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顧之澄是特意這樣稱呼陸寒的。

小叔叔,喊得親近又自然,始終有他看着她從小長大的情分在。

顧之澄心想自個兒既然鬥不過陸寒,也既然遲早要退位讓賢,將皇位給他。

倒不如未雨綢繆,從現在開始和陸寒緩和一下關係,起碼不要如同上一世那般水火不容的,也好讓他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讓她可以安然離開皇宮,過上普通卻自在的生活。

陸寒見顧之澄小臉白嫩精緻,黑葡萄似的眸子彷彿佔去了半邊臉似的,正緊緊地瞧著自己,幼稚天真,卻一揉即碎。

陸寒早有圖謀,知曉自己今後與顧之澄定是成王敗寇,所以不願生出惻隱之心,索性垂下眼瞼,嗓音低沉地問道:「陛下,十日之後便是您的生辰宴,陛下可有想法該如何操辦?」

顧之澄還記得,上一世可是大操大辦了的。

主要是太后的主意,看她這是登基之後頭一回過生辰,說是定要熱情宴請群臣,多熟絡熟絡,也好拉攏人心,再則也可彰顯她這位新皇的存在感。

但顧之澄後來才知道,當年那場大操大辦的生辰宴,在陸寒有意的「幫助」之下,顯得格外奢靡浪費,成為不少大臣心中詬病的存在。

想到此處,顧之澄晶亮的眸光微閃,最後咳著嗓子說道:「朕剛登基,天下還未大定,身子也未好利索,今年的生辰宴,就不必辦了吧......」

陸寒眼尾微挑,有着一閃而逝的詫然,不過對於表情他向來控制得很好,只是繼續沉聲說道:「陛下,這到底是您的十歲生辰,還是辦一辦,也讓皇宮熱鬧一些吧。」

顧之澄咬住唇,原本就毫無血色的唇更顯蒼白冷淡。

她本就想降低存在感,讓陸寒想起她這顆眼中釘肉中刺的時候少一些,又怎願意出這樣的風頭。

所以,她仍舊抬着愈發重的眼皮子堅持着:「朕以為,皇宮上下,還是推崇勤儉節約之風為好。」

這回,陸寒當然不可能說出「奢靡浪費光榮」之類的話,只是眸光深邃的落在顧之澄臉上,斟酌着她眼底的那一份不知從何而來的堅持。

良久,陸寒才輕輕頷首,嗓音冷冽似裹挾了無盡的寒風凜冽:「皇宮上下,自然是陛下說了算。臣這便吩咐禮部,今年陛下的生辰宴停辦。」

「好。那便有勞小叔叔了。」顧之澄抿了抿唇,嘴角有着輕拂而過的笑意,她恨不得年年都停辦才好。

上一世年年都辦生辰宴,最後還不到二十歲就死於非命。

這一世年年都停辦,她還能痴心妄想一下長命百歲......

陸寒聽得這聲輕輕脆脆的小叔叔,眼底滑過一絲極為幽暗的光。

他不知道顧之澄明明疏離防備的喊了他幾天「陸愛卿」,為何昏迷醒來后,又開始毫無城府般親近地喊他小叔叔。

到底是個小孩子,心性未定,對待人的態度也想一出是一出。

陸寒忽略自己的年紀,也忽略掉這一丁點稱呼上的小異常,開始了此次前來的第二番試探:「臣斗膽請陛下早日上朝。朝堂之上,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昏迷這幾日,大臣們都甚是憂心。」

「......」顧之澄沉默無聲,才不信陸寒的鬼話,他應當是巴不得她日日不上朝才是。

想到剛剛推脫太后的說辭,顧之澄抬起纖細的小手揉了揉太陽穴,聲音里透著極為逼真的疲倦與沙啞:「朕腦袋怎的越發疼了,小叔叔,此事以後再議,先宣程御醫進來替我瞧瞧吧。」

陸寒微微擰了擰眉,沉聲告退,大步出了寢殿,回頭看到程御醫急匆匆的模樣,還有幾位侍女太監進進出出的身影,顧之澄猝不及防喚他的那聲小叔叔又彷彿在耳畔響起。

顧之澄,是他看着長大的。

從小雖體弱多病,養在太后的宮中甚少出來活動,但他也見過不少回。

是個粉妝玉砌好看得有點像女娃娃的小糰子,總是軟軟的一團,他牽着他玩的時候生怕用大了力氣將他的小手捏碎了。

他總喜歡睜著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聲接一聲的喊他小叔叔,童聲稚語響亮清脆地誇他:「小叔叔,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叔叔!」

思及此,陸寒忍不住勾了勾唇,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笑容后,又收斂起來,眸光表情皆冷峻地走在羊腸宮道之間。

前幾天下了場大雪,如今宮裏許多地方的雪還是將融未融的樣子,滴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凝成了冰,懸在琉璃瓦上耀着熠熠的光。

陸寒踏雪而行,偶爾有積在宮牆頂上的小雪粒兒砸下來,落到他銀灰色常服上,噼啪作響。

陸寒有些遺憾的想,若不是這樣的出身,不是這樣的宿命,或許......顧之澄會是他最疼愛的小侄子。

......

陸寒走後,卻依舊以夢魘的存在留了下來,在顧之澄的夢中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纏得她半夢半醒間出了一身的汗。

夢見他一臉戾色地端著一碗黑得發紫的粘稠毒.葯在她面前晃着,掐着她的下巴逼她喝下去。

徹底驚醒來時,窗牖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寢殿內兩盞燭火搖搖晃晃,為濃重的夜色燃了兩抹熹微的亮光。

顧之澄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胸中的驚悸仍然未消。

卻聽到殿外隱隱約約起了些雜亂的聲音,似乎外頭的侍女太監們聚得多了起來。

再然後,便是有人踏進清心殿裏的腳步聲。

這聲音顧之澄自然再熟悉不過,一聽便是她的母後來了。

對於顧之澄而言,親情比她的皇位重要得多,所以她從不會在太後面前擺皇帝的譜,而是努力盡子女的孝,所以太後進她的寢殿並不需要通報,也不需要徵求她的同意,徑直進來即可。

上一世,她努力做一個好皇帝,努力守着皇位,絞盡腦汁和陸寒斗,並不是因為她貪圖皇權帶來的榮華富貴,只是因為她知道這是父皇母后在乎的,所以她才要拼盡全力去守護。

但她現在知道,這是她拼了命也做不到的,所以只能委曲求全,在陸寒面前聽話賣乖,來為她和母后謀求一條後路了。

可偏偏,她的母后還是如同上一世一般的盤算。

顧之澄輕嘆了氣,撐着力氣坐起來,看着田總管跟在太後身後掌著燈,那盞明亮的燈火似璀璨星子,映着太后貌美如花的容顏,晃蕩著愈來愈近。

太後行至顧之澄的龍榻邊,眯了眯美眸,溫柔婉轉的嗓子如黃鸝初曉:「澄兒醒了?快些起來洗漱吧,該上朝了。」

「母后......什麼時辰了?兒臣病還未好,能不能過幾日再去上朝?」顧之澄仍舊有些迷迷瞪瞪,眼皮半垂著倚到太后的臂彎里,嗓音低低的似撒著嬌。

看到顧之澄這病懨懨的樣子,太后也心疼得很。

但她始終謹記着「慈母多敗兒」的祖訓,知曉她們孤兒寡母的守着這江山,還有陸家這頭豺狼虎豹在一旁覬覦著,若是由著顧之澄怎樣舒爽怎樣來,那這皇位鐵定是守不住的。

憶及先帝對自個兒的溫柔寵愛,太后更不願他為江山社稷傾注的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咬咬牙心腸也硬了些,捏了捏顧之澄的脖頸柔聲勸道:「澄兒,每日卯時上早朝,這是先帝爺定下來的規矩,你定要謹記祖訓,莫壞了規矩。」

「可是母后,我腦袋特別疼......」顧之澄抬眸可憐兮兮地看着太后,神色虛弱,但眸子依舊洗得晶亮似的。

太后嘆了口氣,抬起玉手替顧之澄揉着太陽穴,但口風卻沒松:「澄兒,早朝也左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你撐一撐,便過了。你若是不上朝盯着,由攝政王一系的人在朝堂之上獨大,也不知會出些什麼胡作非為的岔子。」

若是顧之澄鎮守着,起碼他們忌憚皇帝的名義在,也能收斂些。

顧之澄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紅,不是裝的,是她實在害怕:「母后,我夜裏發了夢魘,夢見我病還未好便去上朝,糊裏糊塗摔了個大跟頭,惹得大臣們笑了許久。」

「別怕,誰敢笑你?」太后撫了撫顧之澄柔嫩雪白的臉頰,溫聲安慰道,「你是九五之尊,何等尊貴,沒人敢笑你的。」

上一世,是沒敢笑出聲,但都憋著笑,小皇帝上朝在龍椅前摔了個狗啃屎的笑話,成了大臣們茶餘飯後說笑的談資。

顧之澄抿了抿唇,眼眶愈發紅,鼻子也酸酸脹脹的,沙啞的嗓音越發低落:「母后,兒臣......還夢見兒臣在冠禮前夕,被攝政王下.葯.毒.死了......」

太后臉上溫柔的寬慰笑意全消,登時便變得嚴肅起來:「澄兒,這夢不似空穴來風,定是你父皇託夢,告誡你一二。陸寒此人,你一定要防備防備再防備,絕不能讓他有可乘之機。」

「母后,我知道......」顧之澄哽了一下,剩下的話卻沒敢再問出口。

她本想勸母后,保住小命即可,這皇位大可送給陸寒,換一世安穩。

反正陸寒治國有道,定能讓顧朝百姓活得更加幸福安康。

可是這樣的話,顧之澄不敢說。

她知道,若是說了,太后定要戳着她的腦袋罵她傻,然後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就是死,也要死在皇位上,要守着顧朝江山到最後一刻。

即便與陸寒斗到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上一世,顧之澄不知死亡是何滋味,為了母后的話,和陸寒確實斗到了她玉碎的那一刻。

可現在,她卻是怕了。

因為死,實在太痛苦,也太可怕。

顧之澄承認,她膽小,着實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只是現在這等境況,她卻不知該如何矇混過關。

若是告訴母后她重新活過的事情,那定要被母后認為是她為了不去上朝而編出來離經叛道的胡話。

更何況,就算重新來過,她也不確定她的母後會不會為了顧朝的江山社稷,讓她以命相博,再和陸寒斗一次。

可是以陸寒的深謀遠慮,算無遺策,還有驚才絕艷的運籌帷幄之才,別說是重活一世,就算是重活十世,她也鬥不過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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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女主,重活之後心裏只剩下——苟住!苟住小命!再也不想英年早逝了嚶嚶嚶QAQ

別說女主有了上一世十年的記憶,就能打贏男主。

一是她沒那個大局意識,沒控場的心性。二是她關於上一世的很多事情也不知道,陸寒瞞了她很多事情。

所以……還是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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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如此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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