囔道:「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被抓到這裡來還有命活著回去嗎……不行,得想想辦法,把他……」

高勇看著外面漆黑的天色說道:「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接近他啊,此刻小三肯定正在遭受嚴刑拷打,越晚越危險啊!」

這時,氈帳外響起了烏恆兵的吼叫:「你們幾個趕緊準備些吃的,那邊幾個打獵回來的弟兄餓了……還有,另外準備些炭火,一會連夜審訊犯人用!快點,這幫奴隸!」叫嚷謾罵一番后,烏恆兵大大咧咧地走了。

高勇與王伙夫對視一眼,知道機會來了,迅速準備了簡單的飯食,趕到關押小三同時也是曾經關押過高勇的地方——一頂稍大些的破舊氈帳。遠遠地便聽到裡面傳出來的怒罵鞭打之聲,王伙夫的眼中更顯焦急。

三步並兩步,急速衝到帳外。「站住!」一個烏恆兵由帳內走出,正看到高勇二人快步走來,立刻警覺起來高聲喝問,隨後幾個兵也先後提劍而出將高勇二人圍住。

王伙夫立刻彎腰,謙卑地給周圍的烏恆兵行禮,裝出笑臉說道:「我們是來送吃的,都在這裡。」

烏恆兵聞言收劍紛紛爭搶,帳內的剩餘幾個人也紛紛出來加入這個行列。高勇則趁機說道:「這是給裡面那個俘虜的,可不可以?」

烏恆兵瞥了高勇一眼,努努嘴罵了句高勇聽不懂的話,之後開始大嚼大咽王伙夫給他們準備的飯食。

高勇一個貓腰鑽進了氈帳,看到傷痕纍纍、腦袋歪在一邊的小三被結結實實地綁在那個曾經幫過自己的木樁上,心頭頓時一沉,高勇知道來過這裡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自己比較運氣,碰到了『一生』,不知小三……

「小三?」高勇輕輕搖晃著幾乎不省人事的小三,同時將一碗混合著草根、粟米還有一點點油腥的溫湯緩慢給他灌下。

帳外,烏恆兵依舊在吵吵嚷嚷,王伙夫則小心翼翼地伺候,以給高勇爭取時間。帳內,小三傷勢超出了高勇的預計,臉頰傷口崩裂、左眼血流不止、右眼紅腫,肩頭有個血肉模糊的窟窿,一看便知是箭矢近距離射擊造成。

高勇看到救過自己的小三如今這般模樣,雙眼立時通紅,眼淚滾滾落下。「小三?」高勇再次輕呼。

「嗯……」被勉強灌下熱湯的小三總算有了回應,緊閉的雙眼出現輕微眨動。高勇急忙將他的頭扶起,只見小三正努力地睜開右眼,一絲縫隙露出了他一貫的機靈神色……

「是小三嗎?我是高勇,還記得我嗎?」高勇急切地問道。

小三右眼遊離的目光漸漸聚攏,聲音微弱地說道:「嗯?怎麼會是你!……我……原以為……」

看到小三說話,高勇大喜,嗚咽道:「總算醒過來了,我還以為……你怎麼會被他們抓到?」

小三停頓片刻,才勉強說道:「我這次怕是不行了,你要趕快……趕快告訴李頭他們……烏恆要……要到玄菟……」

高勇聽著,雙手緊緊抱住小三的頭,「別說了,我知道,你需要休息,等傷養好了我們一起……」

小三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高勇的話,只是越來越微弱的說道:「你活著……就好了,李頭……一定……很高興——」到最後小三的頭斜斜地靠在高勇的胳膊上,帶著嘴角一次微笑靜靜地走了。

「三娃——」王伙夫站在門口,滿臉的哀傷與悲憤。高勇沒有回頭,因為視線已經模糊,眼淚滾落,滴落在小三布滿血痕的破舊的紅色的大漢軍服上……

王伙夫腳步沉重地慢慢挪到小三跟前,伸手將小三靠在高勇胳膊上的頭扶起,低聲嗚咽道:「醒醒,三娃,別睡啊!你王叔來了,快醒醒,你不是說最喜歡吃王叔做的槐花羹嗎……三娃……還是個孩子啊……」

「嘿,你們幹什麼呢?放下吃的趕緊走,否則宰了你們!」靠近門帘的烏恆兵聽到王伙夫的叫聲大覺蹊蹺,便起身走進氈帳,正看到王伙夫扶著小三痛哭。其他幾個烏恆兵聽到話后,亦紛紛衝進氈帳,不等高勇以及王伙夫解釋上來便是幾鞭子,跟著將二人拉出。

王伙夫不顧一切地哭喊著死死拽住小三的手,烏恆兵毫不理會,鞭子拳腳一起招呼,更有一人已經抽劍準備砍了。

高勇見狀大驚,奮力掙脫按住自己的人後,一步衝到王伙夫身邊拉住他的手大叫道:「大叔,別這樣!大叔……」

彷彿聽到了高勇的呼喊,王伙夫突然鬆開了緊握的手,抱住他的三個烏恆兵用力過猛一下子全部跌出了帳外,而正因如此躲過了那即將落下的一劍。然而,當烏恆兵發現抓回來的俘虜已經死了后,一個個怒氣衝天,瘋跑過來圍住高勇和王伙夫就是一頓暴打,一邊打一邊罵,畢竟這個漢軍俘虜死了,他們少了邀功請賞的門路。

昏天黑地的暴打,十幾個壯漢的拳腳不是吃素的,他們完全把高勇和王伙夫當作了沙包,每拳每腳都用了十成的力氣,高勇只得蜷作一團、護住腦袋,其他的全都顧不得了,任憑身上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散落一地。可是王伙夫卻沒有這麼做,小三在眼前死去的打擊太大,令他暫時失去了反應,完全沒有作任何保護自己的行為……

不知過了多久,十幾個烏恆兵打得滿頭大汗,這才算停了下來,不過依舊罵罵咧咧,丟下二人跑到氈帳內找那些抓回來的女人玩樂去了。

被一頓拳打腳踢之後,尚自清醒的高勇勉強爬起來扶著失魂落魄滿身是傷的王伙夫步履蹣跚地走回住地。軻其塔看到他這個樣子也大為吃驚,一邊幫助擦拭二人的血跡,一邊詢問為何如此。

高勇悲痛地將整個過程講述出來,軻其塔聽得睚眥欲裂,雙拳緊握狠擊地上,不停地喘著粗氣,「你們的朋友死了,肯定難逃干係。等到赫塔古或者烏延回來,這幫烏恆兵定會把責任全部推到你們頭上,那時你們必死無疑!」

高勇一驚,立刻明白到軻其塔所言非虛,擔憂道:「這該如何是好?大叔這個樣子。」

軻其塔看著目光獃滯的王伙夫咬牙道:「顧不得了,背也要將王兄弟背出去,趁現在部落里只有少數烏恆兵留守,我們尚有一線希望逃走,否則等到烏恆大隊兵馬回來就來不及了!」

突然,一旁的王伙夫坐了起來,看著高勇,眼中充滿了復仇的渴望,說道:「我們必須得走,軻兄弟說的沒錯,三娃的死一定會怪罪到我們頭上,到時候難逃一死,還不如我們現在想辦法逃出去,如果成功了還有機會為三娃報仇!」

高勇擔心道:「可是我們沒有任何準備,這樣到了草原上……」

王伙夫拍拍高勇的頭頂說道:「自從上次你說要逃離這裡我就開始準備了,等我一下!」說完王伙夫跑出帳外,不多久拿著一個包裹回來,裡面是王伙夫平時偷偷留下來的草根餅,「這裡面東西雖然不多,卻足夠我們三人吃上三、四天,應該夠我們逃出這裡的了。」

三人對視一眼,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軻其塔說道:「我來帶路,一定能夠逃回去!」

王伙夫將包裹放下說道:「明天是到北河打水的日子,我們可以趁機逃走!」

軻其塔轉頭望向王伙夫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殺掉看管我們的烏恆兵?」

王伙夫點點頭,道:「現在只有這一條路,也是最好的機會!否則在這部落里我們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剛被抓來時我曾試過幾次,都沒成功,還險些被他們打死。」

軻其塔思索一下肯定道:「那好,我們商量一下明天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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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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