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最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三章

董卓了卻心頭兩件大事,回到府中,就見女婿牛輔候在廳中,便罵道:「你不往營中練兵,整日在我府中晃什麼?」

牛輔忙迎上來,為岳父大人脫靴奉湯,笑道:「小婿練兵未敢懈怠。只是這二日動蕩,又聽聞永安宮中那位出事,小婿掛心岳父大人,總覺得不見上您一面,不能心安。雖然小婿心知岳父大人必然無恙,然而不走這一趟,回去卻不好同細君(妻子)交待。」

這是聽聞何太后之死,趕來探聽消息的。

董卓脫靴踞坐,笑罵道:「你好歹也是個中郎將,倒還怕起女人來?」

牛輔笑道:「旁的女人自然無礙,只是怕細君。」

董卓一抬眼,見從宮裏帶回來的那倆郎中還在外面站着,便一指對牛輔道:「你來了也好,正有一樁差事要你去辦。說來可笑,小皇帝要找一條狗,等下叫那倆郎中跟你細說。」

牛輔滿口應了下來。

董卓這才滿意,將懷中名冊甩給牛輔,道:「小皇帝點了頭,就不用跟袁隗那老賊糾纏了。」摸著頭一想,又道:「你將這名冊抄錄兩份,給子師(王允)、伯喈(蔡邕)送去,看看可要改動,不要鬧了笑話。」

漢朝講究門第出身,名流人物泰半出自大族。如王允乃是太原王氏,袁紹家族四世三公,待到唐朝初年,都有名門望族,不願嫁女給皇帝之事。大族勢力,可見一斑。

董卓出身隴西,不入名流之眼,他自己雖然武力過人,帶兵有道,然而於朝政上,卻還是個新手,入洛陽后,朝政大小事情,都與王允商量。另一方面,他聽說蔡邕是文化界的高人,又軟硬兼施,將人接到洛陽來,有需要遵照典故去做的事情,總要問過蔡邕。

總的來說,這董卓雖然佔了洛陽城,卻因為出身,頗有些文化上的不自信,對待願意與他相交的文化人,還是頗為禮遇的。當然若是瞧不上他要反他的文化人,董卓殺起來也絕不手軟。

牛輔掃了兩眼名冊,道:「說起來,蔡邕大人如今就在府中,等候岳父大人您呢。」

「伯喈來了?」董卓一愣,看了牛輔一眼,見他無知無覺,抄起案上酒壺便往他腦袋上摔去,罵道:「你杵在這裏是要噁心誰?伯喈來了為何不早說?竟跟我說些屁話!」

牛輔跟隨董卓日久,深知岳父大人的脾氣,低頭讓過酒壺,連聲認錯,被呵斥着忙退了出去。

董卓整好衣冠,來見蔡邕,笑道:「我回來得遲,底下人糊塗,竟叫伯喈好等。」

蔡邕,字伯喈,東漢名臣,自創書法飛白體,然而他最大的名氣來自他的女兒。他的女兒,便是創了胡笳十八拍,被曹操自胡地迎回的蔡文姬。

蔡邕正對着一盞燈火出神,聽了這一嗓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忙起身道:「司空大人回來了……」

董卓親熱得拉了蔡邕的手,道:「伯喈又客氣了,喚我仲穎便是。此前有宴會,我派人去請你,你總不肯來。怎得這次自己來了我府上?」

蔡邕是個老實忠厚之人,既不會說場面話,也不懂求人之前要先套套近乎的道理,直愣愣道:「我來,是想請司空大人、請仲穎……赦免盧尚書。」

董卓臉色立時冷下去,放開蔡邕的手,道:「盧植頗有膽色,當眾給我下不來台。」

原來此前董卓動了廢立皇帝的心思,於是召集群臣商議。

會上,董卓說劉辯昏庸柔弱,不堪為帝,他要效仿伊尹、霍光的先例,改立劉協,問眾人意見。

雖然說得好聽,然而此時何進已死,他與弟弟何苗的部隊都歸附了董卓。董卓又已派呂布殺死了執金吾丁原,兼并了洛陽守軍。洛陽城內,沒有人的兵力能與他抗衡。當此之時,董卓就算提出自己要做皇帝,洛陽城內的臣子們也只能血濺三尺、以證忠貞。更何況董卓只是要換個更合他心意的小皇帝?

於是滿座寂然。

唯有尚書盧植站了出來,直言道:「從前太甲繼位后不賢明,昌邑王的罪過有千餘條,所以才有廢立之事。如今陛下富於春秋,行為沒有失德之處,並非伊尹、霍光之事可比。」等於是公然頂撞了董卓。

董卓當場大怒,要不是有蔡邕、彭伯等人求情,當時就要殺了盧植。

如今雖未殺,卻也羈押起來。

沒想到蔡邕這個老實人,竟又找到董卓府上,來為盧植求情。

董卓陰沉着臉道:「盧植這般行徑,叫我全無威儀。」他自知立身不正,一旦有一個人站出來反他,很快就會有千千萬萬個人跟上。

蔡邕卻不懂這些,只嘆息道:「從前我跟盧子干(盧植)、馬翁叔(馬日磾)等人一同在東觀校勘經典,續寫《漢記》,同事之誼,不可一日而廢。況且我深知盧子干為人,他性情剛毅,雖然直言冒犯,卻絕非奸惡之徒,如今困厄,我看在眼裏,心中不忍,因此斗膽來求。」

董卓聽他這樣求情,又想那盧植到底是海內大儒,士人之望。如今果真殺了他,恐怕引天下震動,叫這些士人口誅筆伐於己。

左右殺不得那盧植,何妨做個順水人情。

董卓便道:「這也就是伯喈你來為他求情,換了別人門都沒有。也罷,我這就叫人把他放了。只是他這樣不識抬舉,尚書卻是不能再做了,免了他的官職,叫他在家修書便是了。」

蔡邕大喜過望,忙道:「多謝仲穎。」又想,這董卓雖是武人出身,卻也並非不通情理,倒是對他有所改觀。

董卓執手將蔡邕送出去,道:「日後再有宴飲聚會,我派人去接,伯喈你卻不許不來。」

蔡邕才承他的情救下了盧植,自然沒有不應。

董卓四處跑了一日,期間殺了一個太后,脅迫了一次皇帝,又釋放了一個前尚書,晚上又見了手下幾個才趕來洛陽的將領,至深夜才有空閑,與幾位小妾美婢溫存一番。

誰知他那女婿牛輔卻又跑來,還捧著七條小黑狗,一臉喜滋滋道:「岳父,您要的狗尋來了。」

董卓正看小妾在鼓上起舞,氣得抄起那鼓,劈空往牛輔身上砸去,罵道:「這又是什麼要緊事,值得你大半夜跑來!」

鼓上起舞的小妾不妨,倒栽下來,傷了一張芙蓉面,捂嘴不敢哭出聲來。

牛輔是個憨的,他憨在總是自以為會看眼色、會來事。

實際上呢,十次裏面有八次,馬屁都拍在馬腿上。

牛輔心道,岳父又犯脾氣了,他來得不巧。於是忙抱了狗要走。

董卓險些被他氣死,喝道:「把狗留下。」又道,「那小皇帝要一隻狗,你卻送了一窩來。」

一旁有寵妾聽說是陛下要的東西,心道必然稀罕,因壯著膽子笑道:「既有多的,可否贈給妾身?」

董卓大手一揮,「你們有看中的,便自行選了。」

於是寵妾美婢一擁而上,七嘴八舌交鋒之中,各自選了滿意的。

待到美人散去,只見破碎的鼓旁,只趴着一隻瑟瑟發抖的小黑狗,羸弱膽怯,與美人懷中康健活潑的黑狗大不一樣。

董卓掃了一眼,不以為意,點了門外站着的侍從,「把這狗給那兩個宮裏來的郎中,叫他們給皇帝送去。」把女婿牛輔踹了出去,關門又與眾美人尋歡去了。

皇帝要的狗,卻要給董卓的小妾先行選過。

然而侍從都依令行事,似乎誰都沒有覺出不妥之處來。

未央宮中,夜深露重,年幼的皇帝劉協卻還未睡下。

董卓派人送來的小黑狗,似是受了驚嚇,警戒心極強,縮在未央宮一角,瑟瑟發抖,有人靠近便呲牙低吠,雖然只有成人手掌大,卻彷彿隨時準備豁出命去保護自己。

郎中閔貢勸道:「陛下,這狗看着性烈不親人,不如再換一條來養吧。」

劉協遠遠坐望着那條小黑狗,沉靜道:「不必。朕就喜歡訓烈犬。」

閔貢一愣。

劉協又道:「當日流落民間,若不是愛卿你擋在朕身前,揮劍斬殺數人控住局面,恐怕今日朕也無法再坐在這未央宮中了。」

閔貢忙道:「這都是微臣分內之事。」

「你武藝高強,身手了得,朕既佩服又羨慕。」劉協又道:「朕雖然年幼,卻也想習劍術。」話鋒一轉,卻是道,「朕聽說先帝曾於京師置西園八校尉,個個都是好漢。可惜朕此前無緣相見,不知這八人之中,還有幾人在洛陽城中?」

這西園八校尉,乃是漢靈帝為了分外戚何進之權所設,說起來個個都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他們分別是:漢靈帝託孤的上軍校尉小黃門蹇碩,中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下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典軍校尉議郎曹操,助軍左校尉趙融,助軍右校尉馮芳,左校尉諫議大夫夏牟,右校尉淳于瓊。

閔貢見小皇帝呆了三日,終於關心起正事,心情激蕩之下,知無不言,道:「回稟陛下,蹇碩已為何進所殺、鮑鴻今歲三月因貪腐入獄而死、夏牟因與何進舊部分糧不均被殺,西園八校尉如今還有五人尚在。」頓了頓,又湊近低聲道:「此前因廢立之事,袁紹與司空董卓起過爭執。如今城內無人能與董卓抗衡,為求自保,恐怕袁紹等人也將離去。」他說了這一句,又有些後悔,皇帝尚小,未必能明白其中深意,而宮中未必沒有董卓的眼線。

卻聽小皇帝悠悠道:「果如你所言,朕要見他們,自然是越快越好了。這便召見袁紹、曹操、趙融、馮芳、夏牟、淳于瓊前來未央宮。」

閔貢一愣,抬眼望着年幼的皇帝,不確定皇帝究竟是明白了事情的緊迫性,還是孩子心性,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難以忍耐。

「怎麼?」劉協看一眼發愣的閔貢,「還不去差人傳召?」說罷,不再看閔貢的反應,命宮娥取了厚棉布來,裹在手上,往那縮在牆角的小黑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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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屁使人快樂。

快樂的我文思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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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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