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番7

正番7

賀元橫抱她上了岸,玉翠耳廓發熱,一上岸就立刻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珠珠。」

玉翠去找女兒,撥開雜草,珠珠蹲在半人高的草叢裡,短乎乎的小手離抓了只圓弧身子的小瓢蟲。

「媽媽!」珠珠抬頭,舉高高給她看,「是七星瓢蟲欸!」

對上女兒亮晶晶的眼神,玉翠心虛地咳嗽了聲,「嗯,是七星瓢蟲。珠珠把它放走好不好,要不然它媽媽找不到它,也會著急的。」

珠珠聽話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把可愛的小生物放在了葉面上,很快,這隻得到自由的小瓢蟲就鑽得沒影了。

珠珠開心地站起來,眼神穿過玉翠,好奇地看向她身後。

「媽媽。」珠珠小聲喊,望了眼她身後人,又回頭看看她,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喊爸爸。

這邊,玉翠還沒想好,怎麼介紹這對父女相認。

賀元已經上前,蹲下身,溫柔地注視面前的小姑娘,問:「你叫珠珠?」

珠珠眼睛撲閃撲閃,點點頭,又小小聲地補充:「東方明珠的『珠』。」

去年小艾老師教她們認圖片,教到上面有顆圓球的、很高的樓時,有跟小朋友們說過,那叫東方明珠,珠珠的「珠」。

珠珠記住了,今天也想在爸爸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在幼兒園有好好學習,是個乖寶寶。

賀元聽著女兒軟糯糯的回答,漆黑的眸子漾起笑意:「明珠……賀明珠。」他輕輕捏了捏女兒粉嘟嘟的臉蛋,心裡軟得不像話。

額,一旁的玉翠愣了下。她要不要提醒這位腦補過多的新手老爸,珠珠登上戶口本的大名叫「朱珠」,跟她姓。之前她根本沒想過還有重聚的機會,因此壓根就沒讓珠珠姓「賀」。

她猶豫的工夫,珠珠已歡快叫「爹」了。摟住他脖子,被他抱起舉高。

這副其樂融融的父女相認場景,讓玉翠默默將喉頭的話咽了下去。

好吧,以後有機會再說罷。

珠珠玩累了,趴在賀元肩頭睡著了。

賀元抱著熟睡中的女兒,伸手去牽她:「翠娘,我們回家罷。」

他指尖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玉翠下意識避開了。

她眼帘低垂,睫毛顫了下:「你……徐小姐怎麼辦?我跟她,你是想……」

「翠娘,」賀元猜到她的想法,「你不必擔心,徐婉的事我會處理妥當的。」

他頓了下,牽起她的手,啞聲道:「國公府不會再有第二個少夫人,我只要你就夠了。」

她仍有些不安。

他凝視著她:「翠娘,別想那麼多。其實……徐婉真正想嫁的另有其人,此番於她而言,也未必是壞事。」

千思忖,萬思量。

玉翠還是跟著賀元回了國公府。

府面前,新娘的花轎早已不見蹤跡,空蕩蕩冷清清。只有牌匾上的紅綢和檐下對稱懸著的大紅燈籠,依稀提示著今天是何等日子。

賀元將玉翠和女兒抱下馬。

門前揣手蹲著的何祿一見來人,立刻蹭蹭蹭跑過來:「世子爺,您可算回來了。」隨後瞧見主子身側之人,又驚喜地喚了聲,「少夫人!」

珠珠藏在媽媽後面,抱著媽媽的大腿,歪處小腦袋,好奇地看向何祿。

何祿自然也看到了這位,驚訝地睜大眼,激動到結巴:「這這這是小小小……小小姐嗎?」圓臉蛋的小女孩幾乎混合了父母二人的長相,一瞧便是一家子。

賀元唇角微揚,淡淡「嗯」了一聲。

何祿高興壞了,蹲下身,左瞧右瞧,自報家門:「小小姐,奴才何祿,給小小姐請安!」

珠珠不知所措,仰頭看向媽媽。

玉翠揉了揉她腦袋,「珠珠,叫何叔。」

珠珠脆生生喚了聲:「何叔。」

何祿搓搓手,喜滋滋地說:「小小姐,這可使不得,奴才是下人……」

「好了,起來罷。」賀元打斷他的話,「母親那邊怎麼樣?」

何祿聞言起身,方才的笑此刻全變成了為難,他欲言又止:「……世子爺,公主、公主在正廳候著您呢。」

自然,關於公主盛怒之下,砸了全套官窯瓷器時,何祿暫且隱瞞了下來。

賀元對自己母親的性子很了解。她是個極在意體面的人,此番婚事狼狽收場,母親絕不會像何祿話里所說,僅候在正廳,等他回來解釋這麼簡單。

賀元微斂眸,牽起身側人的手往裡走。

正廳外,賀元頓足。

他輕輕捏了捏女兒的臉蛋,抬頭同玉翠溫聲說:「翠娘,你和明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同母親先把徐婉的事說清楚。」

長公主不會有好心情,玉翠很清楚,她擔憂地看著賀元進入的背景,握緊了女兒的手。

正廳側間。

一屋子的下人戰戰兢兢垂首站著,地上仍殘留幾塊瓷器碎片,沒來得及收拾。

長公主就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上,臉色難看得就像落了層寒霜。

「母親。」

賀元先行禮。

長公主拍桌而起,指著他:「你眼裡還有本宮這個母親嗎?!」

「聖上欽賜的婚事,如今倒成了滿城的笑柄。你讓本宮如何去向徐家交代?你說說看,徐三小姐到底哪裡不好,哪兒不合你的意?」

「大婚的日子,你就這樣說走就走,一點臉面也不給人家留!今日過後,你讓她如何做人,在京里如何抬得起頭來?!」

賀元道:「徐小姐端莊賢淑,是兒對不住她,徐家那邊,我會親自去登門請罪,將此事儘快處理好。」他一頓,「不過,這樁親事卻是不可能再繼續了。」

「是因為那狐媚子又回來了?」長公主氣得渾身發顫,「我的兒,你怎麼糊塗成這樣,一個女人身上載了一次二次還不夠,如今還要栽上第三次第四次嗎?!」

「她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你就對她那般死心塌地,眼裡瞧不見旁人?是,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拿那女人如珠如寶地待著,可她呢?有顧及過你嗎?三番兩次地逃走還不夠,新婚當夜又不見人影,害得你差點丟了命。」

賀元揮退下人,平靜道:「母親,那次是因何人的緣故,你我心裡都清楚。就算沒有翠娘,他也會動手,不過遲早的事。」

這話里的「何人」,母子二人都沒提名字,卻都心知肚明。

長公主緩了下呼吸,又道:「就算此事與她不相干,可哪有做妻子的,狠心到三年五載不見蹤跡的?」

「阿元,聽娘一句勸。這世間之大,不必非死心塌地,盯准了一個就不放。」

「徐家小姐端莊大方,是做妻子的良配。日久天長,你與她未必不能培養出感情。」

「可我已經有妻子了。」賀元抬眸,「況且,翠娘已經給我生了一個女兒,兒子不能棄她們母女於不顧。」

這話一出,長公主當場愣住,先前怒氣沖沖的氣勢不見,全然換成了驚愕。

賀元推門而出,將玉翠母女牽進屋。

玉翠拘謹地行了個禮:「公主。」

可晉寧長公主壓根沒注意,她的注意力全然被那個藕粉衣裳的小姑娘吸引住。

小姑娘有雙杏眼,鼻子秀氣,肖似她娘;可唇形、英氣的眉宇卻是像極了阿元小時候。

那時候亡夫之痛讓長公主晝夜難捱,不知不覺就錯過了兒子的成長。

想起多年來對兒子的虧欠,又見眼前血脈相連的小輩,長公主心軟了,方才那些慍怒的話,再也不忍心張開口。

長公主細緻地打量著小孫女,珠珠被盯得害羞了,藏在媽媽身後,只剩翹翹的小辮尾還留在外面,用水杏色的細綢帶綁了個花結。

賀元見母親態度鬆動,心裡大概有了數。

他抱起粉糰子一樣的女兒,走到長公主面前,哄著小傢伙叫人:「明珠,這是祖母。」

珠珠看向面前不熟悉的陌生人,咬了咬嘴唇,她不安地回頭望媽媽,可媽媽也溫柔地鼓勵她:「珠珠聽話,要叫祖母哦。」

珠珠扭回頭,小身子扭啊扭,還是乖乖地喊了聲:「祖母。」

她想起老師教過,小朋友在不認識的長輩面前,要主動介紹自己才算有禮貌的好孩子,於是眨了下眼,小小聲地補充:「我叫珠珠。」因為太緊張了,她就悄悄說了這麼一句,就不知該怎麼辦了。

人類幼崽有奇妙的治癒能力,軟萌幼態的長相輕易便能獲得憐愛。

長公主也沒免得了這個俗,瞧著小孫女,心都軟化了。

京中與她同輩的人,多數都抱上了孫子。唯獨她,膝下冷冷清清,連半個小輩也沒有。誰曾想,今兒竟然憑空便來了個小傢伙。

長公主左看右看,眼神都變得慈愛起來。

她想抱抱孫女,可顧及著自己的身份,和眼下的局面,到底沒能拉下臉。

「玉翠姑娘,」長公主清了清嗓,擺出肅穆的模樣,「你不是應來本宮,不再打攪阿元的生活嗎?此番又是作甚?」

玉翠還沒答,賀元已開口替她回:「母親,翠娘要是真走了,您可見不到明珠了。」

提到孫女,長公主便熄了火。

賀元將母親的神色收入眼中,主動提議:「母親,我和翠娘先去沐浴,明珠就麻煩您照看一下。」

長公主掃了眼兩人身上的濕衣,矜持地點了點頭。

賀元將珠珠放下,牽起玉翠的手離去。

珠珠捨不得媽媽,玉翠也捨不得孩子,她回頭看了好幾眼。

長公主不樂意了:「本宮還能虐待自個兒的孫女不成嗎?」

玉翠垂眸沒吭聲,賀元在她手腕上安撫地輕捏了下,替她圓話:「母親,翠娘沒這個意思,只是怕孩子打攪了您的清靜。」

「本宮雖喜清靜,但總歸自己家小輩,本宮不來照顧,誰又來照顧?」長公主睨兒子一眼,「攤上你們這對不靠譜的父母,本宮想不操心都不成。」

「母親教導的是。」賀元從善如流地應。

玉翠也叮囑女兒:「珠珠聽話,待會兒不要鬧祖母,知不知道。」長公主身份畢竟不同,玉翠還是有點不放心小小年紀的女兒。

長公主擺手下了逐客令:「你們快去洗洗,換身乾淨衣裳,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是。」賀元應下,牽起妻子的手,低聲在她耳邊哄,「沒事,翠娘,走罷。」

玉翠眉心微蹙,卻還是順從地被賀元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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