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竹桃

夾竹桃

「大哥!」

來人的厲聲喝止在簡清耳邊炸響,他伸手擋去肖大手掌,簡清借他的力道站穩,回身一看,正是肖勉。

肖勉背後跟著十幾個老少,簡清粗略看了一圈,都是之前見過的熟面孔。

不等她開口,肖大就抱起手臂,唾了一口,道,「老二,我來拿錢你都要管我?」

方才二人一追一逃之間,進門時理直氣壯的肖大臉上只剩下兇狠,旁人看他的眼神也為之一變。

訛詐和欠債,這性質可完全不同,聽肖大這麼說,一直看戲的街坊鄰居都七嘴八舌地開了腔。

「還錢是還錢,又不是不給你,你凶什麼?」

「有這把子力氣就去上工,在這裡沖小娘子耍什麼威風!」

「誒喲,臉黑成這樣,怕不是真要當街劫道,大白天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

簡清沒想到他們會為自己說話,感激地看了一圈四周。肖大的心情可沒她那麼好,一句句陰陽怪氣的話堵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臉紅脖子粗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看簡清的眼神就像兩把尖刀,恨不得當場將她殺了。

被瞪兩眼又不會真少了一塊肉,大義名分此時轉到了簡清這裡,肖大再熱血上頭、再愚蠢,也不可能當街殺人,再奪了簡家家財。因此,簡清不但不怕,反而還瞪了回去,只是沒瞪兩眼,就被一個高大身影擋在了身後。

肖勉回頭,上下打量簡清幾眼,見沒受什麼傷,這才鬆口氣,愧疚地笑了笑,抱拳一躬,「讓小姐受驚了,我替兄長賠罪。」

肖大頂著肖勉的沉沉氣勢站著,被他無視也只是臉色一僵。之前的囂張氣焰半點不見,他擺著蠻橫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軟了三分,「賠什麼罪?讓她趕緊拿錢才是正理!」

簡清側身避過他的禮,淡淡一笑,對眾人道,「人既然到齊,我拿了欠條就給諸位結賬,還請跟我進店來。」

肖勉和肖大相對而立,兩人均是一動不動,肖大看到這個便宜弟弟沉沉的眸光,愈發心虛,沒多久額頭就見了汗。一人身上鬍鬚頭髮打結,衣裳也不知多久沒有換過,散發著一股難言的酸臭和藥味,另一人從頭到腳乾乾淨淨,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兩人誰操持著家中雜事。

跟在肖勉身後一起過來的僱工們先向酒樓走去,人人擠過肖大身邊都忍不住摸摸他身上衣裳的料子,均是大搖其頭,走出幾步才小聲罵起肖大,「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東西」、「家裡老娘不管就來這裡惹事」、「欺負小娘子算什麼本事」、「誰曉得攀上哪家高枝了,嘖嘖」。

簡清無意去管兩兄弟恩怨,幾步撿起簡澈扔出來的燒火棍,重又回到酒樓。見她離開,肖勉這才挪了步子,肖大看見他向自己走來,下意識躲了一步。

肖勉壓下心頭火氣,慢慢道,「阿娘還在家等我們。」

肖大頓覺壓力一松,無所謂地甩甩頭,「不是有你嗎?拿了錢,我還有事要做……」

「大哥。」這兩個字,像從肖勉牙縫中擠出來的,他深深看了肖大一眼,重申一遍,「阿娘還病著。」

肖大這才閉嘴。

等二人進門,其他人已經在簡氏酒樓的大堂里或坐或站安頓下來,正眼巴巴看著簡清。

簡清接過簡澈拿來的布包晃了晃,銅錢相撞的脆響讓堂中眾人眼睛都直了,肖大也不例外。他咽了咽口水,伸手過來就要拿布包,「給我!」

簡清一躲,肖大被肖勉一扯衣領拉了回去。簡清道,「錢在這裡,如今人已到齊,欠條該給我了吧?」

肖大從懷裡摸出一團紙,擦擦幾下就撕成了碎片,肖勉去攔都沒有來得及。肖大盯著簡清,咧出一口黃牙,「債清了。」

簡清瞥一眼地上碎紙,雖也有點點墨痕,卻沒有一張碎片上有紅色印痕,她扯一下唇角,道,「你當我三歲小兒不成?拿欠條來,不然這債,我一文都不會認。」

堂中僱工們原本被肖大動作驚住,看他撕完卻覺得也不失為一種結賬方式,此時再一聽簡清的話,忽然品出些不對味來。

莫非,他撕的不是欠條?

撕一張假欠條,把真欠條繼續留著,打的還能是什麼壞主意!

肖大沉下臉,「我都撕了,哪裡再去給你找一張欠條?你壓根就是不打算認賬!」

簡清順著他的話點頭,「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你們都沒有欠債了,我還還什麼錢?」

肖大嘿的一笑,猛地拍了一下簡清面前桌案,對身後眾人大聲道,「你們聽聽,她親口承認了!」

僱工們的臉,也沉了下去,原本坐在長凳上的幾人站起,向簡清這邊靠攏,急聲道,「小娘子,你答應好的!」

「我承認什麼了?」一道女聲響起,肖大低頭,這才看到簡清不知什麼時候收攏了他剛剛撕碎的紙片,鋪在桌上,轉向眾人,指著桌上紙片道,「請各位來看看,這可是欠條?」

肖大臉色一變,正要伸手去撥,就被肖勉一擋,肖勉壓住他肩膀向後一扯,自己走上前去。肖勉看了看紙片碎屑,得出了和簡清一樣的結論,「沒有手印。」

既然斷定為假,那麼真的那張欠條必然還在肖大身上。

簡清一直緊緊盯著肖大,見他又摸向懷中,眼神一凝,大聲道,「你做什麼!」

肖勉應聲回頭,一把拉住肖大手臂,順著他動作在懷中一摸,便拿出來一張發黃的紙條,展開一看,正是簡父按了手印的那張欠條。

肖勉將欠條在眾人面前晃晃,都不用說話,僱工們就知道方才被肖大騙了。

僱工們剛剛被肖大煽動有多激動,現在就有多厭惡他,挑撥人心這種活計,一個不好就會招來反噬。

簡清托著下巴看著被僱工們指指點點吐口水的肖大,微微一笑,拿起肖勉交給她的欠條,念道,「三月里,肖大,三百文,肖二,八百文,劉三,四百五十文……」

這張欠條,簡清也是第一次見。之前原身遇見事就躲了起來,發生了什麼全是聽簡澈轉述,眼下一看,欠條上記賬條理分明,筆跡雖虛軟漂浮,但仍能看出幾分簡父的字跡,又有手印在上,一時竟找不出造假的痕迹。

莫非,真是簡父欠了工錢卻在去世前沒有給兩個子女說?簡清皺起眉,遞給簡澈再確認一遍,等他點了頭,才轉向僱工們,道,「欠條我已經拿到,與各位的欠債今日付清便算了結,誰第一個來?」

肖大離得近,推開肖勉,第一個湊了過來,「我來!十取一的息,就是、就是……」

肖大結巴半天,也沒算清楚數額,僱工里有人搶答道,「三百三十文!」

簡清挑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誰同你算十取一?」

肖大暗喜,這是你送上門的!他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厲聲喝道,「你這黑心腸的婆娘,說的話一點都不算數!」

肖勉正要攔他,卻看見正對著肖大站在桌后的簡清不但沒有被驚住,連唇角眉梢都不曾動一下。

她明明身處弱勢,卻好像正端坐高堂俯視螻蟻,等肖大咆哮聲落下,少女像是剛剛看完一場好笑的猴戲,輕笑起來,青澀眉眼展開,好像山間枝頭初放的夾竹桃,灼灼艷色,美而有毒,肖勉一時呆住。

簡清是真的被這個每次都會跳進自己坑裡的壯漢逗笑了,她掃過一眼縮在人群里的兩個跟班,道,「我一刻鐘前才說過的話,你不會就忘了吧?」

僱工們都是一頭霧水。兩個跟班之前見到自家爺娘進來,早都蔫頭耷腦地泄了氣,乖乖跟在親人身邊,又被耳提面命地念了幾遍不許和肖大瞎混。他們此時聽簡清一說,都來了精神,搶著回答,「不動手,工錢還能算十取一的息!」

簡清指了指方才被肖大劈斷一角的桌子,「這桌子,總是你肖大親手劈的吧?」僱工們恍然大悟。

肖大有些悻悻,接二連三被阻撓讓他愈發急躁,沒辦成那位交代的事情,他拿筆錢走總可以吧?這樣想著,他向簡清伸出手,「欠條也給你了,息錢我也不要了,工錢該給我了吧?」

這次,簡清沒有反駁,她一枚枚數了銅板,拿麻繩串起,動作做得慢條斯理。肖大盯著她慢吞吞的動作,眼珠子都要黏在那串銅錢之上,他看著簡清揚起手,將銅錢一拋,錢串越來越近,他伸手一撈——

撈了個空。

肖大看著落進肖勉手中的錢串,氣得眼睛都要紅了,怒吼一聲,「你耍我?!」

簡清故作詫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道,「既然你們是兄弟,家中又有病人照料,那工錢給你弟弟帶回去又有什麼所謂?」

肖大啞口無言,憋了半天,才道,「我自有用處!」說著,側身轉向肖勉,

肖勉回過神來,護住手中銅板,怒道,「大哥!柳郎中的診費還沒有還,你拿了錢走,是要害死娘嗎?!」

肖大最討厭他這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當即也被激出了火氣,「你憑什麼管我?!不是還有你嗎?」

兩人一搶一護,在大堂里直接動起手來,一時桌椅哐哐作響。肖大剛開始還只是在搶錢串,後來就招招拳腳都往肖勉身上砸來,明擺著泄起了私憤,肖勉卻始終只是躲閃。

僱工們紛紛避讓拳腳,簡澈看得出神,不自覺往二人那邊湊去。簡清收了欠條,一扯簡澈,將他拉在身旁。

沒打幾下,肖大明顯落在下風,被肖勉一個鎖喉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短暫幾下來回里肖勉已經察覺出兄長對自己的怨憤,他將肖大壓住,不解道,「大哥,我是你兄弟,娘是你親娘,你就半點骨肉親情不顧?」

「呸,誰跟你這個雜種是兄弟!」肖大狠狠啐了一口,懶得和肖勉裝相,冷笑道,「嗬,親娘?哪有這樣的親娘!她就知道你這個撿回來的狼崽子,哪管我死活!」

肖勉一驚,彷彿被雷電劈中,不自覺鬆了手,跌坐在地上。肖大瞅準時機,翻身而起,連滾帶爬地衝出門外,「你個小雜種,爺爺記住了,你們兩個給我等著!」

臨走時的狠話遠遠飄過來,人卻已經跑不見了。肖勉還要再追,只聽身後簡清道,「工錢不要了?」

「多謝。」肖勉伸手接了又一串銅錢,聲音沙啞,「我會還的。」

簡清已經在清點後面一個人的工錢,聞言多看了他一眼,卻只看到了肖勉的背影。

肖勉揣著兩串銅板出門,胸口的錢串灼燙無比,他抿抿唇,望了一眼肖大跑走的方向,轉身向鄰街柳郎中的醫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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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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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沒有辣椒的世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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