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陸淮安的壞心思。

089 陸淮安的壞心思。

那一瞬間,宋厲感覺到自己的胸腔里泛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悶氣,他微微垂下眼皮,攥緊了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嫉妒,嫉妒陸淮安不擇手段,嫉妒他有靠近她、體貼她的機會。

夜風呼嘯,他披散在身後的髮絲紛紛而起,過了很久,才抬步打算回房。

「宋推官!」他剛走了一步,身後就傳來扈三的聲音。

「嗯?」宋厲慢慢的回頭,問了一句。

扈三用餘光示意了下馬車上的人,詢問道,「宅子里可有關押人的地方?」

宋厲眼底一片深沉,默了片刻后,道,「有一處地窖,是用來存放年貨和酒的。」

「還請宋推官帶路。」扈三客氣的說了一聲。

宋厲點了點頭,往地窖的方向走去,扈三則和另一個斥候將馬車裡的人提了出來,跟在宋厲的身後往地窖里走去。

地窖這兩日透過氣,宋厲將蓋子打開后,點燃火摺子,在面前指引,將人關押好后,他又安頓了扈三一行人在耳房住下,才往西邊的偏房走去。

從東到西是要經過正房的,他微微停下步子,多看了一眼正房映出來的燈火,過了片刻,才頭也不回的離開。

正房中,陸淮安一進去,麻姑就站了起來,她看著風塵僕僕,有些狼狽的前主子,低低喚了聲「將.軍」。

陸淮安帶著幾分疲憊點了點頭,徑直看向她身後的裴卿卿,許是麻姑正在幫她擦身的緣故,她的半個肩膀露在外面,和側臉一起,皆是雪白的顏色。

麻姑將陸淮安的眼神看的分明,她側了側身,將裴卿卿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把,接著轉過頭,皺眉看著陸淮安,「姑娘今日身子不適,怕是不能和將.軍說話,您若有事,不妨明日再過來!」

「退下!」陸淮安沉沉的吐出兩個字。

麻姑抿了抿唇,擋在裴卿卿的身邊不肯動。

陸淮安擰了擰眉,看著麻姑反問,「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麻姑面帶防備,字字道,「奴婢的賣身契在姑娘這裡,」頓了頓,又說,「將.軍莫不是忘了,當初是您說的,奴婢以後只用認姑娘一個主子就可。」

陸淮安眉心擰的越發厲害,麻姑說的是事實,末了,他妥協道,「你伺候你的,我在這裡守著他。」說著,他轉身朝身後的圓桌走去,背對著床榻在月牙凳上坐下,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麻姑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沒有執拗的一定要將陸淮安趕出去,她接著幫裴卿卿擦身,確定她身上的溫度在慢慢降下去,才鬆了口氣,放下帷帳。

帳子里,裴卿卿又陷入了夢境,是幼年時,她爹帶她讀書、她娘親自下廚的片段,久違的親情,溫馨而又美好,她沉溺其中,甚至不願意醒來。

直到,臉上壓了只灼熱的大掌,她嚶嚀一聲,有些不舒服的將眼睛撐開一條線。

「卿卿。」趁麻姑不在,陸淮安撫著裴卿卿的臉,嗓音低沉的叫了一聲,他熬了幾個通宵,眼睛里不滿紅血絲。

裴卿卿迎著他的目光,聽著他的聲音,整個人頓時清醒起來,她倏地一下睜開眼睛,看著他問道,「陸淮安,你怎麼在這裡?」

陸淮安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粗糲的拇指摩挲著她的眼瞼,「我來,是送你一份重禮。」

「什麼重禮?」裴卿卿吶吶反問,她渾身緊繃著,眼中含著淡淡的防備。

「現在能起的來嗎?」陸淮安看了眼她蒼白的臉色,沒有回話,而是反問道。

裴卿卿試著動了下腿腳,的確還有幾分酸軟,但也不至於起不來。她看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陸淮安將輕撫她面頰的手收了回來,起身道,「那你先起來,我在外面等你。」

他就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見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才轉身離開。

裴卿卿艱難的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正打算自行更衣,這時,麻姑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看見裴卿卿已經坐了起來,立刻上前問道,「姑娘是想去恭房嗎?」

「不是,」裴卿卿搖了搖頭,接下來,不用她吩咐,麻姑就從衣架上取了衣衫過來,服侍她穿好。

「宋推官早早就起來做了鍋巴粥,拌了幾個小菜,奴婢扶您出去用一些吧。」又伺候裴卿卿洗漱過後,麻姑提議道。

一整夜沒有進食,裴卿卿腹中確實空空如也,她點了點頭,搭著麻姑的手往外面走去。

剛繞過屏風,就看見背著手在等她的陸淮安,也不知道他多久沒睡,眼底一片鴉青,「大人。」到他面前後,她客氣的稱了一聲。

「先去用早膳。」陸淮安微微頷首,輕聲說道,他有意放緩了步子,和裴卿卿並排往飯廳走去。

飯廳里,周元已經擺好了碗筷,看到陸淮安和裴卿卿過來,他揚起一抹明快的笑意,道,「將.軍,裴姑娘,你們過來了,快請坐。」

陸淮安看著裴卿卿坐下后,才在她身邊坐下。

「宋厲呢?」陸淮安一面給裴卿卿盛粥,一面詢問。

周元回道,「還有最後一個小菜,主子做好了就過來。」說著,他話音剛落,宋厲就端著一隻青瓷盤子過來了,裡面是一盤挺括脆爽的麻醬白菜。

「請!」他放下菜,落座后,朝裴卿卿和陸淮安客氣的說了一聲。

裴卿卿朝宋厲笑了笑,然後舀起青瓷碗中的鍋巴粥喝了一口,香甜綿軟,味道很好,兩口下肚,就連眉眼都舒展開來。

陸淮安和宋厲都注意著裴卿卿,看她這副模樣,宋厲鬆了口氣,陸淮安則良有興味的問起,「宋厲,這鍋巴粥怎麼做?」

宋厲臉上浮起一抹意外,淡淡的看了陸淮安一眼,「將.軍對下廚也有興緻?」

宋厲看了眼宋厲,又看了眼身邊的裴卿卿,笑著道,「下廚我自然是沒興趣的,不過對照顧人倒是很有興趣。」

「那我回頭將食譜寫給你。」宋厲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說道。

「好,我等著。」一頓早膳用了足足有兩刻鐘,裴卿卿身子不適,幾乎少有開口,倒是陸淮安和宋厲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用完膳,裴卿卿起身就要收拾碗筷,宋厲開口阻止了她,「你身子不舒服,不用管這些,讓周元來做就是。」

「嗯。」裴卿卿見宋厲說的認真,又是真的關心她,也沒再堅持,她轉頭朝陸淮安看去,一雙清澈的眼睛,盛著再清楚不過的疑問。

「你跟我來。」陸淮安站起身,在前面帶路,領著她朝外走去。

到了地窖旁,她一個眼神過去,扈三便上前將蓋子掀了起來,又將點燃的火摺子遞過去,陸淮安舉著火摺子往地窖里走去,裴卿卿遲疑的跟了上去。

地窖里一片昏暗,裴卿卿適應了許久,才借著火摺子的光芒,看到了被鐵鏈拴在木楔子上的龐進武和暗衛。

「大人!」她驀然轉頭,朝陸淮安看去,盯著他整理了下思緒后,反問道,「所以,當晚的刺殺是假的,你親自去了北邊,將龐進武擄了回來?」

「不錯!」陸淮安頷首,「這就是我送你的大禮。」話落,他看向裴卿卿的眼神晶亮一片。

裴卿卿對他雖多有不滿,但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朝他行了一記大禮,道,「多謝大人。」

「地窖陰冷,先上去吧。」陸淮安還記得裴卿卿身子不適,他看著她提醒了一聲。

裴卿卿也知道處理龐進武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她輕輕的「嗯」了一聲,往台階走去,陸淮安跟在她的身後,兩人一踏上地面,扈三就將蓋子又嚴嚴實實的落下。

「可要回房再睡一會兒?」陸淮安陪著裴卿卿往正房走去,輕聲徵詢。

裴卿卿搖了搖頭,斟酌著道,「我想去找宋推官談談案子。」

「也好,」兩人說著,便朝西邊的偏房走去。

宋厲此刻正沉著臉坐在書桌前疏離他查出來的一些事情,驟然聽到扣門聲,他停頓了片刻,才捏著眉心去開門。

「有事?」看到裴卿卿和陸淮安聯袂而來,他沉聲問了一句。

陸淮安道,「卿卿想來找你說說案子。」

「進來罷!」宋厲讓開身子,請兩人入內坐下,又吩咐周元去泡茶。

「現在能查到的所有線索都在這裡了。」宋厲將自己整理好的一些案子記錄和證據推給裴卿卿。

裴卿卿接過後,一字一字地看了起來,她越往後看就越震驚,對宋厲也更感激。

「宋推官!」她忽然站起身來,朝著宋厲認真的拜了一拜,躬著身子低聲道,「這些卷宗絕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查出來的,這兩年,多謝你了!」

「我聽聞,除了蝕日神弓,你還有一把射月神弓?」宋厲開口,話卻是對著陸淮安說的。

陸淮安輕輕的點了點頭,「不錯,你若喜歡,回頭送到你府上就是。」

宋厲微微一笑,看向裴卿卿,「聽見沒,我也算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多謝謝宋推官。」裴卿卿又認真的道了一聲謝,然後才坐下。

陸淮安在她坐下后就將話題拐回了正途,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叩擊著桌面道,「我看你調查了很多徐氏和曲氏的族人,這些年來,他們蟄伏一方,也很不甘,若是能說服他們一起告發龐進武,的確更有把握一些。」

「另外,龐進武身邊的暗衛如同他的左右手一般,應當知道他很多把柄,若是將他交給你,你可有撬開他嘴的把握?」

宋厲知道陸淮安的意思,由外界來揭發龐進武的罪行,到底難免疏漏,可若是裡外雙管齊下,那一定能將龐進武錘的死死的。

「第一點,我認同你,至於第二點,我先試試吧。」沉吟片刻后,他如是說道。

陸淮安見宋厲同意,接著又道,「我已經讓人去調查那個暗衛的生平了,估計這幾日就會有結果。」

「嗯,」宋厲點了點頭,頓了頓,他又道,「今晚,我先試試吧!」

陸淮安抬手,做了個悉聽尊便的手勢。

隨後,他見裴卿卿的面色不是很好,微微皺起眉,側頭看向她道,「你臉色不是很好,我先送你回房歇著?」

裴卿卿輕輕的「嗯」了一聲。

陸淮安扶著她朝外走去。

宋厲看著二人自然彷彿老夫老妻一般的背影,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的緊了緊。

好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然後將茶盞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陸淮安將裴卿卿送回房后,坐在床邊看著她睡著,才起身離開。

他站在檐下,沉默了很久,後來,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轉身往西邊的偏房而去。

西偏房裡,宋厲聽到敲門聲,面上的恍然才退去,他放下手中握了很久的茶盞,朝著外面冷冷問了一句,「誰?」

「是我!」陸淮安低沉的聲音傳進耳中,宋厲輕輕的眨了眨眼睛,起身去給他開門。

「還有事?」兩人分別落座后,宋厲看著陸淮安反問道。

陸淮安喉間乾的有些發癢,他端起面前的茶盞自斟自飲了一杯,然後才開口道,「若是要為曲氏一門洗清冤屈,勢必繞不開曲雲的事,你可想好要怎麼辦?」

宋厲挑了挑眉,眼底帶著幾分冷漠,「實話實說,不可以嗎?」

陸淮安低了低眉眼,「這樣會傷到卿卿,而我並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

「可徐家和曲家兩樁案子的連接點就是曲雲。」宋厲皺起眉,「這個人不是說能繞過就能繞過的。」

「若是我說,必須繞過她呢?」

「那這案子你來辦,如何?」宋厲冷笑著反問。

陸淮安沉了眉眼,嗓音里多了幾分無奈,他一瞬不瞬的看著宋厲,「我們兩個這麼多年的情分,難道你非要我求你嗎?」

「若我說是呢?」宋厲摩挲著手中的茶盞,語氣有些縹緲的反問。

陸淮安抿了抿唇,目光犀利的看向宋厲,「你如今,對我的敵意似乎有些重……讓我猜猜,可是因為裴卿卿?」

「你說笑了。」宋厲抬起頭,清清冷冷的看著陸淮安,「那樣無趣的人,也只有你會拿她當成寶貝了。」

「你知道,當初她曾被龐進武劫走過一次吧,就在不久之前?」陸淮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突然轉了個話題。

宋厲眼眉之間浮現出一抹狐疑,「你到底想說什麼?」

「卿卿後來與我說過,當年對她逼良為娼的叔叔裴武生和藥材商人柴虎都是龐進武的人。」頓了頓,他直直的看著宋厲的眉眼,「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宋厲暗暗攥緊了拳頭,表情越發難看,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看著陸淮安反問道,「這就是你假裝遇刺,連夜離開京都,從北邊將龐進武擄回來的理由?」

「是!」陸淮安點頭。

宋厲沉默下來,眼中一片風雲之色。

「我明白了,」不知過去多久,他與陸淮安對視,緩緩道,「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的。另外,若是沒有旁的事情,恕我不遠送。」

「多謝!」陸淮安看著宋厲道了聲謝,然後才起身離開。

他快走到房門口時,宋厲終究還是忍不住,沖著他道了一句,「淮安,你的小心思太多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與裴令使一直謹守禮儀,問心無愧,我從未想過介入你們。」

「……」陸淮安停頓腳步,側過頭遙遙的看了宋厲一眼,然後猛地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宋厲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直接被他捏成碎片。

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鮮血,唇角嘲諷的勾起,陸淮安這個人,他的佔有慾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

他哪裡看不出,他提起龐進武對裴卿卿存有心思的動機,絕不只是希望她繞過曲雲,重要的只怕是,想讓她嫌棄裴卿卿。

可他真的會如他所願嗎?

不,他與他到底是不同的。

此時,沉浸在睡夢中的裴卿卿完全不知道,陸淮安已經將她最恥辱的事情告知給了宋厲。

她每次身子不舒服,總是很能睡,這一次,又睡到了黃昏時分才醒。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坐在圓桌旁的陸淮安。

陸淮安的背後就像長了眼睛一般,裴卿卿一睜開眼,他就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走向她,「覺得怎麼樣?」他在床邊坐下,用手貼了貼她的額頭,輕聲問道。

裴卿卿渾身酸軟,她有些無力的皺了皺眉,道,「已經好了很多。」

「餓了嗎?」確定裴卿卿沒有再發熱,他溫柔的又問了一聲。

裴卿卿淡淡嗯了一聲,「我想喝粥。」

「稍等片刻,我去幫你拿!」陸淮安說著,起身就朝外走去。

裴卿卿看著他的背影,想了想,朝外面叫了聲「麻姑」,麻姑聽到聲音,很快從外面走了進來。

「姑娘,你醒了。」她輕輕的說了一聲,然後問道,「您有什麼吩咐嗎?」

裴卿卿道,「睡了一整日,我身上衣裳有些濕了,你陪我去換身衣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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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滿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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