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話:四時弓(二)
難得玄星今日這般有耐心,連話都多了些許。
朝陽被他那一招看呆了,她新奇地握著那弓翻來覆去地瞧著:「這麼厲害……」
「我也能使出來?」
玄星聽見她的話,頓時收了手,微彎的嘴角也慢慢放平:「睡覺吧。」
朝陽還在研究那弓,聞言問道:「我睡哪兒?」
玄星答:「隨你。」
往日在星陽觀里,整個星陽觀隨她睡,她待得最多的是那個荷花池。
如今在趙家,自己還有了身體,確實也不知道該怎麼睡。
她抽空看了玄星一眼,問道:「還有其他房間嗎?」
玄星往床上一躺:「不清楚。」
朝陽眼珠子軲轆一轉,跑到床邊道:「玄星,我跟你睡唄?」
玄星:「……」
朝陽見他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己瞧,嘴一撇小聲地道:「又不是沒睡過。」
以前在外面,沒能及時回星陽觀時,朝陽也跟玄星一起睡過,只不過那時候只是一團靈光,還能貼著玄星脖頸兒,蹲在他肩上睡。
玄星還是面色不善地盯著她,朝陽只好撇撇嘴,往房裡的躺椅上一躺:「我睡這裡!」
躺下后還很不爽地添了句:「行了吧!」
玄星沒說話,朝陽聽到他翻身衣服的摩擦聲,半晌后睡不著,又開口問道:「玄星,那這吞魂鏡就放這兒不管了嗎?」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玄星不大耐煩地答了句:「明日再說。」
「哦。」朝陽也翻了個身,突然想起鏡子里的瓊華,又問道:「那隻九尾狐——」
「閉嘴!」玄星忍無可忍了,「不睡就出去。」
朝陽只得閉嘴躺好,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又怎麼不爽了。
幾人在吞魂鏡里待了一個多時辰,朝陽剛躺下沒多久,天就慢慢轉亮了。
好在本就是修行之人,對睡眠要求也不多。
朝陽跟著玄星到前院時,前院已經站了一群人了。連昨日還躺在床上的趙天曉都到了。
鄺行遙已經醒了,臉色不大好,眼下有些青黑,神色有些疲倦。
鄺行舟正在同趙琢說些什麼,走得近了,朝陽才聽到他是在說吞魂鏡的事情。
趙琢見玄星來了,忙過來感謝:「玄星,可真是多謝你了,不然天曉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玄星看那趙天曉一眼,淡淡道:「不必謝我,不是我幫的。」
趙琢一愣,轉臉又笑著去謝鄺行舟了。
鄺行舟禮貌性地回禮,道:「趙老先生也不必謝我,趙小公子本就沒事,只是昏睡不醒,晚輩不過喚醒了他而已。」
玄星對趙琢道:「我看過那河岸,趙天曉是被拖下水的。」
他聲音沉穩,像公事公辦一樣:「但他被拖下水一個時辰,卻毫髮無傷回來,這事必然不簡單。」
朝陽也點頭:「沒錯,趙天曉現在醒了,但是他為什麼被吞魂鏡拖進去卻又沒事回來了,這是個問題。」
趙琢見她說話,明顯一愣,眼睛轉向玄星,遲疑著問道:「這是?」
朝陽張揚一笑:「我是朝陽。」
這下連著鄺行遙都驚住了:「你是昨日那個無顏女?」
朝陽斜睨她一眼:「我不僅是昨日那個無顏女,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為什麼……」鄺行遙指著她,呆楞地欲言又止。
朝陽隨口就編道:「因為我有本事,可以一日換一張臉!」
玄星:「……」
「好了行遙,」鄺行舟見狀解圍道,「玄星道長身邊都是能人異士,有朝陽姑娘這樣的也不奇怪。」
鄺行遙不情不願地一甩袖子,扭過頭不再看她了。
鄺行舟對趙琢道:「趙老先生,晚輩師妹被吞進去過那鏡子里,聽她說,那鏡子里似乎有人在故意搜集魂魄。」
朝陽聞言瞥了玄星一眼,昨晚上玄星從那鏡子裡帶出來許多生魂,不知道鄺行遙說的是不是這些。
「昨日玄星道長從那吞魂鏡裡帶出來了一些生魂,但晚輩師妹說,用吞魂鏡搜集生魂的,不是那九尾狐。」
「嗯?」朝陽興趣被吊了起來,「怎麼回事?」
鄺行遙下巴微抬,垂著眼斜睨著朝陽,冷哼一聲道:「有人暗地裡用吞魂鏡收集生魂,那九尾狐不知道。」
玄星眉頭緊皺,「你是如何知道的?」
朝陽敏銳地抓住了玄星話里的關鍵,他對鄺行遙的話絲毫不意外,在意的是她如何發現的。
如此說來,玄星很有可能知道此事。
「我聽到的。」鄺行遙答。
原來她剛進吞魂鏡里時是有意識的,也像朝陽幾人一般進了那棟宅子,見到了那些傀儡,那個管家也給了她一間房。
只是這鄺行遙並不是什麼聽話的性子,管家囑咐她不要亂跑,她偏要亂跑。
如此一來,躲過了嗜睡咒,也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事情。
她見著原本在前院的舞姬交給一個黑袍罩身的人兩個魂瓶,說那九尾妖狐很是強大,她們近日無法取到多的生魂。
甚至還聽到了那兩個舞姬說,吞魂鏡里進了一個年輕的女修士,靈力十足,比那些普通凡人的魂魄更有用。
鄺行遙還沒聽完就被發現了,緊接著就被關進了瓶子里。
不過也不知道為何,那黑袍人並沒有將她帶走,而是將她掛在了朝陽她們發現的那棵樹上。
朝陽聽完后,琢磨著小聲問玄星道:「可知道是誰?」
玄星聲線冷淡:「今晚便知。」
得了玄星這話,鄺行舟幾人決定今晚又要探一探那吞魂鏡。
朝陽原以為玄星不會同意,畢竟他向來不愛管旁人的閑事。
昨晚拿到四時弓,朝陽才想明白,按照玄星以往不願意多管閑事的性子,為何昨晚會讓她去吞魂鏡裡帶鄺行遙出來。
若不是自己要去吞魂鏡里取四時弓,可以順道帶回鄺行遙,玄星估計都不會管吞魂鏡的事情。
但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想到這兒,朝陽不禁摸了摸下巴,這樣說起來,玄星好像是在管她的閑事,難道進了星陽觀就不算是旁人了么?
朝陽對於玄星答應跟鄺行舟一起百思不得其解,忍到晚飯時還是忍不住了,問道:「玄星,你為何會答應鄺行舟他們一起去吞魂鏡里?」
玄星沒有立即回答,仍是不緊不慢地吃著飯。
朝陽等了一會兒,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慢悠悠道:「樂意一起,便答應了。」
「……」這個答案簡直完美到挑不出任何錯誤。
於是她換了種問法:「那你為何要去吞魂鏡里?」
這次玄星直到吃完飯才回答。
他喝了口茶漱口,又擦了擦嘴,才答:「瓊華,曾是我的靈獸。」
這個「曾」字就用得很微妙,朝陽想。
玄星繼續說著:「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誰敢利用她來為自己做事。」
朝陽不禁多瞥玄星兩眼,倒是真沒瞧出來,這玄星佔有慾這般強,曾經的靈獸都不允許別人用。
玄星看見朝陽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嗤笑一聲也沒打算解釋,就這樣離開了飯桌。
朝陽趕緊吃完飯,也回房間了。
她剛一踏進房間,就見玄星正坐在書桌前望著門這頭,見她進來也沒收回眼,還是那樣直愣愣地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朝陽摸上自己的臉,嘴角一勾,幾步上前調侃道:「玄星,你是不是把我認成你那心上人了?」
玄星回過神來,冷笑一聲:「我不是你,我從不會認錯人。」
朝陽沒意思地撇撇嘴,關她什麼事。
她興緻缺缺地問道:「鄺行舟還沒來嗎?」
玄星掃她一眼,給了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朝陽一窒,「你們說好的什麼時辰?」
玄星答:「沒說好,隨他何時來。」
「……」朝陽無語,「那我們就在這兒乾等?」
玄星撐起一隻胳膊按了按肩膀:「你也可以不等。」
朝陽:「……」
言下之意便是:你可以不去。
怎麼僅僅一夜過去,他的態度就變了這麼多?先前都還耐心十分,眼下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了?
好在鄺行舟向來穩重,吃過晚飯沒多久便來了。
也不知是他們怎麼商量的,這次來的就只有鄺行舟和鄺行遙兩人,鄺行風留在屋子裡守著幾人的身體。
玄星這次沒有在鏡子上畫咒,只右手捏了個法訣就帶著幾人進去了。
剛進去,玄星就掐了個訣藏起了周身的氣息。
鏡子里這次是白天了,清晨時分,日頭剛起,鏡子里悄無聲息,只有剛出的日頭那層淺淺的金光照在那層層薄霧上,肉眼能瞧見的地方有限。
很奇怪的是,這一次朝陽竟然帶著那幅畫身進來了。
「玄星,」她奇怪地問玄星,「我這次好像帶著身子進來了。」
玄星掃她一眼,淡淡地應了聲:「嗯。」
「誒——」鄺行遙聞言也發現了,「你跟這道士都有影子!」
人的影子是魂魄所生,沒有魂魄便沒有影子,只有魂魄便也不會有影子。
朝陽只是發現這次進來同上一次進來感受不同,卻沒發現影子。
她順著鄺行遙指著的地方望過去,果真見著自己腳下已經有了一層極淺極淺的影子,淺到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
「怎麼回事?」朝陽轉了兩圈,見那淺影確實是跟在自己腳下的,又看了看玄星腳下明顯濃郁的影子,十分奇怪。
她本無魂無魄,真身曇花也幾乎沒有,按理說是不可能有影子的,但眼下瞧見的影子又確實是存在的。
「難道這吞魂鏡里,還能給我生出魂魄?」
她扭頭看向玄星,只見玄星盯著她那影子目不轉睛地瞧著,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她的問題了,玄星眉頭一皺,若有所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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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隔日更,十一恢復日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