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月婉說的平靜,卻對陸太師夫妻二人猶如晴天霹靂。

原以為從孫女口中再也聽不見有關於李燕沉的事情,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陸太師面色沉靜,倒還好。

只是老夫人終於反應過來,怪說今日在鴻恩寺到處都尋不到孫女的身影。

老夫人直皺眉頭。

自兩年前,陸家小輩前往東宮探望李燕沉后,從前總是子嵐哥哥長,子嵐哥哥短的月婉,已經許久沒有再提過這話,甚至這兩年,陸家同永安王府走動,月婉也從沒有提過要去永安王府的話。

而今日,老夫人沒料到小孫女會在眼皮子底下約見了永安王。

可老夫人卻又捨不得責備她。

月婉低垂著眼,看著深褐色地磚,用著堅定的語氣娓娓道來,「孫女從小隻喜歡一人。」

「孫女只喜歡子嵐哥哥,這份心意從未改變過。」

說完,月婉頓覺心中一陣暢快之意。

重活一世,不敢說的話,她總算是說出了口。

或許祖父祖母會雷霆震怒,可她也不想再違背了自個兒的心意。

她住了口,靜靜地等待著即將來臨的『責備之詞』。

陸太師看著挺直著背,額上一片殷紅的小孫女,他倒沒有生氣,只道:「你今日為何要見他?」

提起這事,月婉不由得有些低落,今日她本是打算好要同李燕沉將親事說明白,只是,話還未說到一半,李燕沉便走了。

她明明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李燕沉。

比如,她想告訴李燕沉,無論他的腿疾會不會好,這輩子,她都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再比如,她想告訴李燕沉,永遠這個詞聽起來沉重,卻並不是束縛。

只可惜,她忘了,如今的李燕沉並不是那個腿疾多年,稜角已經被磨平,只剩下平和的李燕沉。

那時的李燕沉眼中沒了光,卻在就藩前夕,不顧李燕麟的猜忌,替陸家出頭。

那一年,祖母病逝,祖父悲痛欲絕已經無暇顧及朝事,而大伯又深陷於旁人設下的詭計,從前兩朝太師,一門雙探花,風光無限的陸家,從那一刻開始,便走向了末路。

那一年,長安城依舊歌舞昇平,而月婉,卻覺著似有千軍萬馬要踏著陸家而過,予她一世安寧的家瞬間崩塌。

月婉想起從前便有些心緒不寧。

她的手指用力的掐著掌心,刺痛感傳來,總算讓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此時此刻,李燕沉還是少年心性,從前有多意氣風發,如今便有多頹靡消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孫女不想嫁給太子,孫女只想嫁給子嵐哥哥。」

「今日見他,本是問他願不願意娶我。」

陸太師沒有責備她的膽大妄為,只是又問,「那他如何答的?」

月婉搖著頭,「我還不曾問出口。」

她抿了抿嘴,將今日同李燕沉相見時說過的話,一一細說了一回。

老夫人喝了整整一杯茶,方才覺著氣順了許多。

聽得月婉提起李燕沉是為何離去時,她不由道:「這天下多少名醫聖手都來給永安王治過病,可從不見好。」

「你一個小姑娘家家,從未出過遠門,見過多少人,見過多少事,哪裡來的信心告訴他,你找到了可能治好他腿疾的法子?」

月婉抿著嘴,老實的聽著祖母訓話。她不能說她確實有法子,那是因著李燕沉就藩那一年,實則是聖人賜予的藩地上有一處醫館,專擅腿疾之症,多少不良於行的百姓被治好。只是因為那醫館的大夫不願給貴人治病,得罪了貴人,只得隱居山林。

老夫人忽而放緩了聲音,「婉兒,若是從前,我是贊成你嫁給他的。」

月婉猛然看向老夫人,心情有些漂浮不定。

老夫人徐徐嘆了口氣,似是惋惜不已,「不是因為他是東宮太子,也不是因為你生來就同他有婚約。他的生母是我看著長大的,性子極其溫良柔順,永安王是她親自撫育長大,雖生來性子淡漠了些,秉性卻是極佳,這滿長安的兒郎,我再未瞧過比他更優秀的。」

這世上,誰人不願自家的姑娘嫁給這世上最優秀的兒郎呢?

月婉如何不得知呢?李燕沉三歲時由先帝親封太子那一刻起,他便收斂了所有孩童的脾性,天不亮就起床開始一天的功課,直到天黑。

「只是,他如今患有腿疾,不良於行。」

「你若嫁給他,此生該是如何自處?」

只腿疾這一條缺點,老夫人便能將李燕沉百般的好悉數抹盡。誰人又願意將自己好好的姑娘嫁給一個殘疾呢?

月婉剛想要反駁,卻又聽得陸太師開口接過了老夫人的話,「你既不願嫁給太子,我自是會向聖人請旨,你不用擔心。」

「至於你同永安王,我與你祖母的意思是一樣的。」陸太師從前極看好李燕沉,李燕沉同他生父不一樣,倒是肖似先帝。而先帝賢明之主,此生也只迎娶了一位皇后,長相廝守。

月婉心一沉,又道:「祖父,祖母,還請再聽婉兒一言。」她腦中極快的想著理由。

老夫人忽而臉色一變,捂著嘴咳嗽起來。

月婉慌了神,陸太師也慌了神,大聲喚著屋外之人,「蘭芳,蘭芳!」

房門猛地被人推開,蘭姑姑領著婢女進屋來,頓時屋中人荒馬亂。

月婉取了老夫人常用的葯來,陸太師卻要親自喂葯,接過了葯碗便道:「你先回去。」

月婉咬著唇,滿眼愧色的看著床榻上的老夫人,是她今日行事莽撞,惹了祖母生氣。可她哪裡能不孝離去,陸太師只催促她回去,她一步三回頭,只走在了房外站定。

很快的,陸侍郎同大夫人就得了消息,匆匆趕來,見著月婉似罰站般站在門口,陸侍郎只瞥了她一眼,便匆忙入了屋。

屋中,老夫人哪裡還有先前的病容,只道:「婉兒可走了?」

蘭芳輕輕搖了頭,指了屋外,示意月婉還在門口站著。

趕來的陸侍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母親,原來您是裝病。」

話音剛落便被陸太師瞪了一眼,「你胡謅什麼呢。」

大夫人忙拉了拉陸侍郎的袖子,「兒媳與夫君實在擔憂母親。」誰能想到老夫人是裝病呢。

老夫人嘆口氣,忽而看向陸侍郎,嚴厲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婉兒去見了永安王?」先前沒能對著月婉的怒氣,此刻全對著兒子發泄了。

陸侍郎老年一紅,「兒子也是今日去了鴻恩寺才發現。」

「怪道你不許我讓人去將婉兒找回來。」

陸侍郎心虛的咳嗽了一聲,「娘,兒子錯了。」

「但兒子覺著婉兒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她從小便知道這門親事,從她能走會說起,皇後娘娘,不,先後娘娘便時常召婉兒入宮去,說是為了陪伴陸妃娘娘,可您同父親心中自知,先後娘娘此舉是為了讓婉兒從小便同永安王結下情誼。」陸侍郎有一位堂妹,入宮做了后妃,未誕下皇子公主,對陸家的晚輩們自是看重些。

「您同父親從前本就默許,如今為何又要阻攔呢?」

陸太師怒斥,「胡鬧,今非昔比,永安王如今是何情形,你想讓婉兒嫁進去就守活寡?」

陸侍郎苦笑。

屋中眾人壓低了聲音,外頭月婉是一點兒都沒聽見。

月婉心中慚愧,祖母身子不好,這會兒竟被她氣倒了。

而她今日本是信心滿滿的前去鴻恩寺,以為會事事順心。

可這一日,竟然每件事都不如她的意。

難道真是因為她在佛祖面前撒了謊,所以佛祖才要這般懲罰她嗎?

不知站了多久,終於有人推了門走出來,是陸太師同陸侍郎,面色沉凝,腳步匆匆。

月婉有些心怯,低聲喚了句,「祖父。」

陸太師淡淡的應了一聲,「我同你大伯還有事相商,你先回你院中去,等你祖母好些了再來。」

陸侍郎對著月婉安撫一笑,方跟著陸太師離去。

「姑娘,咱們回去吧。」玉竹走上前來輕聲道,她如何不知呢,太師這意思,只怕是想要姑娘回院中去,莫在此處惹老夫人傷心了。

月婉回頭凝望了許久正房,方才緩緩行在迴廊上,朝憑欄院走去。

此刻,她哪裡還有今晨出門時的心情,整個人頹靡的窩在軟榻上,不知該做什麼。

天□□晚時,正院來人,讓月婉不用去正院用餐,讓廚房送飯來就是,月婉心中難受極了。不過片刻,卻又有人走進來。

是大夫人身邊的大婢女流雲。

流雲笑道:「姑娘還未用膳吧,今日暑熱,大夫人讓奴婢前來請姑娘去清荷園用膳,今日竟還有晚荷盛開呢。」

月婉不想動,「勞流雲姐姐同伯母回話,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出門。」

流雲卻是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又讓玉書幾個小丫頭取來衣裳繡鞋讓她換上,輕言細語道:「姑娘就去吧,這屋子裡多悶人。」

月婉無法,只得隨這流雲前去。

是夏夜,最後一絲陽光也隨著夕陽西下而消失,偌大的永安王府中,奴僕悄聲將各處房檐下的燈籠點上,只有一處黑漆漆的,無人敢上前。

空曠的流水閣台上,只聽得偶有魚兒因著悶熱而躍上水面的拍打聲,再無其他聲響。

李燕沉已經在此待了半個時辰,看著遠處天空,神情茫然。

今日一幕幕拚命的浮現在他眼前。

月婉說的每一個字,猶如咒文般烙印,讓他無法抹去。

喜歡嗎?

可是喜歡與賠上一生相比,微小如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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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了算,竟然沒有多少字就要成親啦!

今晚險些收不住jio了,本來應該還有一段留在明天更新吧。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七月不得安生5瓶;Anastasiasia、快更啊大大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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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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