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紅樓3
屋裏重新安靜了下來。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以前賈母不是沒有無理取鬧過，但無理取鬧都在可控制的範圍內，而且無理取鬧的原因和對象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個，像今天這樣大範圍的攻擊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連平日裏最倚重的賈政都罰跪了，眾人可不敢心存僥倖，在這時候自找苦頭吃。於是一個個全都成了啞巴，連嘴皮子最利落的王熙鳳都不敢哼一聲。
「璉哥兒，鳳丫頭，你們倆過來。」青冉沖他們招了招手。
小兩口心頭咯噔一聲。
老太太這是要衝他們來了？
賈璉和王熙鳳扯起嘴角露出笑容，希望老太太能看在他們倆平日經常拍馬屁的份上，少罰些。
青冉無理取鬧其實還是有講究的。如賈璉和王熙鳳這種能幫她幹事兒，她一般都不會輕易找麻煩。
畢竟都去罰跪了，誰還幫她辦事兒？就算有賬，也要等到事情辦完了再算。
青冉吩咐他們的事情說起來很簡單。賈璉去準備明日接元春出宮的事宜，而王熙鳳，則是負責林黛玉進京的接待工作。
原主的那世里，小姑娘進京慘兮兮的，身邊只跟着個嬤嬤和小丫鬟不說，榮國府派去接她的人也都是些不怎麼重要的婆子。
可憐小姑娘才六七歲大，剛進京就被來了個下馬威，難怪後來在榮國府里住的戰戰兢兢。
而當時負責這工作的，就是王夫人。由此可見，王夫人氣量真不是一般的小。
至於原主，心裏面其實都明白，但一來，王夫人是賈政的夫人，原主輕易不想下她的臉面，二來，原主還想要撮合林黛玉和賈寶玉，不想破壞林黛玉跟王夫人的婆媳關係。
原主想着，王夫人心裏頭有氣，發出來就好了，小姑娘先受受委屈，日後就可以享福了。只是原主沒想到，王夫人始終對林黛玉看不上眼，而後來發生的事情，又全都脫離了她的掌控，她再想護著林黛玉，也已經有心無力了。
所以，原主一直對林黛玉懷着不小的愧疚，再加上賈敏因為女兒被薄待的恨意，這愧疚更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了。
原主既然想在這一世保護好林黛玉，青冉自然不會違背原主的意思，於是吩咐王熙鳳，以林黛玉可以享受的最高規格迎接她入府，所有的東西，不要最好的，但求最貴的。
王熙鳳聽的一愣一愣的，「都要最貴的？」
「當然。便宜貨哪兒配的上我外孫女。」
就算這樣，青冉還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的話，她都想敲鑼打鼓舞個獅子去迎接林黛玉。
那才叫轟轟烈烈呢！
王熙鳳迅速在心裏盤算了下，重新定義了賈敏母女在老太太心裏面的地位，說道：「姑母一去，表妹心裏面還不知道怎麼傷心呢！老祖宗放心，鳳丫頭定會讓表妹感受到家一般的溫暖，到咱府里就跟呆在家裏沒什麼兩樣。」
「就是這個理。」青冉對王熙鳳的態度十分滿意，「再去把梨香院收拾一下，好讓玉兒能清靜的服喪。還有，府里這些日子也都穿素些，別讓我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礙眼。」
梨香院是榮國府僅次於榮禧堂的地方，老國公賈代善晚年就在那裏養的老。而且梨香院還有單獨的小廚房，林黛玉完全可以在裏面自成一戶。
與其日後便宜了外人，還不如先便宜自己人。
「對了，再在敏兒的屋子裏擺個小靈堂。揚州路途遙遠，你們就在這裏給你們姑母上柱香吧。」
為你們曾經做過但如今尚未做過的事情好好懺悔一下。
王熙鳳一一應下。
「對了，把家裏的賬冊和下人明細都整理出來。一會兒我就派人去取。」青冉又想起來一件事情，也是挺迫在眉睫的。
王熙鳳面色猛地一變，小心翼翼開口道：「老祖宗怎麼想起來這個了，可是鳳丫頭哪裏做的不好？」
「放心，不是查賬。」青冉瞅了王熙鳳一眼，立即明白了她心裏面在想什麼。
「有些事情我不過問，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府里如今是個什麼狀況，我心裏面清楚的很。你也用不着驚慌。就算真有一日要算賬，也算不到你的頭上。」
話雖這麼說，但王熙鳳心裏面仍然惴惴不安的，路上走神差點走錯地方不說，回到屋子裏更離譜，差點拿抹布給賈璉當擦臉巾用。
賈璉實在看不下去了，「老祖宗不是說了嗎？不會算到你頭上，你還這麼擔心做什麼，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他不說還好，王熙鳳一聽就爆發了。
「不擔心，我能不擔心嗎！？現在管家的人是我，出了事兒你覺得我能逃得了干係！？老祖宗也就那麼說說，真到了那時候，你覺得老祖宗是殺雞儆猴還是會直接把猴殺了！？」
「你別忘了。老祖宗今天可是把那兩位都罰了。」賈璉朝榮慶堂的方向努了努嘴，「到現在還沒讓起來呢！至於咱們老爺，那就是順帶的。我不信你沒瞧出來，老祖宗真正針對的人是誰。」
王熙鳳又沒眼瞎，自然看出來了，「那又怎麼樣？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寶玉在，那可是老祖宗的心肝寶貝蛋。只怕寶玉一哄，老祖宗就忘的找不到北了。」
還真是賈母會做出來的事情。
賈璉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反駁點，只好道：「老祖宗不還給了你一條路嗎，林家表妹不是要來了？我瞧老太太那意思，只怕表妹在她心裏面的分量不會比寶玉輕。你把表妹招待好了，老祖宗興許會看在表妹的份兒上，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話說的還像那麼回事。
王熙鳳認真思索了會兒，似乎也就這個辦法可行。
某人有寶玉這個尚方寶劍，她也可以找林黛玉做她的免死金牌。林黛玉幫她求個情，沒準兒比她磕破腦袋認錯還管用。
王熙鳳於是打定主意，定要把林黛玉當成祖宗似的供著，能自己親自上陣的，絕不拱手於他人，這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迎接好林黛玉。
相比王熙鳳跟打了雞血似的忙碌，賈璉就輕鬆多了。
元春是自家人，只要按她以往出行的規格接她回家就可以了，有例可循。
王熙鳳見不得他清閑，又給他分配了差事。
賈璉嘴上埋怨王熙鳳就會使喚人又哀嘆自己命苦，轉頭就屁顛屁顛的辦事去了，惹得平兒一陣嬉笑。
相比他們，榮慶堂外間跪着那幾位就不好過了。
賈赦還好些，被賈母當眾落面子都落習慣了，如今也就換了種方式，臉都是一樣的丟，幾乎沒什麼區別。
賈政和王夫人就不行了。
王夫人只剛嫁進來的時候被賈母立過規矩，後來掌了家，尤其生了賈寶玉以後，賈母都會給她幾分面子。責罵都幾乎沒有，更遑論當眾罰跪了。
如今被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瞧見她這副模樣，王夫人即使沒瞧見她們的眼神卻也羞憤的要死，心裏將賈母狠狠罵了一遍，只恨這老虔婆不早些斷氣。
賈政是燥得慌，臉都紅成了猴屁股，想着今兒這事兒若傳出去，他也沒臉出現在同僚面前了。
當然，心裏面也委屈的緊。以往賈母連重話都沒有對他說過，現在卻這般對待他，實在叫他各種想不明白。
賈赦雖然臉皮厚，但跪時間長了膝蓋也疼。他悄悄往賈政的方向挪了挪，湊近他小聲道：「二弟，你就別跟老太太死倔了。趕緊把錯認了，咱們也好趕緊回去。」
賈政一下子火就上來了，「大哥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趕緊把錯認了！？」
賈赦急忙「噓」了兩聲，「這麼大聲做什麼，生怕老太太聽不到你說的話是不？」
賈政只好壓低聲音，「我又沒有做錯事情，根本沒什麼錯可認得。」
賈赦丟給他一個大白眼，「那你的意思老太太冤枉你了？二弟，不是我這做大哥的說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省心，連自己做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竟然被不學無術的賈赦教訓，賈政更憋屈了，忍不住譏諷道：「我可不似大哥，連在青樓為花魁大打出手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但老太太沒處罰我啊！」賈赦厚著臉皮說道，「你別忘了，我可是為了給你求情才在這裏罰跪的，可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事情。」
這也是賈政最憋屈的地方。
憑什麼整日惹是生非的賈赦什麼事情都沒有，他卻要被用這種方式處罰。
賈赦越想越覺得自己虧，「二弟，你看我這個大哥做的不賴吧。咱們這也算兄弟有難同當了。日後我有需要的話，你也不能置身事外才是。」
賈赦打定了主意，勢必要讓賈政欠自己一個人情。
賈政更煩躁了。尤其賈赦跟個蒼蠅似的一直碎碎念，聽得他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你們把這些帘子都拆下來，換成素色的。」鴛鴦從裏面走出來，吩咐外間的小丫鬟。
賈政眼睛一亮，「鴛鴦，老太太怎麼樣了？」
鴛鴦伏了伏身子請安，欲言又止道：「老太太……胃口很好……」
「…………」
這是個什麼意思？
賈政覺得今兒聽人說話怎麼那麼令人費解呢？
賈赦的關注點在別處，「老太太怎麼突然想起來換帘子了？」
「姑太太去了，老太太最近不想看到花花綠綠的東西。」
賈赦和賈政俱是一愣，「姑太太？」
「是賈敏沒了……」
王夫人這時才想起來，她只顧著元春，忘了告訴賈政賈敏死了的事情。
「你個蠢婦！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