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醬油（六）修文

穆希瞪著雙眼環顧四周，一臉懵然。他明明記得自己應該是在某個山溝溝里，勞心勞力地替偃笑做牛做馬，怎麼一睜眼就跑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了？還有眼前這個看起來很不得了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她在說的聽起來很不得了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識趣的話你自己離開，保你一世富貴」，「不識好歹的話就讓你從這世上消失」？？？

穆希心裡有些緊張和憂愁，完全不明白自己這是得罪了誰，但一想到和偃笑有關似乎就能猜到，莫不是偃笑又在哪裡捅了婁子，拿他去頂缸了？

穆希試探著開口說了醒來后的第一句話：「這位姐姐，你是認識我嗎？」聲音帶著一絲少年變聲期的沙啞，不同於女子的清靈，是明顯的男子該有的低沉。

閻鈺：「……」這和想象的不一樣！？

穆希看著呆愣不說話了的閻鈺，一時不明所以，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正有點尷尬就見那衣著不凡的女子朝他撲來，一手拂開他放在身上的手臂，一手成掌直襲向他的胸口。

穆希身體僵硬一時黑了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惹人不快要被殺滅口，正要絕望就發現那手掌落在他胸口以後只是狠狠地摸了一把，最後在他左胸口又狠狠捏了一下就收了手。

「好平。」閻鈺垂眸看自己剛摸過人的手掌，皺著眉說道。

石化的穆希：「……」

再去看石化的某人，閻鈺抬手一巴掌拍了過去，在那人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一個紅艷艷的五指印：「回神。」

穆希捂著臉，眼裡包著一汪水泡要掉不掉，加上身著女裝，姿容昳麗，顯得幾分楚楚可憐。他說：「摸過了人家的身子姐姐可要對我負責啊……QAQ」

閻鈺額頭「井」字直跳，沒忍住一拳頭甩了出去，正中穆希那張漂亮的臉蛋，兩條鮮紅的鼻血霎時流了出來，「你太丑了，朕瞧不上。」

其實穆希姿容上等，這話著實委屈了他，但現在閻鈺正在氣頭上，她可不管那麼多。

當今天下誰人敢自稱「朕」？僅一個自稱，穆希一個激靈就安靜下來不鬧了。

穆希安靜了，閻鈺也端坐了回去，雖然穆希的鼻青臉腫有礙瞻仰，但也不能妨礙閻鈺想從他嘴裡撬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的決心。

一問一答中便得知了，穆希乃倓國陵川安鄉人士，容貌隼秀清俊……性別男，根正苗紅的男娃子。然此時衣著……鵝黃抹胸儒裙……

兩年前開始跟隨偃笑，碰巧也趕上了閻鈺派人去找偃笑。但偃笑有意躲著閻鈺的人手，閻鈺又不想傷他，難免就增加了尋找的難度，於是跟著偃笑的穆希就被盯上了。

知道穆希原是個男子后，閻鈺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又覺得惱怒。合著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在偃笑眼裡還不如這個喜著女裝的男人？果然還是殺了這個小妖精吧。

殺氣一閃而逝，嚇得穆希縮了縮脖子。

穆希雖然長得好看，但其實只是農戶出身，兩年前天災大旱，接著又是一番洪澇爆發，弄得人措手不及更是民不聊生。

穆希的父母家人便是在天災之下都離開了他，而他則因為當時正好出了遠門，去了同窗家才躲過一劫，只是回家才發現爹娘都沒了，這般一來竟是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穆希大悲，在鬧疫的家鄉呆了許久也跟被染了病，再想走去哪裡也已經沒力氣了，兩眼一翻倒在了路邊。本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死了，沒想到會遇到偃笑被他給救了。

穆希看起來偶爾不著調，但性子里卻是個重情重義知恩圖報的人。受了人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就想做點什麼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可偃笑出門玩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怎麼也不要他回報，一個衝動穆希就說只要讓他留下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好嘛，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等偃笑說了要求以後穆希只恨不得當初自己乾脆死路邊得了——現在身上這穿的女裝便是偃笑的要求之一。

話題一開，穆希的話匣子也被打開了，抱著被子對著閻鈺吐了一肚子苦水。

閻鈺聽了後有些可憐穆希了，雖然只有一點點。

「這麼說你和朕還是同門了。」

「不敢不敢，穆希一介草民哪敢高攀皇上。」

閻鈺撇了表情和話完全不一樣的穆希淡淡開口：「言行不一。」卻是默認了兩人的同門關係。

好嘛，既然皇帝陛下都認他這個師弟了，那穆希就順桿攀關係了。

*****

想知道的問完了，心情好多了，閻鈺轉身又去找偃笑。

「穆希是男子。」

「嗯。」

「現在你還執意接他走么？」

「不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偃笑不答，反道：「小玉我要走了。」

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閻鈺按耐下心中的不安，又問了遍，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次她說話時都透著絲小心翼翼，「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能再說一遍嗎？」

偃笑看著她的反應，搖頭無聲輕嘆一聲，又把話重新說了一遍：「我要走了。」

這次閻鈺聽清了，她愕然的瞪著雙眼似乎不可置信，連自己的失態都沒有注意到，猛然站起身怒道：「偃笑！你以前不是這樣對我的，為什麼現在連陪我都不願意？！」

偃笑沉默了許久，只是就坐著的姿勢側身看著閻鈺，半晌他平靜的說：「小玉你是皇帝，你執著的東西不對。」

閻鈺聽了不禁嗤笑出聲：「你知道我執著什麼嗎？你憑什麼說我不對？這和我是皇帝有什麼關係？」

「身在其位謀其職，你已經是這大倓國的皇帝，就應當以天下百姓為重。兒女私情並非不可有，但……」頓了一下偃笑抬眼對上閻鈺的目光：「但我並非你的良人，你不該繼續偏執。」

閻鈺臉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也許是因為終究還是被偃笑直言道破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又也許是因為偃笑會知道她的心思而有些不知所措。

閻鈺抿下了唇，緊皺著眉頭想要把臉上過多的表情收回去。她雖然一直知道自己的想法也許是奢望，可當今天親耳聽到偃笑對她親口說出了這樣的話，閻鈺卻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她似乎聽到了什麼碎掉的聲音，然後又有什麼東西隨之一起崩塌毀滅。

她箍了箍隱在袖中的手，明明只是初秋涼爽的時節，卻突然覺得自己手腳都冰冷的沒了知覺。

她起身想走，裝作沉穩的落荒而逃。只是在將要踏出門的最後一刻，她忍不住轉身又看了偃笑一眼，看得那樣專註而又仔細，好似想要用一眼把這整個人都記在心裡。

然後在偃笑一直落在她身上彷彿從來不曾移開的目光中，終究還是走了——帶著一股決絕。

眼看著人又一次在自己眼裡離開，偃笑收回目光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在心中問：「原，你說小玉會讓我走嗎？」

不帶任何情緒波動的電子音在他腦內回應道：「會。她會親自送你上天。」

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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