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糖
嚴瀟醒時已是夜深，房間內一片漆黑，他想撐起自己，卻發現手腳疲軟無力。無奈中，他只得繼續躺著。
嚴瀟睜眼又合上眼，感受著丹田內的空虛。
懷念，他的第一感覺是懷念。
自從開始修鍊，他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種感覺，丹田不含半點靈氣，空蕩蕩中蘊含著無解的虛弱。
缺失靈氣的人都很虛弱，正因如此，嚴瀟才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有甚麼在輕搔手心，輕輕的，一來一回，嚴瀟忽然握成了拳，卻沒把搔癢的源頭抓住。
嚴瀟稍一側頭，便見一顆頂著烏黑秀麗的長發的腦袋側在手邊，而搔癢手心的罪魁禍首正是睡得翹起的前瀏海。
秦慕生睡得正香甜，沒發現小反派正盯著他看。
也不知夢見了甚麼，嘴角翹得好看，竟把嚴瀟給看愣了。
嚴瀟想，莫不是夢見了他心愛的糕點？
嚴瀟未曾見過秦慕生睡著的模樣，睡眠於修真者是不必要的，無益於修鍊，他的師尊從不浪費時間於此。
因此兩輩子相加，嚴瀟還是第一次看見秦慕生酣睡，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打擾秦慕生。
只不過，為甚麼此次……
不等嚴瀟多想，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咯咯咯」的，擾人心煩。
「師叔？師叔你在嗎？」
那是一把清澈透亮的女聲，聽起來年紀不大，大約只有十五﹑六歲。她一邊敲門，一邊喊著「師叔」，小小木門擋不住她頗具穿透性的聲音，直直傳至門內。
不過才兩分鐘，這無聊又乏味的愛好便被打斷，嚴瀟扭回頭，合上眼裝睡。
秦慕生被吵醒，宛若孩童一般磨蹭兩下才漸漸轉醒，他頂著一頭被睡得亂糟糟的頭髮，迷迷糊糊望向關得嚴實。
那姑娘不僅聲音大，力氣也很大，木門被她敲得「砰砰」作響。
秦慕生仍迷糊朦朧著，片刻才清醒過來。他撐起身子，先是摸了一把床上裝睡的小反派，確定小反派無虞方稍稍安心。
他替嚴瀟蓋好被子，快步打開門。
「師﹑師叔！」
小姑娘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立刻抓住秦慕生的手把他往外帶。
「安靜點兒，別打擾到其他人。」秦慕生被拉得踉蹌兩步，姑娘看起來很焦急，秦慕生就算想訓話，看她表情也就說不出口了，只得嘆氣道：「怎麼回事？」
「季師兄他出事了！！」
太虛門人才輩出，個個仙風道骨，淡泊泰然而不自知，哪有這種小猴子一樣的後輩？
可能後輩們都不懂得安靜為何意，房裡還有個虛弱得很的人要休息，秦慕生趕緊步至大廳，道：「季陽？」
「對！季師兄！唔……季師兄……剛才在那個賣面的地方，打架了！！」
不只是性格不符合外界對太虛山的想象，各方面也不太契合。
「先別著急，慢慢說。」
「剛才我們去吃面，付錢時給了枚下品靈石，那店家居然不收，還說我們用破爛石頭糊弄他，師兄氣不過就要和店家打架！！」
姑娘急得不行，邊說邊亂轉，說到後面還要跺腳泄憤，恨不得回去幫忙打上兩拳才好。
秦慕生再次嘆氣，都讓他們別暴露身份了，還用靈石代替銀錢，這不搬石砸腳嗎？
「師叔，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回去把他們攤子給砸了嗎？」
說罷，還氣哼哼地揮出拳頭。
「別惹事，待會好好道歉，不然馬上回山上，下次遊歷也輪不上你們。」
「唔……」
姑娘一下子泄了氣，看起來不憤又可憐。
「行了，你在這等一等。」
因為頑劣的師侄們，秦慕生不得不出去一趟，可是嚴瀟還在睡，得想個辦法通知他。
可惜他看不懂字，不然一張紙條多方便。不能寫字留言，叫醒他也不大好，怎麼身上就沒個可以留聲的法寶呢？
怎麼辦？
要是小反派以為自己拋下他，一氣之下跑了，那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秦慕生愁著推開門，發現嚴瀟已經起了，正倚著床柱發獃。
正好，不用愁了。
「醒了？」
嚴瀟點點頭，身體向床沿側，正打算下床，腳尖還未碰到地面，就被人抱回床上。
嚴瀟抬頭，瞳孔正映著秦慕生緊張的神情。
他似乎能從漆黑中帶著亮光的雙眸中看到關懷與擔憂。
「……」
那時候在奪命崖上，師尊有過哪怕一絲的憂慮嗎？
嚴瀟只記得最後一眼裡包含的厭惡與痛恨。
那麼，為何現在才來假裝關心呢？
嚴瀟無由來的感到憤怒，胸腔深不見底的憎恨湧現，一股無比的渴望想要撕碎他偽裝的面具。
「先別下床，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待會要出去一趟，你就先不要出去了。」
「我怎麼了……」
嚴瀟理所當然知道自己的狀況，但他在扮演一個尚未重生，仍然懵懂的自己。
「待我回來給你解釋吧，你在房裡等著，待會會有人送吃食過來。」
「唔。」
簡單回應后，隨即低頭看著雙手。
現在的他修為全無，赤手空拳就是個普通人而已。儘管毫無修為，功法卻被他牢牢記在腦中，想要修鍊隨時都可以。
只是，他親愛的師尊可是太虛門排得上號的人物，修為能力都能輕易看出，若是他現在開始修鍊，露餡的機率相當大。
他只能再當一會無能的廢柴了。
準備離開的秦慕生回頭見嚴瀟看著手心出神，心裡一陣無法形容的難受，他回去站在嚴瀟中前，在他掌中放下一包糖，道：「我很快回來。」
那顆糖是方才外出買的，正巧塞在腰帶附近沒被扔在大街上，也算是唯一帶回來的東西。
嚴瀟一征。
糖……
他不喜歡吃糖，太甜了。
他不喜歡甜食，他討厭甜味。
師尊……師尊一直以為他嗜甜，他每回下山都買許多的糕點，師尊就這樣誤會了。
嚴瀟沒想到，重生一回，還能得到師尊給他的糖。
可是他不喜歡啊。
「謝謝。」
嚴瀟將糖含進嘴裡，廉價的甜膩一瞬間融他，是讓人憎厭與痛恨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