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北方冬天長,說是立春了其實還是挺冷的。早上天亮得晚,屋裏炭火未熄烘得屋子暖暖的,楚寧聽着外邊丫頭婆子們來來回回的動靜,一點都不想起床。正想着乾脆翻身再睡個回籠覺,就聽見外邊自己奶嬤嬤回來的動靜了。

原主的奶嬤嬤姓劉,用原主額娘的話說,那就是個性子爽利又再能幹不過的人。能不能幹的楚寧還不太清楚,但能喊那的確是一等一的。自己的小院子不大,有什麼動靜大點聲都能知道。

院裏其他丫頭婆子都知道,自從去年入冬以來,家中大姑娘就比以前愛睡覺了些,所以平日早上都是能動作輕些便輕些。只有劉嬤嬤,從來不顧及這些,照舊是該如何便如何,爽利得嚇人。

「姑娘,要不再睡一會兒,夫人那邊昨兒就說了今天在小佛堂禮佛,咱們不用過去請安。」楚寧剛坐起來,在外間等著的丫鬟就聽着動靜進來了。

屋外鬧得不停,再是心大的也睡不下去。楚寧朝安兒擺擺手,「算了,起來吧。」楚寧是過年前穿越過來的,她說不清楚為什麼,畢竟原主沒病沒痛,沒上吊沒跳河,就連不高興都沒有。

可來了就是來了,頭一兩天的楚寧還盼著是不是再睡一覺又能回去。現在過了幾個月,這念想也淡了,過日子嘛在哪兒不是過呢。「外邊怎麼回事,劉嬤嬤又吵什麼呢。」

「說是明兒就是拿份例的日子,嬤嬤就去賬房那邊想早點把份例拿回來,沒想到被側院的擠兌了,這不正生氣呢。」安兒一邊替楚寧梳頭,一邊說着外面的事。「剛剛嬤嬤還想進來找姑娘,被奴婢攔了,奴婢說您還沒起身,嬤嬤瞧著好像又有點不高興。」

「說了是明天發份例,她今天過去做什麼,這不是找沒趣兒嗎。」一說起這員外郎府,楚寧就頭疼。以前讀書的時候看的宅斗小說現在成了真,自己都覺得這是不是當初書被沒收太多的報應。

自家那阿瑪張保就是極品,在外算是個進士出身的旗人,說出去不管走仕途還是靠家族都不差,可這麼些年了還是個員外郎,多少年都沒挪過屁股。

對內吧又是個不管事的,寵著家中妾室,掌家要是都給了側院。要不是原主本來就是個潑辣的性子,寵妾滅妻的名聲,早傳出去七八條衚衕了。

阿瑪不精明額娘也好不到哪裏去,赫舍里氏從小就是個溫柔的性子,家世又好,心思就更加單純了。要不是家中祖父當年官任山西巡撫、兵部尚書,張保這個嫡次子怕是還是娶不到赫舍里氏這樣的妻。

可家世再好也當不得飯吃,赫舍里氏不受寵,前些年便帶着兒子女兒步步退讓,退到退無可退就乾脆把兒子送出府讀書去了。可兒子送走了女兒沒法送啊,好在這幾年楚寧大了,性子越來越潑辣,雖說也吃虧,但到底是家中嫡長女,張保看得重,這才勉強跟側院那邊打了個不分上下。

「姑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嬤嬤那性子,總是想着替咱們院子掙掙臉面,想在側院那邊立個威風唄。」安兒心直口快,院裏沒人不知道劉嬤嬤什麼打算,不就是覺著要是能提前把例錢支出來,便是有了臉面嗎。

「所以到頭來臉面沒掙着,反倒生了一肚子氣,是吧。」聽着安兒的話,楚寧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生氣。這樣的勁較起來有什麼用,先不說規矩定了是哪天發份例就該是哪天,哪怕退一萬步說,今兒便是讓她拿到了又如何,沒人會覺得她威風,眾人只會覺得她沒規矩,霸道而已。

可這道理現在講實在是太遲。以前的楚寧也不懂這個道理,也只會這般硬來。雖說是讓側院多了不少忌諱,少吃了些虧,但不過一兩年時間,自己這點名聲也快敗得差不多了。好在自家不是那等人人盯着的高門大戶,要不然啊,自己現在非得是京城一景兒。

楚寧這麼說,安兒也只默默的點點頭。想來姑娘這是真長大懂事了,連性子瞧著都穩重了。以前這樣的道理姑娘十之八九是聽不進去的,說不定還要跟着劉嬤嬤一起生氣,再想方設法的去側院鬧一鬧,非要把場子找回來不可。

洗漱好梳完頭,到外間吃過早飯,又去正院看過赫舍里氏禮佛,這才回到自己小院讓人把氣得夠嗆的劉嬤嬤叫來。早上安兒攔著人沒讓進,後來吃飯的時候小米又找了個由頭把人給打發走,這會兒再過來,那氣兒都快頂到腦門上了。

「姑娘,您要是嫌棄奴才,您大可明著說,用不着讓幾個小丫頭來駁我的臉面。要是實在伺候不了姑娘,我大不了就出府回家去,總還是有口飯吃。」

劉嬤嬤見着楚寧之後眼眶都紅了,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感覺到自家姑娘跟以前有些不同,但她捉不住事情的關鍵,她只覺得若是不做點什麼,說不定主子跟前就真沒她站的地方了。

「誰駁嬤嬤臉面了,那不是還沒起床嗎。我現在就愛睡個回籠覺嬤嬤你又不是不知道,拿這事堵我嘴沒必要了吧。」楚寧懶得跟她迂迴啰嗦,她是原主的奶嬤嬤可不是自己的。

自己能憑着原主的情分好生對她,但這幾個月下來,院子裏的丫鬟們以前的習慣都掰得差不多了,只有這位主兒死活不改,就一根筋的往前沖。楚寧就明白只能跟她把話給說明白咯,要麼她改,要麼她走。

「姑娘您別生氣,奴才這不是還是想着您好,側院那邊一貫的怠慢,我想着今兒過去把例錢拿回來,也好敲打敲打他們,別太過分了。」劉嬤嬤一說這個就來勁了,身板都比剛剛挺直了些,「姑娘,您以前不也這麼覺得的嗎。」

「但是現在我不這麼覺得了,我說今年我就要進宮選秀,等撂了牌子家中就一定要開始給我相看人家,所以行事還是平和些的好。這些話我明裏暗裏說了好幾個月,嬤嬤怎的就一點就不記得呢。」

楚寧的確不想自己活得太高調,現在越爽後邊說親或者跑路的時候就越慘。最好還是悶聲干大事,等選秀一過,讓哥哥找個長得好靠得住的人家先嫁了再說。這輩子自由戀愛怕是不成了,只能等嫁過去再談戀愛,成就成,不成到時候再想法子和離跑路,才是上上之策。

原主脾氣不大好,但從來都是風風火火的,像今天這般冷冷靜靜把叱責人的話說出來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劉嬤嬤坐在椅子上被說得面紅耳赤,直喘粗氣,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嬤嬤,您是我奶娘,說來這些年跟您在一起的時候比我額娘還多,今天這話是我說得太直白了。不過煩請嬤嬤回去好生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想好了再告訴我一聲。」

劉嬤嬤被訓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楚寧也不願跟她磨嘰,說完這些便讓安兒把人給扶出去了。不過這事沒完,楚寧心裏有數,到了傍晚也沒讓叫擺桌吃飯,果不其然沒等多久府里管家就過來了,說是老爺請姑娘過去一趟。

張保是個不著調的,但也沒那麼不著調。楚寧一路跟着管家瞧著是去偏廳的路,就知道今兒自己十有八九不會吃虧。她怕就怕管家把自己往側院帶,假如真讓嫡女去姨娘那兒對質問話,那就說明自家那便宜阿瑪的心,從一開始就是偏的。

一路到偏廳都無話,只進門之前管家小小聲說了句姑娘萬事當心。雖只有這麼一句話,楚寧倒也承他的情,這個管家原本就是祖父放到阿瑪身邊的,管了這麼多年家,也算是公允了。

偏廳里張保和武姨娘都在,自家額娘還在禮佛肯定沒去叫她,不過叫了也沒用,就赫舍里氏那柔性子,還是別來的好。還有兩個庶妹也不在,不知道是武姨娘不讓摻和,還是張保這個阿瑪想給自家女兒留些臉面。

「阿瑪,您回來了。」府中上下都知道自己之前什麼性子,現在若是變得太多,那也不像話。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總不能過了個冬天就全改了吧。「您是為着白天的事找女兒的吧,白天那是女兒讓劉嬤嬤去的,只不過沒想到武姨娘不肯給女兒行個方便。」

原本張保挺生氣這個事,畢竟武姨娘把劉嬤嬤說得飛揚跋扈,差點就沒在側院鬧起來。可這會兒看着女兒老老實實把事兒認下,他反倒又心軟了。

「哼,你還知道是因為什麼。我看就是平時把你看得太重,太嬌慣,一點規矩都沒有。份例銀子該什麼時候拿就什麼時候拿,你這般任性,家裏還怎麼有規矩。」

「阿瑪您別老是罵我啊,我也是不得已。昨兒銀心樓那邊來了人說到了批好首飾,我就打算去瞧瞧。誰知手上正好不太趁手,才想着說提前把例錢支了再說。」

家中孩子只要沒成親,手頭的現錢就都是有數的,甭管的是嫡出庶出都一樣,這個規矩他塔喇家從來沒壞過。也就因為這樣,這些年許是有那不上進的子弟,但絕沒有在外邊闖大禍的,就因為手裏頭沒錢,想胡鬧都沒地胡鬧去。

「你例錢我記得不少啊,怎麼用得這麼快。」一說是為了買東西,張保眉頭雖還是皺着的,語氣卻是越發的親和起來。在他眼裏孩子花些銀子買買東西再是正常不過,剛剛也是因為武姨娘說得好似是楚寧專門去側院找麻煩的,才如此生氣。既然不是,那就什麼都好說了。

張保什麼情緒,武姨娘最是清楚,眼看着楚寧幾句話就把他火氣給打消了,武姨娘怎麼樂意,「大姑娘這是瞧着什麼好東西了,還非得就這兩天去買去,銀心樓也沒那麼紅火不是。」

「銀心樓是不紅火,可再過些日子就要選秀了,誰家姑娘不是想着多置辦些獨一份的首飾,咱家雖說沒那非要攀高枝的心,但也不能差太遠了吧,阿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楚寧是故意把話頭往選秀上邊引的,只有把由頭扯得越大,才能顯出武姨娘眼界越小。「不過也是,武姨娘您也操心不到這些事,自然是想不到這些。」

這話倒是真說到張保心裏去了,選秀這事不能隨便。張保不想女兒進宮搏前程,但是也不想孩子頭一輪就給刷下來,最好是留一留再撂牌子,那就說明自家姑娘什麼毛病都沒有,只不過是運氣差了些。這麼一來,回了家也更好說人家。

「行了,就你這丫頭嘴厲害。不是說了讓你把脾氣放小點,別得理不饒人的。還知道就要選秀了,到時候出了門還這樣,吃虧都不知道怎麼吃的。」張保這話一出,武姨娘臉色都變了,剛剛還說把人叫過來好生說說,現在理兒就都到她那邊去了。

「都小了好多了,阿瑪您不覺著啊。」該裝傻的時候就要裝傻,楚寧也不要什麼面子,「那您說怎麼辦,這例錢沒有我明天可出不了門。」

「給給給,阿瑪給還不成嗎。」張保看了眼身邊臉拉得跟個驢臉的武姨娘一眼,也沒管她高興不高興,「趁著沒天黑,趕緊把例錢送到大姐兒院子裏去,再添些銀子,明兒出門瞧中什麼一併買回來。」

最後一句話,張保是對着女兒說的,說完也沒多留楚寧,自己也回前院去了。只留武姨娘一個人坐在偏廳,氣得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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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五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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