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認識從一個惡作劇開始

90年代的學生食堂不像現在的大學食堂那樣有那麼多花式的菜肴可供挑選，擴招后的這所中專學校像其它極度膨脹的學校一樣還沒有在後勤上同步跟上，導致的一個結果就是必須執行嚴格的紀律，比如吃飯要排隊。

學生會的生活部有完整的規章制度來約束排隊時可能出現的種種不良現象，比如插隊、講話，違者可能會被扣積分並反饋到班級中來。這種約束讓正處於不安分年齡段的學生們想出種種辦法來應對，張大雷這次就趁唐大樹後面排著女生時對他進行戲弄。

這時候，他們在食堂正排著隊打飯。

「大樹，你後面是誰？」

唐大樹隨意地轉頭望去，就見到了田甜，離他只有半尺遠。

「我靠！」那是嚇了一跳的本能反應。

這場景何其熟識！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吧？當時自己還心虛地調過頭去和張大雷笑做一團，留下莫名驚詫的她，這是男生們最得意的惡搞之作。試想，正處於情竇出開年紀的內向少男，突然見到一個長得相當標緻的少女就在身後，並且面對面幾乎要碰到，那種吃驚是發自內心的。

只是，現在的唐大樹，雖然同樣笑做一團，那笑容里卻有諸般滋味。記憶深處那張已漸漸模糊的俏臉突然間無比清晰地映在唐大樹的眼前，這使他的震驚並不顯得那麼做作。

之所以說「並不顯得那麼做作」，是因為最大的震驚已經過去，那還是幾天前剛開學后他發現自己重生時。當時他動了無數個腦筋來掩飾他的茫然失措和震驚，現在已經好多了。

儘管如此，在被張大雷戲弄著轉頭看到田甜時，他還是很好地掩飾了他的感覺。

「你好，是這樣的，我的舍友說你很漂亮，他讓我看一下，把我嚇一跳。」這次，唐大樹對著田甜無比大方地說。

跟她相處過多年，從搭訕、追求到得手，對她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也從她身上，他練就了純熟的泡妞經驗。並且工作多年，男女之間的正常交際是鍛鍊出來了，哪怕自己的這幅身子重回十七歲，也不至於像第一次時沒出息地怯場。

畢竟是「第一次」重新見面，盡量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至於會不會因此而損友，那就不必考慮了，因為張大雷本來就是想拿自己耍的。「小樣，你來耍我！」他在心裡說。

「嚇你一跳？」田甜有些緊張，有些不解，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和不滿：「我哪裡嚇你一跳了？」作為女生，不管什麼原因嚇男生一跳，她都有義務查清真相！如果是因為自己的漂亮還好，就怕是別的什麼原因。

田甜的臉一如既往的白，哪怕正在軍訓中也沒有變黑，這很難得，此時顯得有些生澀。小姑娘還沒有長開呢，但是不能掩蓋她的清秀與可愛。她的眼睛又大又圓，充滿靈性，配合她的笑容很親切。這一點尤讓唐大樹喜歡，當初就是這一點讓他一眼就鍾情了。

唐大樹一瞬間有種很納悶的心理：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怎麼會看上當初那個內向、平凡的他？女大十八變，要不了一年，完全融入學校的她會整個綻放她的光環，讓無數豺狼垂涎三尺！

「是漂亮得一塌糊塗！這小子從來都是把醜八怪叫美女的，我都習慣了。哪知道這次真的碰上美女，我竟然一點沒有心理準備！」唐大樹賊笑兮兮，他的把妹手段已經達到一個境界，不動聲色地捧了她一下。

田甜展顏一笑，甜甜的，甜在唐大樹的心裡。

張大雷的驚訝則寫在臉上。

這還是那個內向木訥的唐大樹嗎？一年來，唐大樹一直浸淫在他的文學堆里，一直表現得沒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膽去和班外的女生說話。這次怎麼突然開了竅，敢和陌生的女生有說有笑起來？不但如此，還巧妙地把惡人的稱號戴到自己頭上！

對張大雷的反應，唐大樹心裡樂開了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其實已經分開超過十年啦，哥們！

對張大雷，唐大樹有一種非常難言的感情，當然，此感情非男女之間的，純粹是兄弟之情。在整個103宿舍的七個兄弟中，他的經歷最讓人慨嘆。

他比唐大樹大兩歲，所以在這群年輕的舍友裡面他表現得最「成熟」：在入校后不久，他就與上屆的一位學姐有了莫可名狀的關係，從而成為95機電高職班全體男生中的明星；而當新一屆學妹到達后，他立刻就與其中的一位長得還很青澀的96級小姑娘打得火熱----軍訓這才幾天吶！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廝還好為人師。夜深人靜時，他曾在103宿舍里傳授了許多泡妞技巧與心得給大家分享，也是大伙兒的集體性啟蒙導師。他講了許多後世看來不值一提的兩性話題，但當時是枯燥的寺廟生活必不可少的調味劑，想想90年代的學生時代吧，他的這種博愛精神是多麼值得褒揚！

據說他是全校男生中包括連續幾屆高年級學生中第一個與異性親過嘴的，這則消息肯定有些誇張，北工專建校十幾年，情侶不知出了多少對，要說沒人親過吻實在有些誇張，所以他這個「第一個」就有些吹牛的成分在，但是不影響舍友們對他的崇拜。

學生時代的傳聞難免會有些虛，這廝在進行啟蒙時應該還是摻了些水分的。不過親嘴應該是真的，因為他後來是第一個被學校保衛科抓現行的「男女關係親密」的同學，抓現行時正親密著呢。

這事傳得邪乎邪乎的，讓一幫小夥伴驚呆了好久，估計「小可愛」們集體變成「小淫|蟲」，他功不可沒。至少就是在這廝的鼓動下，唐大樹才第一次有了與女生交往的衝動。

然而這位唐大樹心目中在男女關係方面曾經的「成功」人士，卻在畢業后失去了交往多年的女朋友。那次失戀對他打擊應該很大，從此一蹶不振。畢業五周年聚會他雖然沒參加，還有人知道他呆在外省一個不知名的企業，但又幾年後，所有的同學都已經不知道他的下落。

十周年聚會時他有沒有去不知道，因為唐大樹那時在為田甜的結婚而痛苦呢。

儘管相信他不至於邁不過這個梗，作為好朋友的唐大樹還是為此而難過。一直以來，唐大樹走得都是激進路線：找工作力求大富大貴、談戀愛力求轟轟烈烈，人生也是大起大落。所以，他最能體會到那種失戀的痛苦。

作為曾經的朋友、五年的同學兼兄弟，他很想和張大雷說一聲：「兄弟，無論發生什麼，生活都要繼續，人生還需要往前看，不是嗎？」

可惜他也沒有機會，直到有一天，重生到這個校園，他才在畢業后見到了遠沒有畢業的張大雷。

這個時候的張大雷，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雖然他目前還沒有慷慨地分享戀愛的心得，但唐大樹覺得，從他眉間發出來的越來越濃厚的喜悅，離再一次重溫過去的故事已為時不遠矣。

兩人的關係仍然很好----記得五年時間裡，他是唯一沒和自己有過口角的舍友呢。重生的這幾天，兩人每天一起聞號起床、一起做操、一起打飯、一起去教室上課、一塊打鬧…生活按部就班，人生波瀾不驚，直到這次。

幾天時間，已經足夠讓他恢復學生時代應有的記憶，他也努力做好一個學生的本份，讓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想清楚發生了什麼，以及即將發生什麼。

為什麼一覺醒來會躺在十多年前的那張學生時代的單身床上？這個他暫時沒有結論。但即將發生什麼，他已經有了比較雄偉的計劃。人生沒有如果，但有了如果，就要努力讓它結出果實來。

真糟心沒有重生在一年前。否則，他打死都不要考進這所學校！

當年，他和他的同齡小夥伴都是從省內各學校畢業生中百里挑一考進來的，90年代的中專學生可都是響噹噹的大學苗子，都是各個地區簡拔而來的、中考的分數絕對是超過重點高中的分數線的！

唐大樹自己曾經就是全鄉小學升初中的總成績第一名和拔尖的初中畢業生。只因身在農村，父母相信了中專學校畢業包分配的鬼話，登上了高校擴招的第一班車的前頭。

在大學擴招的時代，文憑迅速貶值到薄如一張白紙，畢業后只能看用人單位願不願意在上面塗鴉並提供舞台。當年與自己同齡但進入高中就讀的同學稍後很多人都拿到堂堂正正的大學文憑，雖然自己比他們早畢業兩年，但是大學生活的熏陶和更高的學歷完全可以很快彌補這種差距。

儘管自己這撥同學連同自己紛紛在職充電，幾年後也紛紛拿到自考或是成人的本科，唐大樹本人甚至攻讀了在職研究生。但是一步慢，步步慢，總覺得，失去的五年是無論如何都補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