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故事從田甜的婚禮開始
唐大樹把瓶中酒一飲而盡，隨後劇烈的反胃讓他一陣痙攣，隨後吐得昏天暗地。
這是第三瓶了。
「為什麼會這樣？」他仰望星空，稀稀拉拉的幾點和他的心情一樣寂寥，天空也昏暗得一塌胡塗。
這個時候，田甜的婚禮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吧？這個晚上，她一定打扮得格外動人，然後略帶羞澀地迎接賓客們對新人的祝福吧？
女友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幾天前，和他相戀三個月的新女友正式和他分手時，他都沒有這樣喝醉過。
他喝醉，不是因為這個。
對於愛情像陽光下的薄霧，說散就散，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意外了。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經歷過三任女朋友，都是基本上相同的原因和他分手，時間也都是驚人的一致----短暫。
「我不能忍受，在你的心裏藏着另一個女人…」
這是她們共同的心聲。
我的心裏藏有女人？他努力想忘卻，但那個影子卻越來越清晰地閃現在腦海里。畢竟，心上刻了字，到哪裏去抹平？可是，她早已經不是我的女人了！
當年他們分手時，為了把這一段記憶徹底從記憶里抹去，他離開了他們曾經一起工作生活了五年的那座城市，放棄了也許能夠翻本的機會，轉而到改革開放最前沿的南方那座城市工作，一去又是五年，只為了逃避。
後來的五年裏，他用辛勤工作來麻醉自己，用努力上進想去證明她錯了。
在事業上，他可以算做小有成功，在深圳這個男少女多的新興城市也不乏鶯鶯燕燕對他表示好感，但是封閉的心一旦鎖上，沒有正確的鑰匙肯定是解不開的。
她就是他的鑰匙。
「大樹，對不起，你一定會找到一個願意和你一起好好地生活的女人，但不是我，所以請忘了我！」這是她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哭着說的。
多好的女人，可以為了他的一次微不足道的成功而歡呼，讓他永遠以飽滿的精神面對種種壓力。因為他知道，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好女人一直在和他一起分享快樂，也能在他受到創傷的時候默默和他一道承受。他品嘗過創業失敗的痛苦，也享受過成功的喜悅。
最困難的時候他們一起度過了，她卻在他即將成功時棄他而去，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永遠不能忘記她走的那天一個人孤零零的背影，想起來就止不住地淚流；他也不會忘記，她堅持只帶走了夠回老家的車票錢，為的是給他能夠留出更多的資金來創業，雖然她為他幾乎付出了所有。
後來這五年來，他的腦海中一直盤旋着她的樣子：歡樂時像個孩子、微笑時像個天使、憂愁時讓人心醉、連生氣都是可愛的…
多好的女人啊！
細胞是有記憶力的，遇到開心或者難過的事情，它們會默默記下，成為細胞的記憶。隨着她離去的時間越來越久，她的點點滴滴卻越發清晰地印在心裏。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她最後的選擇是這樣，難道真的是平淡的歲月抵不過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情？是她得不到她想要的浪漫、還是自己太過專註於自己的現實？
沒有答案，而且那時他正沉醉於事業的轉機，並沒有對她的變化有一點點警覺----什麼時候她對這段愛情有想法了？
是自己不顧她的勸阻、堅決從工作了四年的日資企業里辭職出來創業時？不是的，雖然她曾勸過自己，但是當自己決定后，她還是毅然給予自己全力的支持。
是自己人生最低潮時的那段漫長的落魄時間？不是的，記得她從無怨言，哪怕為了省錢每天只吃白面就著榨菜、哪怕很長時間沒有給她買過衣服、哪怕為了省錢她生病了都強捱著，還強顏歡笑安慰他說：「夫妻恩愛苦也甜」。
或許是他太關注於事業而忽視了她內心的感受吧，或許是她掩飾得很好。總之，在他即將完成人生的一個輝煌時，她離開了他，從此一別兩茫茫。
分手后第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在五年後的南京，就在剛剛舉行的同學聚會上。聚會組織者、孩子已經兩歲的大姐徐霞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讓蟄伏於他心底多年的名字悸動起來。他以為，如果知道她生活得很好，也許他會豁達地她表示祝福，然後故作瀟灑地向過去告別。
至少當着他的同學們的面會這樣做的。
但是他沒有做到。
「大樹，我聽說人家田甜就要結婚了，你還等什麼呀？」
說話的時候，他的好幾個同學都已經結婚了，其他的人基本上都有了男女朋友，只有他還是孑然一身。作為一種關心，唐大樹的個人問題屢屢被人提起。
徐霞可以開唐大樹的玩笑，不單單是她大咧咧的性格，還因為作為當年的女生部長，唐大樹人生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書就是經由她遞給田甜的，她還利用職務之便無私地提供了田甜的一些信息。雖然結果虎頭蛇尾，她關心小弟弟「情事」的心情卻是真摯的。
畢業之後，她也是唐大樹聯繫最多的同學之一。她從頭到尾知道他們的關係，也從心裏關心他。他一直沒找女朋友，焉知道是不是心裏還記着田甜呢？讓他死了心也好！這是徐霞非要挑破這層約的原因之一。
畢竟又過了五年，時間能夠沖淡一切，作為好朋友，她希望他能夠走出來。
所以，這是她和他的幾位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極力張羅，非要把他從南方千里之外的城市叫回來參加這次聚會的原因之一。
是嗎？唐大樹的心裏無由的產生出複雜的感情，失落、惆悵、難過、痛苦、解脫…田甜，這個很有青春朝氣的漂亮女孩子、這個他人生中第一個暗戀也是第一次認真投入這場感情的對象、這個在他們分手多年之後還常常在他記憶深處閃過杏黃色外套和邁著輕盈腳步的白色跑鞋的女孩，就要嫁作他人婦了！
按年齡，她也該嫁人了，這本沒什麼。
但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生就是一場無可奈何的痛」。這個消息，讓他覺得整個前半生的記憶更加灰暗。
哦，我該祝福她吧？畢竟，她人生中如花似玉的三年，都交給自己了。可是，為什麼這種祝福總帶有一種難言的酸楚？不過彼時彼景，讓唐大樹只能這樣脫口而出：「哈哈哈，人生就是一場無可奈何的痛啊，那個，『微斯人，吾誰與歸？』」
都知道他是班級里著名的弔書袋者，沒有人細細品味過他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本來嘛，酒桌上的話，有幾句能作的真？唐大樹表現得越痛苦，表情越豐富，同學們的笑聲就越大。畢業五年，原本悶得像葫蘆一樣的大樹，現在竟然會說相聲了！
不過，沒有人會知道，他的「無可奈何的痛」是真的發自內心！但是又能怎樣呢？他只能默默地送上祝福，並極有風度地向過去說再見。良人雖然遠去，生活還要繼續。
同學相見，分外眼紅。於是，唐大樹喝過量了。
和他們一起的有許多人也醉倒了，然後東倒西歪地被相攜著到各個去處。只有兩個人還算清醒著：唐大樹學生時代的死黨、畢業后也是最好的朋友，胡林和盧長榮，最了解他和田甜的事，預先留了一些量。
「她後來的事，你還知道什麼？不用安慰我，說實話就行！」知根知底，唐大樹不想被安慰了，他拉過胡林問。
胡林的工作單位就在無錫，多少知道田甜的事。今天的這個聚會，他本來不想參加的，借口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但是聽說唐大樹來了，直接開車衝過來的，沒用到兩小時。作為最要好的朋友和同學，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真話。
「這幾年一直沒聽說過她談戀愛的事…就是結婚的事也是突然才聽說，我知道的時間應該不比你更早。」
「我想給她打個電話！」唐大樹一瞬間就做了決定：「如果這確實是她自己的決定，你們知道的，我不會再去打擾她…」
我欠她的，這份情。
胡林和盧長榮點點頭。作為最好的朋友，他們都見證過這兩人的愛情長跑，也都理解唐大樹此時的心情。如果田甜生活的很好，以唐大樹的個性，真的會給出最良好的祝願，然後默默地離開的。
「大樹，你醉了！明天吧。」盧長榮已經在家中提前為他準備好了房間。
「不行，這個電話我一定要在今晚打！」唐大樹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失控了，但是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下半夜再打過去，她已嫁作他人婦，從此侯門深如海，西出陽關無故人。
那時候黃花菜都要涼了！不問到他們分手的原因，這一晚他將寢食難安！
打完這個電話，從此坐看敬亭山，兩看相不怨。
「你有她的電話嗎？」
田甜離開之後，和他斷絕了一切聯繫，但是胡林一定有，不然他也做不成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之一。
胡林果然遲疑着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