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大禮堂的報告會結束后,顧珩北一直跟到紀寒川的宿舍樓下。

紀寒川說:「你在樓下等我。」

「等什麼啊?」顧珩北大喇喇地走進北苑男寢9號樓,「我又不是女生,還進不了這樓了?」

那大搖大擺的,好像他才是住在這棟樓里,紀寒川倒被他領著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414宿舍門前,紀寒川從書包側兜里取出鑰匙:

「你在門口等我……」

「等什麼啊?」顧珩北在紀寒川擰開門鎖的那刻一掌推開門,「我又不是女生,還進不了這屋了?」

紀寒川極輕地咬了下嘴唇,有點服了這人。

屋裡有人,從上鋪探下腦袋:「老四你回來啦?」

顧珩北和紀寒川同時應了聲:「啊。」

紀寒川奇怪地看著顧珩北,上鋪的人瞪大眼:「這哥們誰?」

顧珩北摸了下鼻子:「我在家裡也排行老四,被人叫習慣了。」

他笑著望向紀寒川,「緣分吶!」

十二點了,上鋪都沒起床,趴在床上對顧珩北伸出一隻光溜溜的毛手臂:

「你好,我叫李楚,你是老……寒川朋友啊?」

顧珩北抬高手臂跟李楚握了下,習慣性地掃了眼對方的臉,登時眼角狠狠一抽,他把視線挪到紀寒川臉上,堅決不移開。

顧珩北心說414真是人傑地靈,漂亮的那個驚心動魄,丑的這個驚天動地。

如果說紀寒川是一隻鮮亮耀眼的小孔雀,那李楚就是一隻粗糙狂放的大棕熊。

顧珩北這一岔沒顧上回李楚的話,倒是紀寒川介面了:

「這是我債主,來拿錢的。」

「啊?」李楚愣了下,然後道,「怪不得你玩命打工呢,原來你欠人錢啊,欠多少?」

紀寒川已經打開衣櫃的鎖,拉開櫃門,顧珩北站在他後面,衣櫃中的情形一覽無遺。

學校里所有人的衣櫃都是一個設計,上下兩格,上格寬下格窄,頂端一根橫杆,要說紀寒川的衣櫃跟別人比起來有什麼不一樣,那就一個字,空。

紀寒川的衣服很少,目測每季有兩套,只夠換身,有兩件甚至是中學的校服。

然而與此相對的是他的書桌比任何人都滿,除了學校發的□□材,顧珩北發現紀寒川的書架上還有大量的國外經典教材,甚至還有英文原文的。

紀寒川從櫃中一件外套里掏出一沓錢,都是100的整票,他點了點,然後遞給顧珩北:

「這裡是3400。」

然後他轉身從另一件校服里又取出一摞50的來。

顧珩北看著手中的一疊錢,漫不經心地翻了翻,新舊鈔票都有,有幾張上面沾著污漬油漬,還有幾張金線都開了,但是每一張鈔票的邊角都很平整,是被仔細捋平過的。

平生第一次,顧珩北覺得手中拿了個燙手的烙鐵。

李楚趴在對面的床上,天真地驚嘆:「哇塞老四,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攢這麼多錢!」

沒人接他的話,小小宿舍狹隘的空間里只有紀寒川點錢的沙沙聲。

「這裡是1100。」

紀寒川又遞給顧珩北一摞。

「那個,」李楚咕噥道,「老四,你得一下子還完啊?可你不是還要買電腦嗎?」

顧珩北這才注意到一個屋子四張書桌,只有紀寒川的桌上沒有電腦。

一個軟工系的學生沒有電腦,好比醫生上了手術台不給手術刀。

顧珩北咳了聲:「剩下的就以後再……」

紀寒川平淡地說:「一次還完吧,省得以後麻煩。」

話語里飽含只有顧珩北聽得懂的深意,給你訛這一次,以後滾遠點。

真是倔得可愛。

顧珩北也不覺得難受了,他肩膀一歪靠在牆上,等著紀寒川繼續數錢。

李楚悉悉索索地在後面穿衣服,然後沿著爬梯下來了,等紀寒川把最後600塊錢遞給顧珩北,李楚正好把自己包往肩上一跨:

「好了嗎老四?一塊吃飯去!」

紀寒川回身無語地看著他:「你還沒刷牙洗臉。」

「吃完回來洗。」

顧珩北吃驚了,卧槽這也行?這孫子要是跟他住一屋肯定被他打出去!

李楚的床鋪跟紀寒川是相對的,紀寒川走到他鋪下,拿起一塊掛在粘鉤上的毛巾走出去,不一會回來,把濕漉漉的毛巾甩給李楚:

「擦一擦。」

「哦,」李楚乖乖把自己的臉呼嚕在毛巾里滾了一圈,然後把毛巾扔在桌上,「走吧!」

紀寒川背起書包,走過去把那塊毛巾又掛回李楚的粘鉤上,然後出了門,李楚隨後跟上。

顧珩北看著這一幕,越發覺得有意思,小冰塊對自己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對室友倒是有如春天般的溫暖嘛。

李楚喊:「誒哥們兒,我們要走了啊!」

顧珩北這才走出去,紀寒川在鎖門,李楚禮貌性地問顧珩北:

「兄弟你跟我們一塊吃飯嗎?」

「不。」

「當然!」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紀寒川擰眉看著顧珩北,一臉的「錢都還你了你還賴著幹什麼的」表情。

顧珩北溜溜達達走上前來,他把那疊被他臭不要臉訛來的滿載著紀寒川血汗的鈔票在手心「啪啪」拍了兩拍,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笑道:

「相逢即是有緣,我請兩位學弟吃飯吧。」

紀寒川剛想開口推拒,顧珩北卻皺著眉頭扶住自己的腰,「哎呀,我這腰又疼了,吃完飯還得去一趟醫院再做個檢查呢!」

紀寒川登時色變,李楚關心地問:

「你的腰怎麼了?」

「就是前段時間被人用車撞了下。」

李楚大驚:「車撞的?嚴重嗎?我的天,這是腰!男人的腰那可太重要了,你揪住那個撞你的人了嗎?」

「揪是揪住了……」

李楚:「卧槽撞到你腰!你去過醫院了嗎?我跟你說我有個表舅幾年前被車撞到腰,當時還生龍活虎嘛事兒沒有,可是沒過兩年你猜怎麼著?他腰椎截癱了!醫生追溯病源,就是那次撞上留下來的後遺症!可惜我表舅讓那孫子跑了,你至少抓住了肇事的,這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必須得賴那傢伙一輩子!」

紀寒川:「……」

顧珩北似笑非笑地睨向「肇事的」:

「一輩子賴著誰我是不敢想,其實我現在就想吃頓豬腰子以形補形……」

「吃吃吃!」李楚扶著顧珩北,風一般往前卷,「必須吃!」

那年頭「豬隊友」的稱謂還未流行,否則這仨字往李楚腦門一貼,舍他其誰。

每個學校附近都會有一家叫做「狀元」的飯館,連京大都不例外。

顧珩北坐在這座小飯館里,被滿桌子的腰子弄得哭笑不得。

熗拌腰花,爆炒腰花,鹽焗豬腰,党參豬腰湯……紀寒川去洗手了,菜全是李楚點的。

顧珩北發現李楚這個人的二與丑是成正比的,要命的是,據他自己所說,他還是414寢室里跟紀寒川關係最好的一個。

李楚問顧珩北哪個院的大幾了,然後拍桌大叫:

「我靠你們這些天才都把我們普通人的活路擋完了!又聰明長得又好看,這是什麼天理啊!」

顧珩北笑著謙虛了幾句,把話題繞著紀寒川打轉,然而他問了半天李楚也說不出什麼來,只知道紀寒川是他們年級里特招來的天才,智商測試過了180的,還有家裡好像忒窮。

「老四他年紀小,我呢平時就多照顧他一點,學長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啊?」李楚先是大言不慚,然後湊近顧珩北好奇地問。

顧珩北不動聲色地用腳尖踮著地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後挪了一丟,他沒忘記李楚下完床沒刷牙就出來吃飯了。

「我啊,我跟小川——」顧珩北故意拖長了語調,他看到紀寒川從消毒櫃那邊拿了三副碗筷走過來,揚著眉把李楚的問題拋過去,「小川,你室友問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呢?」

紀寒川聽到「小川」這個稱呼眉心劇烈一跳,不過當著李楚的面他也不好發作,只分發著碗筷淡淡地說道:

「就小操場上認識的。」

李楚追問:「那你們認識多久了啊?」

紀寒川:「算上今天,第二回說話。」

李楚詫異:「那學長不是第一回說話就借你錢了?」

「嗯,」紀寒川一板一眼道,「顧學長是見義勇為的雷鋒,救死扶傷的楷模,路見不平的俠者,見我缺錢,就借了。」

李楚崇拜地對顧珩北豎起兩隻大拇指。

顧珩北嘴角抽搐了下,「呵呵」笑道:

「慚愧,慚愧。」

顧珩北很健談,李楚也是個話癆,兩個人嘰里呱啦地承包了大半個飯館的噪音。

「學長你知道嗎?我們老四有手絕活,開學第一天我們全年級在院里開會,輔導員讓每個人做自我介紹和一分鐘才藝展示,他往點名冊看了一眼,全年級近一百人的名字他一個不落全都背出來我靠!當時全場被震瞎啊,大家都不相信他是頭一回看到名單,就有人隨便出題考他,一教室的人嘰里呱啦每人說一個四字以內詞語,完了讓他複述,他一個不落,連順序都沒錯!牛逼死了!你信不信?」

顧珩北笑著點頭:「信。」

「還有更牛逼的呢,我們家老四能背出整本《牛津大辭典》你信不信?」

「啊,信。」

李楚端起桌上的玻璃杯:

「學長你腰子不好咱就別喝酒了,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顧珩北也把半杯白水都喝了:「客氣客氣,其實我腰還行。」

說著顧珩北用眼波掃了紀寒川一眼,紀寒川低著頭吃飯,一語不發。

漂亮的小孔雀一點不張揚,只安安靜靜地美著。

看著真討人喜歡。

顧珩北夾了一大筷子的爆炒腰花放在紀寒川面前的小碟子里,慈愛道:

「小川多吃點,你還是發育的時候,男孩子最重要就是這個時期……」

紀寒川還沒反應過來,李楚已經「噗嗤」笑出聲:

「你放心吧學長!別看我們老四年紀小又痩,該發育的地方他可一點不含糊,掏出來比我都大呢!」

此言一出,顧珩北震驚加三級,節操碎滿地,眼神亂七八糟,腦子裡橫衝直撞。

紀寒川的臉霎時漲得比那炒腰子還紅。

李楚還在沒心沒肺地嚷:「你要不信下回跟我們一塊去澡堂就知道了!」

顧珩北發出一聲輕笑,意味綿長:「嗯,這個,我也信。」

李楚純天然不做作的蠢和顧珩北赤|裸裸不矯飾的色生生把五好少年紀寒川逼得甩掉筷子:

「我還有事,先走了。」

顧珩北伸出爾康手:「誒——」

「學長你不用管他,他一向這麼趕的,你看馬上十二點半了,他還要去打工呢,咱倆繼續吃,吃完我陪你去看腰子!」

你大爺的,老子腰子好著呢!

顧珩北惋惜地看著小美人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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