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炮哥打醬油（十六）

偃笑不蠢，但也不是個多麼玲瓏心的人，許多事他並不能考慮到。

所以他不知道克魯爾的情緒變化是因為什麼，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見到克魯爾以後說過的話，也沒覺得自己哪裡說的不對。

這番，偃笑就不知道，克魯爾不過是對他的信任生出了懷疑，但他內心又不願意那些猜測都是真的，正自己在心中天人交戰。

對於克魯爾來說，偃笑於他亦師亦友，除卻克魯爾的母親以外，偃笑大概算唯二克魯爾在意的人。

原本的幾年，兩人每天生活在一起，而械術的精進從來不是光說不練就能有。克魯爾原有的天賦在遇到偃笑后，得到了更大的進步和發展，雖然每天的任務都很繁重，克魯爾也因為生活的充實而樂在其中，也就沒有那麼多閑余時間去胡思亂想。

可當他因為意外和偃笑分開后，那不長的幾天時間裡，克魯爾雖然要應付那些炎族的試探，但無所事事的空閑時間卻有很多。這樣的空閑，比起原本每天都要從早忙到晚的雙天賦繁重修鍊，實在有些讓人不知所措，就會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或者從前並沒有仔細思考過的事——比如對偃笑的存在產生懷疑。

疑慮並非從前沒有，只是沒有那個空閑，也或許還有克魯爾自己下意識的不願多想。但當他心中開始對偃笑產生第一個疑惑后，更多的疑惑便如風中的野草般湧出，滿溢了出來。

想他當初在他們「第一次」在荷莫城外見面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偃笑這麼眼熟？

想他當初乍聽了自己那荒謬得甚至有些無禮的所謂「請求」，雖然猶豫了下，但為什麼卻還是答應了？如果說是為了他當初那個自己摸索出來的粗略魔導引擎，但偃笑他自己可是械術八級宗師，甚至就連他克魯爾現在的成就都是因為偃笑，那他到底為了什麼？又有什麼可圖的？

太多的疑問想問，卻不知道該怎麼對偃笑開口。加上如今身處的陌生環境和人，一切都壓得克魯爾心煩意燥，所以才會在剛才的宴會上，假借身體不舒服的緣由，自己一個人出來透氣。

但是克魯爾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這裡又遇到偃笑……

可自從他對偃笑產生懷疑以後，他對自己身在炎族一時半會離不開，甚至有那麼一絲絲慶幸。慶幸不用面對偃笑，這樣他就有了充足的借口不用去質問偃笑。但現在偃笑就出現在他面前了，克魯爾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心中竟然閃過一絲喜悅，和不願面對偃笑的情緒兩相矛盾。

然後克魯爾這還沒來得及表達的喜悅，卻也在偃笑的一句問話中徹底煙消雲散。

「你不想當王嗎？」

不想嗎？不一定。

克魯爾幼年無父，只與母親兩孤兒寡婦的生活。從小的生長環境，讓克魯爾一直堅定的，從未敢忘記有朝一日要出人頭地的想法。他想讓曾經欺辱過他和母親的人都悔不當初，他要讓那些人都只能仰視他！

可他卻遇到了偃笑，那個因為一枚雪晶幣被困在城外的奇怪男人。

而他原本只想復仇的單調生活，也因為偃笑才有了所謂的「理想」，讓他為了理想奮鬥，並樂此不疲。

甚至到了現在，克魯爾對偃笑已經疑慮滿腹，也還是想不通，偃笑對他有什麼圖謀？他身上有什麼是值得他一個尊貴的械術宗師自降身份去荷莫城那種小地方，教導他那麼多年？

難道，就因為他克魯爾是炎族王的兒子，而他的母親又是雪族的公主？

越想，克魯爾越是覺得自己的頭一刺一刺得疼，胸腔也彷彿被什麼堵著了一樣喘不過氣來。他乾脆閉上了眼，將頭低下支在拳頭上。

克魯爾自己腦補了這麼多，如果讓偃笑知道，偃笑一定會頂著一張正經的面癱臉對他說，「我只想要你分我點兒氣運。還有，我之前真TM不知道你是誰家的熊孩子，別鬧了。」然後給一個虎摸。

但現在偃笑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聽到克魯爾說不喜歡這裡。

不喜歡這很好解決，他來這裡就是為了先看看克魯爾過得怎麼樣，然後再看看接下來怎麼安排。如果克魯爾自己想留在炎族，偃笑也不會阻止他，而克魯爾不想呆在這裡他也完全可以帶他走。

所以偃笑直接問：「不喜歡這裡，那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這裡？」

「……不要……」

偃笑沒想到克魯爾自己說不喜歡這裡，卻也不願意和他一起離開，他有些錯愕。

偃笑蹙眉：「那你……」

「老師，」克魯爾的聲音直接打斷了偃笑的話，他緩緩抬起了頭，逆著光，表情都隱在陰影里，說話的聲音沒什麼特別的，就好像平時兩人相處那樣。「你留在我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

偃笑：「……」為了你，和你的氣運！

克魯爾突然這樣的問題，偃笑一時被問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克魯爾這個問題。

他從一開始來這個世界，目標都只有「世界之柱」和世界之柱的「氣運」。但這些事是機密，是不能和任何人說得，特別是「世界之柱」本人。

愣了愣，偃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看著逆光的克魯爾看不清表情的臉，抬起手習慣性的想摸摸他。但手只抬了一半，卻生生止住了。

他不知道克魯爾為什麼會問他這樣的問題，而他現在不能給他一個解釋又怎麼落得下去這手？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克魯爾一直關注著偃笑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連他從來沒有表情的臉部也沒有放過。他當然發現了偃笑剛才的動作，偃笑抬起手的時候克魯爾心中有些微微的發熱，那時候他想，如果偃笑這個動作還是完整的落下了，那麼不管偃笑對他有什麼企圖他都不在意了。

但是這個念頭都還沒有冒出多少，偃笑卻兀自收回了手，也什麼都沒有說。克魯爾在陰影中的眼睛暗了暗，心中的沉悶卻越發的重了。

一氣之下克魯爾伸手一把將坐在身旁的偃笑狠狠地推開，猝不及防偃笑趔趄著倒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聽到這話偃笑有些不敢置信，他總覺得從自己來見到克魯爾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不明所以中，所以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偃笑站在一邊就這麼看著克魯爾，而克魯爾依舊將自己的臉隱在陰影中。

「你還不走？」已經直接開始趕人了。

偃笑不語，雖然他沒做什麼，但他也不是真的沒有圖謀的東西，一時間有些心虛起來，就更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想了想，他覺得他應該給克魯爾一個靜一靜的時間，兩人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在臨走之前，偃笑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打開了商城給自己換上了溯雪和白髮，就如他當年剛被投放到這個世界，和克魯爾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面時候一樣。

偃笑又向克魯爾走近了些，最後停在一臂距離外，卻又剛好伸手可以夠到的位置。

克魯爾低著頭一直沒有去看偃笑，這會兒感覺到偃笑又走到了自己身邊，全身都不自覺的緊繃起來。低垂的雙眼落在地上行走的腳上，他看到了一隻完全由機械構成的左腿和藍色的衣袍下擺。

隨著頭上落下，又拍了兩下的重量，克魯爾眼眸一縮，可等他抬起頭的時候身旁已經沒有了那人，只有匆匆一瞥的高高躍起地身影，他「嘩」地一下展開了背後的「雙翼」，一頭比月更冷的白髮刺痛著眼球。身影瞬間消失，可那聲輕嘆卻還在原地彌留，不願消散，一下一下地敲擊在克魯爾的心上。

克魯爾彎下身體，狠狠地閉上眼睛，將自己的整個腦袋都埋在臂彎里，如同囈語的輕聲呢喃從他嘴裡泄出，在寂靜的月夜中消散的無影無蹤。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我就當這個王給你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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