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柚姬在醫院的病床上以植物人的狀態躺了快十年，那裡的醫護們早已對他不抱有希望，若不是唯一的姐姐每月的醫療費，她早已被拔了管子，安然死去。
誰也沒想到，忽然有一天，她醒了，可醒來后要面對的，卻是親姐在她醒前不久，剛剛去世。
十年的病床生活，柚姬是與社會脫節的，面對唯一親人的離世，她除了麻木，沒有過多的情緒。好在不知哪位好心人暗地裡繼續支付醫療費用，她才得以順利康復，在清醒后的半年，終於恢復了健康。
她有過不安、惶恐，不知未來要如何生活，又是那位好心人，他派人來問，自己將來想如何。
她想了想，決定去上學。
不知為什麼，她選擇了醫學。
就這樣，她上學、畢業、工作，雖然懵懂，但好歹順順利利生存下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昏迷了太長時間，她對這世界，總是有種疏離的隔絕感。安靜的時候，她喜歡看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或為生計、或為感情、或為權勢、或為虛榮……總之，柚姬覺得他們很累很無聊。
這層薄薄的窗戶，好像一幕顯示屏，屏內是努力扮演各自角色的芸芸眾生，屏外，則是柚姬這個冷漠的觀眾。
她一點兒也入不了戲。
電視上，在播放一個MV,奔騰浩瀚的海邊，女主抱著男主的屍體，喃喃唱道：
回憶里想起陌生的小時候
雲朵漂浮在藍藍的天空
那時的你說要和我手牽手
一起走到時間的盡頭……
女主最愛的男人死了，她還有男主的愛，可柚姬身邊，什麼也沒有。
親人全都離自己而去了，可她，為什麼卻活下來了呢？
最近，她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由於柚姬的疏離感，即使學習工作了，她也一直跟周邊的人熱絡不起來，所以她沒有好朋友，同事關係也一般。
她不喜出去活動，閑暇的時候，除了看看窗外的人，就是看看電視，除此以外，唯一能讓她在非上班時間出門的，就是去祭拜家人。
她的父母，早年間在遭遇的一場地震中喪生，她自己也是在那場事故中砸成重傷昏迷，只有唯一的姐姐逃出生天。可十年後，她的姐姐也在異國遭遇槍擊死去，奇怪的是，姐姐死去不久，她就醒了。
除了造化弄人，柚姬想不出其他理由。
她就這麼恍恍惚惚的活著，說不上積極，也談不上消極，她感悟生命可貴，從未產生過輕生的念頭，只是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
忽然有一天，柚姬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想法：她覺得，並非沒人愛她，只是這世界太大，那人還沒有找到她而已。
這個想法甫一出現，就如一粒掉入草原中的火星，漸漸的燒紅了一角、一方、一塊…及至一片。
柚姬越來越這樣覺得，最近走在街上時，她總會無意識的回頭，迷茫的雙眼逡巡一圈，做完后才恍然回神。
好幾次捫心自問：我到底在找什麼？
不知道…或許，在找那個愛我的人吧。
可他是誰，長得什麼樣呢？
…不知道，或許見面，便知道了。
她詫異於這樣的自己，但又管不住思想，於是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病了。
肯定是成天太閑，腦子抽了，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為此，她勤勉工作，每年總要抽出兩個假期，做一次長途旅行。
旅行的地點，選的都是貼近自然，尚未被人類過度開發的地方，相應的，那裡的旅人都很少，不過她喜歡。
她的目標，就是有生之年踏遍五大洲，看風景的同時，尋找愛她的人，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無聊至極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她就是想這樣。
又是一年的旅行，這次她選擇的是巴西高原，那裡終年氣候炎熱，她不敢深入太多，只是在邊沿一帶欣賞玩耍，隨後，她向東行走，登上高高的脊狀山嶺。
從山嶺上往下看，高原也只能望其一二，柚姬一會兒看藍的透心的天空，一會兒看綠的晃眼的地面，真想一輩子留在這裡。
「啁~啁~~」高空中一抹高亢的聲音嘯過，柚姬抬頭，見一隻雕鷹在頭頂盤旋。
那隻雕鷹剛開始還飛的很高，柚姬以手撫額著迷的望著它，可漸漸的，那雕鷹越飛越低，柚姬連它羽毛上反光都清晰可見。
本能讓她心生恐慌，她覺得，那傢伙好像要飛下來攻擊她，柚姬看著雕鷹那長約數尺的爪子，想著被這玩意兒抓一下，自己腦袋立馬破洞。
她慌忙四顧，想找個有遮擋物的地方，可光禿禿的山頂，哪有那樣的地方。
下一刻，雕鷹一個俯衝，猛的朝柚姬的襲來。柚姬一邊奔跑一邊扭頭看，心神不定腳下一絆，整個人摔倒在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柚姬眼前是一個古色古香的街道，她面前是一長排的隊伍，粗看下去有百十號的人。
隊伍排得有些長了，後面的人有些焦躁，大聲吵嚷起來：「老闆，快些備菜啊，前面半天沒動靜了，我們後面的人餓的肚子咕咕叫了。」
柚姬聽到自己說：「出鍋了出鍋了，你們別著急，二十名后還堅持排隊的打九折啊，各位不好意思，最近人太多了，後面的菜有些跟不上了。」
喧鬧聲輕了些，剛才叫喚餓的人道：「老闆豪爽，我們願意等。」
她拱手道謝，繼續一邊維持秩序，一邊打下手，隊伍越來越短，飯菜的種類也開始見少，她面向櫃檯一邊收拾空的餐盤，一邊喊道：「下一位。」
一個清朗低沉的聲音道：「老闆，我要加大份豪華版麥德勞。」
不知為什麼，光聽到這個聲音，柚姬的心就如泡進了蜜糖，由內到外泛著甜，她扭頭，嘴不由自主的咧著樂：「你怎麼來了？」
可面前人的臉，卻如籠在一層霧裡，怎麼也看不清。
畫面一轉，場景已然換了。
還是她，和那個面目看不清的人，兩人好像在吵架。
柚姬語氣不善：「把你的本命石拿走，我不想要，感覺很麻煩。」
那人倒是氣定神閑：「放你那就拿不走了。」
「我不信，玄夜，你別以為我啥都不知道就能胡說八道。」柚姬覺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脾氣，但還是盡量平緩語氣：「哪有放進去就拿不出來的道理，本命石關乎性命，肯定有諸多保障，我求你了，把它從我身體里拿出來吧，我真的不舒服。」
那人不為所動：「若你生病了，它也可帶你承受，更無須拿出來。」
「……」柚姬無語，就是知道自己的一點點問題都會通過本命石傳給他，所以才要迫不及待的取出來好不好。
「玄夜，你別逼我發火。」柚姬覺得自己在爆發的邊緣，但相反，她的聲音反而異常平緩。
她就是這樣，普通生氣會大吵大鬧，再氣急了，反而會淡定下來，天生的。
那個叫玄夜的卻一直笑眯眯的：「你發火我也不拿。」
柚姬狠狠的看了一眼：「行，不拿是吧，那就離…別和我說話了，什麼時候拿出來了什麼時候再談。」說完，扭身離去。
從那天起，兩人開始冷戰，外加分居。
最近，柚姬很害怕，她一直四體不勤，身體素質貌似比他們這些人差一些，每次季節變換，她都要感冒幾天，可最近，貌似好久沒出現過了。
相反，玄夜好幾次看著有些不太對勁，雖然表現的不明顯，但親密如她，還是察覺出來了。
她思來想去，忽然就想到那個什麼本命石身上，結果一問，果然如此。
柚姬心裡立馬就不淡定了，她一向想的長遠，忽然就意識到，自己這半吊子身體肯定活的沒有玄夜長，萬一哪天自己身體不濟早早死了，那玄夜呢？
本命石可在她身體里呢，自己死了的話，那豈不是要由本命石轉到玄夜身上。
開什麼玩笑？
自己死也不能讓玄夜死！
她是個自私的人，她才不會死在玄夜後頭，在漫長的死寂中度過餘生。
她一定要死在前面，且一定要讓玄夜好好地度過餘生。
她都打算好了，怎麼使性怎麼來，一定要沒事兒也得作三分，讓玄夜漸漸膩煩了，這樣過個幾十年，自己離開時，玄夜也該是解脫大於悲傷。
計劃訂好了，實行起來卻不盡如人意，他們剛分居沒幾天，玄夜就病了。
一定是玄夜自己在書房睡，晚上不好好蓋被子，柚姬無奈把他的鋪蓋卷收拾回來，放回他們的小屋。
玄夜臉上已經不再是一團霧影，但面貌還是不太清晰，柚姬看玄夜燒得臉色微紅，看到他卻仍然笑的傻子一樣，在他腦門上杵了一下：「這次先這樣，下次你等著。」
世界一片搖晃，柚姬看看四周，周圍的東西開始若隱若現起來，這種感覺她很熟悉，她知道，自己就要醒了。
她不想醒，這個世界很美好，她的愛人非常愛她，她的愛人，名叫玄夜。
玄夜的身體變得透明，周圍的物體分崩離析，飛快的解離成塵埃，這個世界在漸漸坍塌，柚姬害怕醒來會忘記這一切，事實上，她也隱隱感覺自己會忘記，於是她慌忙抓住身邊一切可以抓到的東西，那是一張床單。
咬破舌尖，任嘴裡鮮血橫流，她噴出一口血來，用手指占著床單上那抹濃濃的血跡，一筆一字描畫：玄夜。
柚姬告訴自己，醒來后一定要立刻去找筆和紙，因為她知道，夢裡的一切將會以光速從腦子裡消失。
落下最後一筆時，柚姬忽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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