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新天地（三）

「別鬧！」領頭的聲音沉穩但音色也很年輕，「他是現在已知最有希望研究出喪屍逆轉劑的人，如果死了，這後果你負擔得起？」

那活潑的小哥立即焉巴下來，走路都有些拖拖拉拉的。

雖然看不清，但越見青還是有點想笑。

出門走了兩步就上了車，有人捏開他嘴又給灌了一口水。

車子轟隆隆地往外開，耳邊不時響起槍聲，一槍接一槍地響，越見青喝了些水，旁邊有人拉起他袖子，擦拭皮膚后打了一針葡萄糖。

酒精淡淡的味道飄進鼻腔，看來他們沒少去翻藥店。

恢復少許精力后，越見青終於有力氣低聲問道：「是不是有抗藥性了……」

「什麼？」跳脫青年把腦袋湊到他嘴邊。

「抗藥性……」

「什麼抗藥性？是喪屍藥劑？」青年納悶地撓了撓腦門。

「不是吧，那玩意用得着藥劑？剛剛打死的隨便吐口唾沫都能感染了。」又一道稍粗的聲音響起。

「他是不是在問殺病毒的葯？」這道聲音最為滄桑，聽起來就像四五十的中年人。

「什麼殺病毒的葯，應該是毒死老鼠和那些鬼東西的，叫什麼什麼腐蝕劑，噴灑前還到處發了傳單警告活人躲起來不是？」

「哦哦，那個呀，不是早就沒用了嗎？懟臉噴都沒事，反而是活人粘上會死。」

「……」

越見青閉着眼暗自叫了一聲好，好蠢材，等進化到刀槍不入估計什麼疫苗都沒用了。

研究致死性更是千難萬難，因為刻在生命里最本能的就是活着，為了活下去基因會不擇手段，尤其是喪屍這種高活性基因。

頭疼……

正胡思亂想着，又被人灌了一口水，差點嗆到肺里去，恍恍惚惚睜開眼睛，冷無鋒冰冷沉鬱的眼神一晃而過。

太上啊，我是不是出幻覺了？

越見青抬手想抓住那人仔細看看，卻見他突然跳下車，從背後拔出一把醜陋板直的鋼劍，一看就是自己從鋼板上切下來隨手磨了磨做的。

鋼劍揮舞嗚嗚作息，砍喪屍就像切瓜砍菜，連那些三四個長在一起的併合體喪屍也殺得很輕鬆，主要是他身手極好，讓人越看越眼熟。

「唉，宣哥手藝越來越好了。」旁邊粗獷聲音一發接一發地打槍，只有靠得很近的喪屍才會挨上這樣一記霰彈，頭顱和胸膛都會碎得像爛西瓜一樣。

而其他槍械的子彈打在喪屍身上只能暫時阻止他們靠近，並不能這樣一擊致命。

這樣看來，如果不是害怕感染，冷兵器絕對是上佳之選。

應該再塗上毒，腐蝕性藥劑……不不，那樣液體容易飛濺出來……

想着想着，越見青潔癖發作，趴在車沿就嘔了一口酸水。

「哇噻，現在居然還有人看見喪屍會吐。」

「廢話，他一直在那白屋子裏待着，沒有出來。」

「哦，原來是這樣。」

「不然呢？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高智商人才怎麼活下來。」

粗獷聲音嘲笑跳脫青年道。

「唉唉唉，前面那個是什麼？」青年忽然大叫起來，周圍人不約而同地靜默了片刻。

似乎是見沒人回答，神經大條的青年拖起越見青指著前面小山般藍色巨大身影道：「博士博士，你知道前面那是個什麼嗎？」

越見青吃力地睜開眼睛，然後毫無懸念地吐了，吐得伸手扣住胃部，痛苦地蜷縮起來。

「拍……拍照。」他腦袋抵在前座靠背上，還沒忘了交代他們記錄這玩意。

一個很像蟻后的龐大喪屍，粗略估計長一百五到兩百米，寬度五十米以上，最寬的地方差不多有一百米。

最前面是一個藍色皮膚猙獰魁梧的人，獠牙外突，裸露的皮膚上全是堅硬的甲殼，只有上半身，大概兩米高低，是這副模樣，下半身是被一層厚實且粘稠的囊膜包裹的、延伸出無數頭顱和扭曲四肢的屍堆，它們都好像還活着，全都歪著腦袋注視道路上的汽車。

跳脫青年嗓子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剛剛他們距離這玩意最近只有不到三百米，連下面揮舞鋼劍的宣哥也跳上了車。

「那是什麼啊……」他弱弱地問，聲音虛得就像剛出生的小老鼠。

「變異聚合體……嘔！」越見青一想到腦海里那個畫面，忍不住又吐了起來。

「什麼？」這次是全車的人盯着他了。

事實上越見青即使待在屋子裏這麼久，也沒有閑着，他用這顆腦子推算了各種可能出現的喪屍形態，通過時不時對外面出現的個體或者群體進行觀測，無論是三五成群可以行動的併合體還是龐大猶如屍堆無法輕易行動的聚合體，他都有過類似推斷。

看見齊霖吐得說不出話，負責醫療的人又給他扎了一針葡萄糖。

「喂水，再吐他就死了。」說話的人正是他們的隊長，那個揮舞冷兵器的男人，宣哥。

於是越見青嘴裏又被塞了一口水。

「他這看着不像是被噁心吐了，倒像是什麼病？」負責打針的人聲音相當中性化，應該是女的。

「哦哦，之前老王給資料說是，他有潔癖！」青年歡快的聲音表示他轉頭就把那個大得可怕的喪屍堆忘記了。

距離喪屍爆發才一個多月，這些人對出現的層出不窮的怪物們就已經麻木。

對越見青來說，基因齒輪的轉速已經超過光速，這樣的話不光所有的樣本要重新收集，還得進行海量的預推算，最好是再等個三五年，等基因穩定下來再說。

但就怕那時候已經沒有多少活人可用，相關研究無限推后，尤其是這個世界沒法進行修鍊，自己也莫得本體。

眾人聽見他有潔癖也是一陣無語，如果嫌臟就會吐，只能生活在那樣蒼白的房間中，根本不可能在這個扭曲的世界上活下來了。

更別提研究什麼，那些噁心玩意剖開連身經百戰的他們看了都想吐。

這博士到底靠譜不靠譜啊……

汽車嗚嗚地狂奔時間過得飛快，入夜的時候眾人找到一處荒廢的民房暫時住進去。

越見青這才慢慢了解到，那個聲音粗獷的叫林國，手裏那把霰彈槍就是他寶貝，聲音中性的是衛鳶，醫務兵出身，跳脫青年叫肖威，賊膽大的愣頭青，運氣還很不錯，多次執行任務從來沒有受過傷，隊長叫趙宣，身手很好，性格冷漠沒什麼人情味，但因為喜歡找人打架隊里每個都被他打到服，沒人不聽他的話。

除此之外還有個性格很好長相很糙的漢子叫趙輝，什麼雜活都干，在隊里相當於後勤兵，性格也憨厚，起了中和小隊的作用。

所有人都坐在民房的客廳里，趙輝和肖威一起把卧室里的床抬了出來，把周圍清空，沙發腿到門后，晚上睡覺就由齊霖和衛鳶在床上休息，其他人輪崗守在客廳內外，輪完了的回來可以擠床或者睡沙發。

但衛鳶不太喜歡跟陌生人擠一起，乾脆就自己睡了靠牆的沙發，肖威倒是樂呵呵地睡了床，還屁話死多纏着齊霖問問題。

直到衛鳶提醒他別太鬧，博士身體很差，他還忍不住叭叭兩句，然後就被趙宣拎出去提前守夜了。

越見青強忍不適睡了一宿，再醒來時發現已經到了車上，衛鳶歉意笑笑道：「博士，昨晚給你喝的水裏加了點安眠藥，怕你受驚身體出問題。」

「沒事。」越見青擺擺手發現身體狀況的確要好了不少，充足的水讓他恢復得很快，畢竟此前他身體素質還是很不錯的。

當他手裏捧上一碗乳黃色糊糊的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時代，這種玩意在機甲世界那邊倒還見過，毫無口感專門用來充饑的營養劑罷了……但現在這麼快就造出來了嗎？

他質疑的眼神掃過眾人手裏的壓縮餅乾肉湯和趙宣手裏一桶泡麵配肉乾時，終於，衛鳶忍不住解釋道：「博士，您身體現在還太過虛弱，不能隨意吃東西，這個是奶粉配麥片，今天剛拆封，保質期也沒過，安全的。」

「哦。」就是看起來太像屎，誰手這麼差兌得賊噁心，越見青心底怨念飛漲。

旁邊肖威歡快地道：「博士，這可是我給你泡得，現在燒個開水真不容易，那個鍋我刷了好半天，上面都長綠霉了……」

看見齊霖幾乎發青的臉色，肖威被人一腳踹倒，他愣是抱着碗高高舉起，沒把食物灑了，引起老林趙輝忍不住笑出聲。

「吃飯你還說廢話，待會把你扔下去喂喪屍。」趙宣淡淡地道，他說話的時候，所有人安靜如雞。

齊霖盯着他泡麵碗和裏面的肉忍不住吸鼻子，饞死了。

但他現在腸胃的確虛弱，吃點簡單的慢慢適應才行。

這樣想着，他舀起一勺所謂麥片和奶粉混合物，味道勉勉強強，還成，就是有點干。

昨晚的時候汽車油箱就加足了油，按照趙宣他們商量的，今天再跑一天就能趕到第一個補給站，哪裏條件還不錯，甚至可以洗個澡。

補給站位於華城，喪屍爆發前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人口雖然密集，但因為安全戒備程度高，反應過來的駐守軍隊及時從喪屍手裏搶回來一片地盤，並且因為科研足夠發達，搶救及時，還有相當一批研究員也在那個補給站里。

往這邊匯聚的生還者也越來越多，當地領袖甚至開始謀划逐步搶回活人的世界，並成功打下來一片科研園。

裏面的活人預估有五到六萬，雖然遠不如末日前的人口規模，但絕對是目前最大的倖存者基地。

不過，趙宣收到的任務不是把齊霖送到這裏，目的地是胥城。

兩邊領袖的理念似乎有所衝突，但大難在前，還是沒有爆發出來，關係也算不得多好。

華城不是說沒打算派人救齊霖，恰恰相反，齊霖最先收到的就是華城雇傭小隊的解救，當然全部失敗就是了。

然後黃暉因為犯下大錯，也並不為上層所信任，不少人攻訐他，連同齊霖也被罵是早有準備，所以後面就沒有去解救他。

而胥城幾乎沒有科研力量，乾脆信手組建一個小隊去試水，這五個人就莫名其妙地上路了，而且在趙宣強大武力的保證下並沒有多少犧牲，雖然他們最初是個十人隊，不過裏面一半都是因為各種各樣歪心思被趙宣扔出去喂喪屍。

一開始是偷偷摸摸地喂，還剩六七個人的時候就正大光明地喂，愣是喂得只剩下四個乖乖聽話的隊友。

然後他們就莫名其妙地順利將齊霖解救出來，而華城的確是作為所謂補給站來用的。

對他們而言。

抵達華城的時候，趙宣拿着他的大鋼劍敲車門叮囑所有人：「你們應該知道目的地是胥城，所以到了華城之後，不要暴露齊霖的身份，假裝他是我們路上救出來的，否則容易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那他也算是新添的面孔，華城那邊不會不知道我們的任務是什麼，他們肯定會懷疑的。」衛鳶提醒道。

「路上再救兩個，讓博士待在安全的地方等我們，假裝他是後面救來的。」林國腦子轉得很快。

「對對，齊博士給自己想一個新名字吧？」肖威笑嘻嘻地道。

「不光名字，身份也得配套。」衛鳶再次提醒道，「前面正好有個未探索過的學校，說是之前有隊伍看見裏面有人進出，但仔細去找又找不着。」

齊霖喝了口水，「那我新身份就是教師吧，至於名字，你們可以叫我越見青。」

最後半句話，他是盯着趙宣說的。

果不其然，他看見趙宣瞳孔忽然收縮，然後表情逐漸變得玩味。

好傢夥，果然是冷無鋒。

眾人看見他倆這互動都感覺到了點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肖威忍不住問道：「你們之前認識嗎？」

他總覺得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不為人知的交流。

「怎麼可能，如果相互認識難道不該看一眼就知道？是沒見過面的網友？」衛鳶也好奇起來。

「網友，不像，我倒是覺得他倆有點像……像兄弟那種感覺，嘖，不太準確。」老林叼著一根煙，若有所思地道：「他倆像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人。」

齊霖和趙宣的眼神同時落在老林身上，老林乾咳一聲，假裝轉過身去欣賞風景。

車又開了半小時，他們看看一處髒兮兮破舊的學校，柵欄門橫躺在地，臟污的血跡早已乾涸，警衛亭都被打破，裏面還能看見兩具殘餘的老鼠骸骨。

「這裏面真能有人？」肖威做出一個誇張的嘴型。

「有死人吧。」老林嘟噥一聲。

「如果真的有人，要麼是在地下，要麼是在樓頂……其他角落也不確定。」趙輝認真思考道。

「簡單搜索一下……讓博士去天台等我們吧。」趙宣緩緩勾起嘴角，笑眯眯地道：「順便記得把衣服弄髒點，像個邋遢地活了一個月的人啊。」

眾人同時心驚肉跳，他們還沒見過會笑的趙宣，這傢伙從早到晚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神色沉鬱，居然還有笑出來的樣子！

太瘮人了。

齊霖也笑了，皮笑肉不笑那種。

眼看兩人好像隱約有種要打起來的趨勢，趙輝急忙說道：「那我們進去找找人？」

幾人也沒多說，先把整個樓簡單搜索一下，沒有大量喪屍，就是在廁所和辦公室發現了兩隻，很快就清理乾淨，而趙輝老林去了地下室也沒找到什麼，最後眾人都去了天台，確保安全后，衛鳶還是有點不放心。

「把博士放在這裏總覺得不太好，萬一它被奇怪喪屍發現了呢？」

「不會的，他不會讓自己死的。」趙宣淡淡回了一句，示意眾人先去車裏等候。

也沒人敢跟趙宣爭辯什麼，於是紛紛下樓，獨留兩人在天台上。

「你什麼打算？」冷無鋒目光放在遠處瘡痍的大地上，這不是他的世界，他也無所謂。

「讓天道陷入無法挽回的崩壞之中，山海會吞噬它。你就別總想着去殺陸吾了，也許它正被山海所鍾。」越見青嘆了口氣，坐在欄桿旁看灰濛濛的天空。

「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去，回去還能做什麼，如果可以，讓我忘記一切重來也好。」

難道看見冷無鋒說出這樣的話，越見青露出詫異之色，「如果你真的忘記一切，也不可能還有重來的機會，而且……」

「而且什麼？」冷無鋒盯着他，眼神是一片陰翳的黑色。

「沒什麼。」越見青撇開臉，而且這就相當於你放棄了自己，如果你放棄自己，我也會放棄你。

這樣難纏的、扶持了這麼久還沒有抵達終點的無欲真魔真的是廢物。

興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人。

失望歸失望，冷無鋒離開時還順便鎖了天台門，美名其曰防止喪屍上來。

失望乾脆就變成了想弄死這傢伙的衝動。

越見青找到一處角落坐下來，神念掃過識海某個角落的銀色光點，瞬間出現在一處飄渺虛無的空間。

裏面坐着十二道身影。

看見他出現，就有人起身迎道：「你回來了？真魔怎麼樣了？」

越見青搖搖頭，指著一道散發着魔氣的虛影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