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按照着重生前的人生軌跡,月婉十五歲生辰當日,聖人會她與李燕麟賜下婚事,從那一刻開始,她同家族就註定了要悲劇收尾。

幸而,她在及笄禮暈倒的那一刻,竟然是在聖人開口賜婚之前。她旁擊側敲問過了好幾次,無人顯露出及笄禮那日聖人有過當眾賜婚的舉動。

月婉鬆了一口氣,一切都還來得及。

賜婚之事,聖人心中若有意,自是會重提,雖定不是此時此刻,可到底像是懸在她心口上的一把刀,隨時就會落下,扎在她心上。

聖人金口賜婚之前,她一定要斷了賜婚這件事的可能性。

她的情緒有些起伏不定,白皙的臉上便帶出了幾分自己都不知曉的痛楚來。

陸長願見她如此,心緒難安。月婉自己不記得,他卻記得月婉生辰那日,他的妹妹險些就沒了性命,雖不知為何會那樣。可是這世上,同他血脈相連的,便只有這一個妹妹了。母親離世前,曾叮囑他要照顧妹妹,可他卻時常惹月婉生氣,便連月婉生辰前兩日,還同月婉爭執過一回。

思及此,他想都沒有想便道:「妹妹只管開口,上刀山下火海,哥都幫你。」

月婉輕笑,她這兄長呀,還是一副少年心性。

「阿兄,你還記得嗎?我生辰那日。」她抿了抿嘴,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乾,她緊張的抓緊了她的綉帕,方才鎮定的喊出了對那人的稱呼,「永安王也隨聖人來了咱們府上。」

明明對那人有更親近的稱呼,月婉卻覺著便是說出永安王這個不近人情的稱呼,都已經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前世的及笄禮上,她並沒有發現那人也在人群中,看着她行笄禮。禮成之後,聖人賜下婚事,眾人都在道賀,她心亂如麻,連自己都顧不上了,更別提注意到都有何人在側。

陸長願臉色一愣,沒明白為何月婉會突然提起永安王來。

月婉生辰那日,誰都沒料到聖駕親臨,陸太師領着兒孫陪同,陸長願自是也在。

永安王李燕沉,聖人嫡子,先帝親賜字子嵐,被寄予厚望,在他三歲時,先帝駕崩前夕,親封了太子之位,從此,李燕沉便是這大慶王朝的皇位繼承人。

他生來便擁有了旁人無法企及的地位,無論他聰慧過人還是平庸之才,他都已經是人上人。

但這十幾年來,他勤奮自勉,克己自持,言行舉止皆為天下典範,與他年齡相近的兒郎,無人望其項背。

人人都已經認定了,等到聖人百年之後,李燕沉便會繼承皇位,成為大慶新的帝王。

只是,兩年前的一場意外,李燕沉腿受了傷,杏林國手皆斷定,他的腿再也無法恢復行走,此生他都要同輪椅相伴。

從前旁人有多傾慕於他,後來旁人便有多麼扼腕嘆息。

本該是天之驕子,一朝隕落,墜入凡塵。

天家能有閑散清閑,富貴一世的王爺,卻不能有一位患有腿疾的太子。就像美玉微瑕,淪為頑石。

再後來,李燕沉便不再是太子,只是永安王,享一世清閑。

永安王府自此也成了京中叫人避諱的地方,門庭冷清。

陸長願點了頭,「那日聖人親臨,陪同聖人來的,正是太子和永安王。」

月婉沒有猶豫,將她方才匆忙寫好的信遞到陸長願手中,信紙是她用慣的浣花箋,帶着幾分淡淡的香氣,像是桂花香,卻又帶着幾分異香,好聞極了,「阿兄,你幫我將這封信送去永安王府。」

大慶雖民風開放,對女子未有那麼多的禮儀教條的拘束。

可到底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不好隨意去永安王府,招人閑話。讓她兄長替她轉交,倒是不會那般引人注意。

陸長願疑惑,捏著信瞧了又瞧,雙眉緊蹙,「婉兒,好端端的,你為何要給他寫信?」他並非同李燕沉不相識,多年前,宮中常召陸家家眷入宮,他同月婉也時常入宮去陪伴他們的姑母。若非他不學無術,他險些也會成為太子伴讀。

又有多年前,先帝曾言,若是陸家有女,當可配太子,還賜下一枚玉佩作為信物於陸家。

先帝金口玉言,雖說有可能是他一時興起之言,旁人卻當了真。從月婉出生,到她五六歲的時候,陸妃便時常將她接入宮去,也時常能見着李燕沉。

從前旁人都以為月婉日後會嫁入東宮,成為李燕沉的太子妃。

可是東宮易了主,李燕沉不再是太子。

這段由先帝指下的婚事,從前旁人羨慕,如今卻也無人再提這事。

月婉不願多言,只道:「阿兄,你方才說過,你什麼都願幫我。」

「日後我自是會告訴你緣由。」

陸長願心中覺著怪異,從去年開始,月婉更是沒提起過李燕沉的名字來,陸家同李燕沉已經淡了來往,好端端的,月婉怎麼就會突然想起了他。

他拿着信,頗為猶豫,「永安王連聖人都不願見,能見我嗎?」

月婉粉唇輕抿,隨後篤定道:「他一定會見阿兄的。」

陸長願低頭看着她的眼眸,幾度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到底卻消了聲兒。

這還是月婉頭一回求他幫忙,陸長願自然不願拂了她的意,將信收了,又裝作不在意,「行了,信我替你送去,你在家中安心休養。」

說完,他一揮手便走。

月婉站在廊下,凝望着陸長願走在陽光下,踏着的是一條光明之路。

直到陸長願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她還站在原處。

陸長願上了馬車,出了琅康坊,上了東三街就要往國子監的方向去,陸長願出了聲,「去永安王府。」

書童猶豫,「少爺,永安王府可在北二街,離國子監可遠,這一來一往路上耽擱小半個時辰,先生可又要罰你。」

陸長願不耐聽他這麼長串的話,「你哪兒來這麼多話。」

月婉好容易開回口,讓他這當兄長替她辦回事。

馬車拐了個彎兒,噠噠的朝着北二街方向去了。

北二街乃皇親宗室居住的地方,世代攢居,永安王府卻佔地極廣,以一坊之地圍牆修建之,圍牆聳立,禁軍守衛,離那些個皇親宗室遠著些。

還未行至坊門前,便有禁衛上前攔車,冷聲喝道:「王府重地,閑雜人等,無事勿擾。」

陸長願下了馬車,客氣道:「我是陸家二郎陸長願,想求見王爺,勞人通傳一回。」

知他是誰,禁衛便客氣了許多,讓人入府通傳。

禁衛一路入了王府大門,穿過垂花影壁,疾步走在迴廊上,路上當值的奴僕無不悄聲行事,這一路安靜至極。

夏日炎炎,這座王府卻像是秋風初起,冷清空寂。

行至前院書房處,自有管事出門見他。

「何事?」

禁衛低頭,「陸家二少爺請見王爺。」

管事皺了眉頭,「不是說了王爺身子不適,不見客。」

禁衛着實為難,「王錄事,那位是太師府上的二少爺。」

管事毫不遲疑的回絕,「管他是哪家的二少爺,說了不見就是不見。」

禁衛只得作罷,轉身匆忙出府回話。

又有一人從門後走出,管事慌忙低頭請安,「陳公公。」

來人身形微胖,穿着一身深紅宮服,面凈無須,是李燕沉近前大公公,。

他像是腳步匆匆而來,說話還帶着幾分喘,「王啟,方才他說何人來求見?」

管事連忙回話,「說是太師府上二少爺。」

陳肆哎喲一聲,「還不快去攔住人,將陸二少爺請進來。」

禁衛腳程快,匆忙到了坊門口,「陸二少爺,王爺不見客,還請回。」

陸長願皺了眉頭,「你可有通傳清楚。」

「自然。」

怎麼同月婉告訴他的不一樣,說好永安王一定會見他呢?

陸長願不喜受挫,大著膽子又來一句,「我不信,兄弟,你再跑一趟,替我通傳一聲如何,就說,就說我祖父讓我前來拜見。」

禁衛面露難色,「二少爺,您別為難卑職等。」

陸長願還就不走了,往馬車上一靠,「那我在這裏等。」書童勸他,他權當沒聽見。

禁衛想要驅趕他,卻又畏懼太師之名,正當束手無措時,有那穿着宮服的小太監匆忙跑過來,滿臉堆笑,「原是陸少爺來訪,快請進。」

陸長願心中一驚,面上卻不顯,朝着禁衛挑眉一笑,拂了衣袖,跟在小太監身後入了府。

越往裏走,陸長願心中卻越發怵。

他寧願對着國子監的書獃子們一整日,卻不願在如今的李燕沉面前待上片刻。

燃著淡淡沉香的書房,空曠而又安靜。

大約是隨了主人的性子,房中陳設皆為清淡之色為主,透著幾分淡漠。

桌案上攤著一本古籍,讀書之人卻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那一株已經快要枯死的樹。

房門忽而輕響,他沒有回身,聲音如冬日冰魄般清冷,「何事?」

王肆帶着笑,看着那道月白色背影回話,「主子,陸家二少爺前來拜見,正在前廳候着呢。」

他依舊看着窗外,「不見。」

王肆習慣了他的冷淡,又徐徐回道:「奴才想着,興許是婉姑娘有事,托陸二少爺前來尋您,主子不妨見見?」

像是聽見了意外之詞,坐在漆成黑色輪椅的身影終於回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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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改了下文,所以這麼晚。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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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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