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望自珍重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望自珍重

常樂靜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清醒地很。偶爾偏頭,看著窗子上映著的月光,心情煩躁。

她難得的失眠了。

空簽碎裂這件事在她腦子裡,一直揮之不去。

梅簪斷了,暗示著柳成言的劫難到了,那空簽碎了,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壽命也到頭了?

當真是要面臨死亡,常樂想了一圈在這裡留戀的人和事。該託付的她都託付了,有些人她也不必擔心。如今唯一挂念不安的,便是司伯言了。

「大爺啊。」

常樂一翻身趴在床邊,半個腦袋吊著,盯著手中勾著的紅寶石。

「我現在真的確定了一件事,你就是我的災星。我來到這兒最大的劫數,就是您老人家罷?」

紅寶石沒有半點的動靜兒,它也不敢有。

常樂已經破罐子破摔,把項鏈往枕頭底下一塞,起身披著被子下床。趿拉著繡花鞋,坐在了床頭的長木桌前,點上了油燈。

桌子上鋪著筆紙,炭筆毫筆皆有,硬紙軟紙也都有。

常樂動手墨起墨條來,瞧著墨盤裡一點點地出現墨汁,不由得想起當初在御書房給司伯言磨墨的情形。

忽然間,有些惆悵地嘆了聲。

「這好容易談個戀愛,對方還是皇帝,也不給我個機會來盤宮斗局。」

常樂攤好大宣紙,手執細毫,蘸了蘸墨,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司伯言」。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

常樂邊說邊開始寫,寫的極為緩慢艱難,力圖每個字顯得不那麼難看。寫到一半停了下來,望著杯口大的幾個字,毫筆豎著一揮,把它們全給刪塗了。

「不行,這種話太俗套。我得想個不一般的來,文藝點兒。」

念叨著,又在塗改的旁邊繼續寫「見字如面……不行,開頭我得加親愛的……」

毫筆一劃,把開頭的稱呼也給划拉了。再想加字,不知道往哪兒添,索性把毫筆一擱,抓起宣紙一團,隨手扔了。

油燈的燈火隨著她動作帶的風,忽明忽暗,牆上的影子也來回隱顯跳躍著。

窗外,大雪紛紛,整個玄靈觀除了神殿中的燈火,唯有她這一處孤燈。

玄靈觀之外的圭都,大紅燈籠掛滿街巷,孩童在門前玩雪嬉戲,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一派繁榮熱鬧的過年氣氛。

夜近子時,皇城之上忽然煙火璀璨。

城中百姓紛紛出房,或涌到街道上,或爬上屋頂,瞧著那綻放的煙火,鼓手拍掌。

煙花一陣接著一陣,常樂在玄靈觀中隱約也感受到。將手中的毫筆隨手一擱,踩著滿地的廢紙團跑到窗前,打開窗戶。

寒風夾雜著大雪湧進來,吹動了對面桌子上的燈火。燈火搖曳,幾欲熄滅。

樂側身躲過這波冷攻擊,探頭往外看,也只能看見白牆重檐,忙又關上窗戶。拽了拽被子往回走,觸及地上零落的廢紙團,不由怔愣了下。

一腳將腳邊的紙團踢開,氣惱地往床邊走。

「寫什麼寫,人家也沒想著來見你最後一面,你有什麼好說的好寫的。後宮那麼多人,死你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你陪著人家!」

常樂一屁股坐在床上,雙腿一收,氣惱地裹緊被子逼迫自己進入睡眠。

……

柳成言淺睡中,忽然聽見外面有動靜。起身出門,發現有人從窗戶潛入了常樂的房中。

隔壁的房裡還燃著燈,躡手躡腳過去瞄了一眼,將將看清裡面的人,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常樂房中的外來人影聽到隔壁的關門的聲響,也沒在意。遙遙看著常樂像是睡著了,繞過地上的紙團,走到了桌子前,借著油燈看清了紙上寫著的東西。

「一切盡在不言中,望自珍重。」

斗大的幾個字落在宣紙之上,歪歪扭扭如同狗爬過一樣,在昏黃的油燈照耀下,卻是醒目又刺眼。

昏黃的燈光同樣照亮了一身玄衣的人影,稜角分明的臉顯出幾分柔和,又有些清冷。深褐色的眸子瀲灧著不知名的情緒,眉頭顰起,是一片深愁。

「望自珍重……」

司伯言輕輕淺淺地念著那幾個字,心想被一雙冰冷的手揪住一樣。偏頭側望,眼睫的陰影覆蓋雙眸,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從他所站的位置到床邊不過步,如今卻覺得,他們之間所隔似有高山遠水。無論如何,他也難以抓住對面的人。

懷王今早便將常樂和柳成言的事告知,當時他的第一想法便是不同意。可想到自己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把常樂怎麼樣,常樂也不會輕易受他的控制。

懷王大概是看出他的惱怒,便一再言說柳成言對常樂的意義,說明她堅持的理由。可他越聽,便越是氣惱,平生第一回知道嫉妒二字是什麼滋味兒。

他一個人在御書房悶坐了半日,想著不管常樂算了。最終還是沒忍住,偷偷溜了出來,花了半個時辰騎馬來尋。

千念萬想,急忙趕來,卻是見著這四個字,著實心寒。

「為何,你對誰都是這般不顧一切……」

司伯言低聲呢喃,深深地看了一眼常樂的睡顏,猶豫幾分,卻是沒打擾,拂袖轉身。

「沒心沒肺的丫頭,你再睡夫君就跑了!」

屋中兀地冒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司伯言知曉是百里大爺在喚常樂,一時情急,想以最快的速度翻窗離開,卻又覺得這樣逃脫太過有損皇帝威嚴。直到聽見常樂醒來的聲音,只能放棄掙扎。

「司伯言?」

清脆的聲音中滿是驚喜。

司伯言身子一怔,常樂已經滿臉笑意地蹦到他面前,身上只穿著薄薄的中衣。

心中有怨氣,瞧著常樂也不那麼順眼,狠心偏過視線,雙手負背。

「嗯,來看你一眼,朕這便走了。」

常樂被他冷漠的語氣弄得錯愕,盯著他清冷的容顏,緊抿的薄唇,驚喜的情緒很快消了下去。想著他應該是來問罪的,忙討好開口。

「外面那麼冷,好容易來一趟,你要不再多呆會兒?」

「不了,宮中還有許多事務,你繼續休息罷。」

司伯言連看都未看常樂一眼,繞過她往門口走去。擦肩而過,斗篷被人拽住,司伯言也只能停下步子,卻是不願回頭,就怕到時候自己狠下的心又軟了。

常樂凝望著司伯言挺直的後背,攥著他斗篷的手緊了緊,欲言又止。

先前明明想過很多話,如今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感覺說什麼都是多餘,但又覺得不說的話,有些東西就此便失去難挽回了。

掙扎中,房中氛圍愈發寂靜。

常樂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來「後天我就要跟著懷王一起出征了,你就沒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司伯言輕聲回應「望自珍重。」

「這就沒了?」常樂有些焦急地小心追問了一句。

「你想對我說的,不也就這麼一句?」

面對司伯言不輕不重的質問,常樂忽然心亂如麻,張了張口想解釋,話到嘴邊就是出不來。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晚上,萬語千言最後都客觀條件打敗了,她也很無奈啊!

穿越過來,她認真學寫字的時候並不多,只能寫大字,一張紙寫不了幾個字,還容易寫錯塗抹。想著這是給司伯言寫的第一封信,肯定是要盡善盡美。字跡、格式半點都不想出錯。

深知寫的越多錯的越多,她好容易想了那麼一句話,覺得最為妥帖。

她真的是用心了好嘛!

常樂正委屈,司伯言忽然間轉過了身,一雙眸子清冷如冬月。

「我對你來說,可是特殊的?」

「自然。」常樂脫口而出。

「對你來說,每個人都是特殊的罷?」司伯言淺然一笑,「朕知你不凡,來此許有大任,也不敢奢求太多。此次出征,望你平安歸來。」

常樂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擰眉道「等一下,你這什麼意思?我怎麼感覺你現在是在委婉的跟我提分手?那齋主是我來到這兒的第一個貴人,他如今有難,我救他不應該嗎?」

「朕未如此說。」司伯言不太想再提這個問題,冷麵側過身,「朕知你是應該的,也並未阻攔你。」

「可你現在就是在因為這件事不待見我啊!

」常樂也不知怎地,突然間就不受控制地炸毛,硬是和司伯言面對面,惱道,「你敢說你剛剛的意思不是跟我談分手?」

「若你要這般理解,也非不可。」司伯言冷靜回話,「你待人盡心,肯為了朕赴湯蹈火,也願為了柳成言出生入死,若將來懷王有難,你定然也不會坐視不管。若是十里、無澤,他們將來也需要你相救呢?」

「那他們都是我……我在這兒親人一樣的人。」常樂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你有你要守護的江山,我沒有江山,我就只有他們而已!若是有一天,我同你的江山發生了衝突,你定然也是會為了江山負了我罷?」

司伯言眸光沉了沉,卻是表現的不冷不淡。

「所以,朕同他們對你來說,沒什麼區別。朕抓不住你,卻也不願成為你的束縛。自此兩不相干,你活的自在無顧忌些,朕也少了管束你的理由。如此,朕也不用在你和江山之間為難。」

「司伯言,你這個人,當初跟我說在一起的是你,現在說要分手的也是你。你跟我擱這兒玩兒愛情買賣呢?」

常樂氣的渾身發抖,心裡像被浸在水裡了一般難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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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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