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對月而歌,無人聽

第183章 對月而歌,無人聽

「對了,拜託……拜託你們一件事吧……」邵韻宅反握住毛珂的手,道:「如今朝政上的情況我也暫且了解了,有些事情如果真的來了我也不躲。」

毛珂吃驚道:「娘娘你是說……」邵韻宅低頭莞爾一笑,「珂姐,三哥,我前些日子把兩個孩子拜託給酒兒了,若是我有什麼事,酒兒一定會好好的把他倆養大。然後……」

「你胡鬧什麼!?」祁禎央有些溫怒,「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么?」

邵韻宅伸手也握住他的手,「知道。其實事情早就已經到了一個非要給個交代的地步了。光是跟著太子謀反這一條就夠我死一萬次了,更何況我手上也不幹凈。」

毛珂道:「娘娘,你是想要我們救你?這個好說的。」

輕輕搖搖頭,邵韻宅目光里滿是柔情。「不。到時候我會求皇上一杯毒酒賜死我,你們把這杯毒酒,掉包成真正的毒酒就行了。皇上的話,是絕對不會讓我真的服毒自盡的。他為了我什麼事都敢做,哪怕得罪天下也會護我周全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什麼?!」祁禎央和毛珂異口同聲驚呼,「你瘋了吧——既然這樣你為何要死——」

邵韻宅只是淡淡道:「算我求你們了。他不會殺了我,但我不能拖累他,再這樣下去,我們兩人都痛苦。我忘不了他對我的傷害,他也不會認錯。與其這樣,我還是穿越回去吧。」

「什麼?」祁禎央眯起眼睛問,「什麼回去?」

「沒什麼——總之請你們一定幫幫我,也幫幫皇上吧。」

毛珂坐在馬車上,回神看著一臉凝重的祁禎央。「子祥,我們是不是太寵著她了,連這種要求都答應她。」她心裡陣陣酸楚。

祁禎央冷臉道:「你確定你給倒酒的小太監的是那瓶棕紅的葯?」

沖他點點頭,毛珂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對啊,怎麼了?」

「那就沒錯了。這個葯是有解藥的,咱們快些,她不會有事。」祁禎央緊張得手腳冒汗。毛珂又點了點頭,讓那車夫快些。

「趙王到了么!」祁禎樾崩潰大吼,壽安宮中一片手忙腳亂。

「就快到了,已經過了北門了……」禾子跟著他著急地道。

他跪在床邊看著已經昏迷的邵韻宅,急得汗如雨下。

「閔貴妃駕到——」

洛酒兒慌張地跑進來,「皇上是真的處死了娘娘——」

「住口!」祁禎樾大吼。「藥房備酒的統統給朕拖出去斬了!」洛酒兒扶胸嚇得不敢再多言。

「別——」祁禎央正好趕到,「伏里,待我先救下丫頭再跟你慢慢解釋……」他說著把屋子裡的人全趕了出去,只留下了毛珂。

祁禎樾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洛酒兒急得在一旁擦眼淚,她此時恨透了祁禎樾,沒想到他竟如此狠心。可既然下令要賜死她,為何還要救她。

天色漸晚,祁禎央和毛珂從卧房中出來。

「如何?」祁禎樾木訥地問。

「我們聊聊吧。」祁禎央道。

宮裡的燈籠點起,映著宮中有些冰冷。

祁禎央給他細細說了一遍邵韻宅交代的事情后,他的手顫抖了一下。

「……伏里,你還記得我問你楠楓死了你可曾後悔,可曾難過。你當時說了,楠楓找到你,說他的病已經無法醫治,怎麼死都可以,只求你讓煜哥兒和丫頭別受傷害。可……唉。可能往往就是事與願違。我沒給丫頭致命的毒藥,就算她心如死灰,毫無留戀我也不能害了她。」

祁禎樾依舊不言語。

祁禎央眼中有些點點亮光。「等到……丫頭醒了,我就和諾梨去桑海任職了。把煜哥兒原來要去的職位給替了。」祁禎樾詫異地抬頭看著他。

「別,別這樣。我們不是一時突然的想法,我們早就想走了,只是放不下丫頭,覺得她還是個孩子,怕她吃虧。可她對我說得那一番話我明白了,她十分清醒。她醒了之後,你認個錯吧。」往鬼門關走一遭的人,一定不會再糾結一些沒必要的問題了。

祁禎樾想伸手握住他的手,被祁禎央制止。「我們之間,不必這樣。哥哥還是哥哥,無論在天涯海角,都和你在一起。只是哥哥不能再陪著你了,我也要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可是她……」祁禎樾哽咽了一下,祁禎央道:「她沒有那麼絕情。」留下這一句話后,他自行離開了。

祁禎樾獨自坐在長廊,看著寒涼月色。

他不知自己是死得還是活著,陣陣心痛焦灼把他折磨得恍惚。他活了這麼多年把自己封在一個又冷又硬的外殼中,不讓任何人走進,他也不想出,邵韻宅卻讓它瞬間破碎,在他原本腐爛骯髒的肉上又割了幾刀。從頭算計的是他,薄情利用的是他,貪戀柔情的是他,無法自拔的也是他。故而他配承受這種最狠毒的代價。

「嗚……」祁禎樾捂住胸口,「母后,你告訴兒子,兒子該怎麼辦……」他若一生失去兩次摯愛,對他太殘忍了。

給邵韻宅擦了擦臉,洛酒兒坐在床邊擦著眼淚。

一旁的宮女小心翼翼道:「貴妃娘娘,去歇歇吧,皇後娘娘我們看著……」

「不行,你們粗心,還是本宮看著吧。」

毛珂拍拍她的肩,「酒兒,子祥說沒事那應該就是沒事了。」祁禎央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看著邵韻宅蒼白的臉,毛珂又問:「子祥,娘娘什麼時候能醒?」

「葯什麼時候吸收了,她就醒了。咱們來得時候,可能有些晚了,但好歹命保住了。」祁禎央走到床前,摸摸邵韻宅的長發。「丫頭怎麼睡著了還這般好看。」他眼眶泛酸,有些心疼。

毛珂帶著哭腔:「她太標誌了,若是生得少了幾分艷,可能就會少些辛苦了。娘娘,寒冬了,你要不醒,就不能玩雪了。」她從未這般難過。

邵韻宅依舊雙眸緊閉,睡得安詳。

入了夜,祁禎樾讓她們都退下,自己靠在床邊看著邵韻宅的面頰,伸手摸了摸她的髮際。

夜太靜了。她睡得太沉了。

普陀寺的煙火絡繹不絕,祁禎樾自從那一年和邵韻宅來過之後,就再也未來過。但聽聞這裡許願很靈,便還是來了。

「皇上,心誠則靈,而皇後娘娘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嗯,朕自己走走。」祁禎樾打斷方丈的話,毫無頭緒地在寺里閑走。天忽然飄下了點點雪花,他抬頭,想起當年的大雪。

「嗯?」他眼神忽然一亮。「那棵松樹……」他看到了那顆寺中掛滿紅綢的松樹。

禾子和其他隨性的宮人嚇了一跳,「皇上!皇上這是幹什麼——」禾子嚇了一跳,祁禎樾竟是在爬樹。

「都等著朕。」他爬上樹,挨著樹上的紅綢一條一條地看。「啊……這是在做什麼。」這樣真傻。他作勢要下去時,他忽然愣住。

「願祁氏伏里喜樂無憂,百壽齊天」

邵韻宅的字,他一眼就能認出。

瞬間他疼得死去活來,她怎麼能這麼殘忍。

「皇上——」

「皇上怎麼了——」

下面的宮人都慌了神,祁禎樾的樣子好像很痛苦。

祁禎樾下來時,把一縷紅綢揣進了懷中。

你還敢說自己不愛,你還敢說什麼利用……

「唔……。」

「啊——皇上這是怎麼了——」禾子嚇得去扶倒下的祁禎樾,一行人也慌了。

「血——御醫——」宮人們看祁禎樾吐血了,皆手忙腳亂起來。

祁禎樾攔住他們,「朕沒事——禾子,去一趟那個地方。」

「啊?皇上身子重要啊……」禾子給他擦拭著嘴角的血。祁禎樾搖頭,「無事,快去。」

禾子不敢不辦。

風變得有些刺骨,邵家墳前的香煙隨風飄散。

禾子和其他宮人在遠處,一個小太監實在忍不住上前道:「總管,皇上是不是瘋魔了?」他們都覺得邵韻宅一出事,直接把皇上逼瘋了。

「呸。」禾子啐了一口,「你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管,但都給我管好自己的嘴。」

「那這是哪兒啊?」一旁的宮女問。禾子不耐道:「這裡是邵家墳。」

「啊——」眾人驚呼。

「噓噓噓噓——」禾子氣急,「你們都不要命了?小點聲!還有,皇上來這裡的事誰敢透露出去,腦袋也別要了!」

「爹,楠楓,朕來看看你們。」祁禎樾坐在墳前道。他微微一笑,帶著酸楚。「朕這幾日總是夢見之前跟楠楓還有三哥在一起的日子,當年朕和三哥,桓清還有楠楓一同入學。桓清天之驕子生性高傲,誰也不理;三哥活潑,去哪兒都有人圍著他;故而朕和楠楓的關係最好,跟親兄弟一般。後來……楠楓告訴朕他病入膏肓了,朕頭一次感覺無力。楠楓,朕答應你的事,終是沒做好。爹,朕不想再讓後人追究你是善人還是惡人,作為人,可能一念之差,一切便會覆水難收吧。」雪花連片,從天上飄落。

他雙拳緊握,「朕如今……就是想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保護宅兒……」話音剛落,墳頭的香竟然滅了,墳頭上的石塊滾落到他身邊。

「爹,你還是不能原諒朕啊。」他輕聲道。「但是宅兒沒錯,算朕求你們,別帶走她……」

一切都太晚了么。

等他從墓地出來時,禾子連忙上去把他身上的雪打落。「皇上啊,咱們走吧,天不早了。」

恍恍惚惚地點點頭,祁禎樾上了宮車。

回到宮裡,禾子跟太監交耳了一下,對祁禎樾道:「啟稟皇上,長公主回來了。」

「她怎麼回來了?」祁禎樾問。

禾子低頭道:「她……在壽安宮……」

祁禎樾眼神變冷,什麼話也未說。

「娘娘……」墨墨看著邵韻宅昏迷不醒,急得掉淚。

毛珂在一旁道:「你來不是添亂么,這時候皇上陰晴不定,你來了娘娘也醒不過來……」

「看你這話說得,我們是收到了止安弟弟的信才來的,你不能不讓她看看她的母后吧……」站在後面的無垠懟道。毛珂一下火氣上來了,「你誰啊?」

「你——」無垠也有些溫怒。

墨墨轉頭怒道:「好了——你不要再說了!」無垠一看墨墨竟對他吼,氣得轉頭出了卧房。

「姑姑,父王想讓娘娘死么?」她流著淚問。毛珂上前摟住她,「不是。可是娘娘……唉。」

誰也未看到,邵韻宅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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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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