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確實有這回事。

赤泉城多豪俠。早在幾百年前天下未定之時,這座城池就以盛出能人異士、秀才俊傑而聞名。

到如今天下承平,朝廷漸重文輕武,幾十年間各地接連有禁武的法令頒出。赤泉城雖山高皇帝遠,卻自有一番繁華景象,許多武林中人找不到去處,便匯聚於此。

赤泉城尚武的風氣延續了幾百年,城內不光是男子,甚至許多女子都會個一招半式,不管是有名的還是無名的,地上還是地下,切磋還是死決的,各種擂台多得數不清,有名頭的武會更是從年初開到年尾。在此風氣之下,五年一次的朝廷武舉榜上總是少不了赤泉城的人。

或是求功名,或是追利祿,或是圖顯達,又或只是無奈,來這裏的江湖人總是絡繹不絕。

而南宮騖,是三年前來的赤泉城。當時的他正因擊敗了劍魔賀危舟而名噪一時,一來赤泉城,拜訪的人就蜂擁而至,幾乎踏破了門檻。

陸平川的父親也在其中,他親自遞上拜帖,以圖和這位炙手可熱的武林新秀結個交情。

吃了第一次閉門羹后,陸父也並不泄氣,隨後又數次上門拜訪,經三顧茅廬,終於和南宮騖見了一面。

只是陸家雖展現了極大的誠意,但還是未能打動南宮騖。

陸平川道:「南宮少俠當年拒絕我父親時曾說,人間乏味,眾生庸庸不知為何,唯有登仙之道可解此困。不知三年過去了,南宮少俠可有改變主意?」

南宮騖眼睛輕輕地眯了起來,琥珀色的眸子沉了下去,道:「怎麼,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嘲笑我嗎?」

「陸某豈敢,」陸平川忙道,「陸某……只是惋惜。」

這年頭一心求仙問道的,要麼是年衰怕死的,要麼是愚昧無知的,再又或者是過得艱難,想尋解脫的……

而南宮騖這般的年輕人卻和前幾者全然無關。他十六歲成名,十八歲用一口伶仃劍橫掃江湖,這樣年紀輕輕又前途無量的天之驕子,於凡塵俗世間有享不盡的榮華風光,萬萬沒有拋下一切,反去求仙問道的道理。

是以,當時南宮騖以此理由拒絕了陸家,陸父頗為尷尬,還以為南宮騖不過是隨意地找了個借口敷衍他罷了。

然而三年過去,南宮騖依然孤身一個,他既不拉幫結派,也不受人拉攏,他甚至不再和人切磋較量。

這個江湖風起雲湧,後浪接連不斷滾滾而來,只消三年,他這股鋒芒初露的浪頭就沒了聲息。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陸平川皆看在眼中,只覺得恍如隔世。

陸平川當然會惋惜,他惋惜南宮騖本可乘風而起、扶搖直上,卻偏偏選擇這般渾噩度日、蹉跎光陰。劍客的名聲都是一招一式辛苦打下來的,南宮騖曾擁有多少人求不得的煊赫聲名,而他卻這樣隨便地糟蹋了,換誰,不說一句可惜。

陸平川提起此事並不是為了得罪南宮騖,趁南宮騖還沒拂袖而去,他又忙道:「南宮少俠,我知道你不在乎錢財虛名,我搬出父親來,只是希望你看在我救父心切,能對此事稍做考慮。我父親因此事失蹤已有數月之久,若再拖延,我只怕他……會遭遇不測。」

「我怎麼沒有聽說陸家的家主失蹤了?」南宮騖問。

「只因我父親失蹤一事干係重大,若要傳開去,不但合伙人心中不安,對家更是要趁機發作。」陸平川又轉身取了一物,道,「我手中有一封聞涯仙師的親筆書帖,手持此書帖,便可出席聞涯仙師今年的齋醮儀,南宮少俠,不管事成與否,此封書帖都是我的誠意。」

這是看着南宮騖對財帛無意,便換做投其所好了。

這位聞涯仙師便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國師,在都城是個有着十二分風光的大人物,據說他修成了長生不老的金丹之身,已經活了一百八十歲之久。寰內的眾修道者皆尊他為首,都城的士子貴婦中更不乏他的擁躉。

是以在陸平川看來,南宮騖能夠拿到國師親筆書帖,面見國師問道,才算是走上了求仙問道的正途。南宮鶩可能不喜歡金銀,但一定喜歡此物。

若是聞涯子的齋醮請帖,那確實能值不少錢,陸平川這是下了血本啊。

南宮騖看他一眼,道:「怎麼?以你陸家的財力,還找不到高手嗎,非要來尋我?」

陸平川苦笑,道:「南宮少俠,這江湖之中,身手高過你的也沒有幾個了。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和此事相關之人,要麼是像我父親一樣失了蹤,要麼是死於非命,而曾與這背後之人見過面、且還留存下性命的,只有你一人了,若你都不能幫到我,我還能去求誰?」

這話倒說得好聽,南宮騖不由生了些興緻。

要是陸平川來得早一些,他指不定真就答應了他。

「只是可惜了,」南宮騖一笑,道,「我半個時辰前剛許諾了別人一件大事,不日就要出發去東海,怕是沒有時間幫你了。」

陸平川心中急迫,追問道:「這……可否告知陸某是何事?若不要緊,陸某亦可代勞,若要補償,也儘管提出,陸某必不推辭。如今我父親生死未卜,實在是等不得了,只求南宮少俠看在人命關天,先救我父親。」

南宮鶩卻並不動容,道:「但天下萬般事,對我而言,不分輕重,只分先後……」

一說起這事,南宮騖突然記起了徐不疑,他臉色驟變,猛然轉頭,急往外走去。

「我居然把她給弄丟了!」

-

徐不疑並沒有丟。

她只落後南宮騖一步,只因她不說話,氣息又安靜,一不小心便被忽略了。

陸平川要和南宮騖私下談話,她便被護衛攔在了院外。她卻也不作聲,南宮騖也就無從得知。

陸家的護衛們以為她是南宮騖身邊要緊的人,並不曾慢待,帶她去了客棧的茶室里等候,又給她準備了上好的茶水點心。

南宮騖找來的時候,她正在吃第三碟茶點。

見她還在,南宮騖大大鬆了一口氣。

——要是真走失了,也跟走丟個小孩也差不離了,怕是找不回來的。

看南宮騖來了,徐不疑另拿了筷子,一顆顆將碟子裏的茶點分好,放了一小碟在南宮騖面前。

南宮騖接過點心碟子,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着她。

徐不疑道:「他們說不要錢。」

-

陸平川一臉失望地走出院子,並吩咐護衛們準備打道回府。

見他面色不佳,陸家的護衛頭領走上前來,問:「公子,他竟不肯嗎?」

陸平川嘆氣搖頭:「這些練武的人,有一分本事就有兩分的脾氣,要是再年輕些,就更不得了了。罷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陸家的護衛頭領叫羅棠,原是有名的鏢師,投靠到陸家作門客已有十多年了,十分得陸家信重。

羅棠十三歲便出來闖蕩江湖,和那些名門出身的小公子們不同,他的武功都是在見血見死的武鬥之中練出來的。像他這般的人,除非南宮騖能當面打敗了他,不然他是不可能服氣的。

於是便嗤笑了一聲,說:「一日不練劍,手勁都鬆了,他都三年沒有和人交手,還能留下幾分本事?公子怕是高看了他,說不准他就是撿了個便宜,反正那晚又沒有人瞧清楚,他是不是在吹牛也不知道了。且若真有本事,怎麼還會像個要飯的一樣混進陸家的宴席里。」

陸平川腳下停住,卻說:「他作風素來有些癲狂,想一出便是一出,從來只有人怕得罪他,沒有他怕得罪誰的。這件事也不要用常理去推論,他若是想要請帖,難道說陸家還會不給嗎。」

說到此處,陸平川又惋惜地搖頭,同時語中又不經意流露出一絲隱約的贊服:「三年不曾和人交手……你不覺得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嗎?久不練劍,又是醉得迷糊,卻還能憑着本能輕易將那人擊敗,羅棠,換成是你,你能做到嗎?」

羅棠住了聲,又不忿道:「可公子你為何要把老爺失蹤的事情告訴他這個外人?」

「對南宮鶩這樣的人來說,你要是刻意隱瞞,他只會不屑於知道,便更不會沾手。」

「可若是他走漏了風聲,定會被旁人利用……這對陸家可是大大不利。」

陸平川搖搖頭,道:「無妨,南宮騖心高氣傲,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哦,對了,你剛告訴我說,他身邊竟多了個女人,那女子和他是什麼關係?」

羅棠面露尷尬,道:「那女人口風很緊,一句話都沒說。公子是想從她入手嗎?」

陸平川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還是算了。萬一覺得我們用心過深,討好不成,反會得罪,那才是得不償失。」

陸平川愁容滿面,又道,「這正月一過,赤泉城的武會又要開始了,你幫我注意有沒有值得關注的新人,或許其中能有我們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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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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