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乃昏君?

君乃昏君?

巍峨的宮殿燈火通明。

在這個初春的夜裏,理應用來討論國家大事的皇宮正殿朝陽殿卻傳來了靡靡之音。

將一身明黃色龍袍穿得鬆鬆垮垮的大杳皇帝趙恆衍坐在龍椅上,整個人歪歪斜斜地往後靠在墊子上。

他一腳踩着龍椅上,一手撐著腦袋,嘴角還噙著笑。

那雙眼睛半睜半閉,另一隻手隨着樂師的曲子打着節奏,一副懶散又愜意的模樣,正欣賞著大殿中間舞女們的妙曼舞姿。

而在殿中的兩側,所有的京官整整齊齊坐在那裏。

他們每個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張條案。案上酒肉齊全,葷素皆有,一盤盤地擺得滿滿當當,卻沒有一人動筷子。

在這麼一眾高官大員中,沈修這個平遙王次子本就不起眼。

又因為他的官職僅僅只是從六品的大理寺丞,被分到的位置是個靠牆的邊角位置,沈修也就跟着變得愈發不起眼了。

只是,這位置雖是偏遠,可沈修也沒因此而鬆懈。

他那一身深藍色官袍穿得端端正正,腰也挺得筆直。不像他右前方的那位,已經因為久坐而彎腰駝背,還不停挪動,企圖尋找一個舒適點的姿勢。

沈修的目光自那位大人的背後一掃而過,又在轉頭間將在場眾人的姿態都看在了眼裏。

瞧着他們那或是笑意盈盈地欣賞歌舞,或是眼觀鼻鼻觀心地自掃門前雪的模樣,沈修那雙眸子裏顯出幾分慍色,薄唇不自覺地緊抿,令得那眉清目朗的面容都凌厲了幾分。

「文淵,控制一下表情。不然你等會回家,你爹又要罵你了。」一個溫潤的男子聲音在沈修的旁邊響起。喊的是沈修的字,話語中還帶着難掩的擔憂和無奈。

「子晴,我......我就是氣不過呀!南邊還在遭災呢,這裏卻......」沈修轉過頭來咬牙切齒地說着,叫的是身旁項趨陽的字,眼中的怒意在面對着他時沒有半分遮掩。

不過,他說歸說,終究還是記得壓低了聲音,不叫其他人聽了去。

項趨陽聞言沒有絲毫意外之色,只是微不可覺地輕嘆了一聲。

隨後,他抬手一撫自己的深藍色官袍,似是在掃掉上頭的髒東西。卻在低頭的瞬間,無奈地悄聲說道:「我們只不過是從六品的大理寺丞。你家那情況......就算氣不過,也只能憋著了。」

項趨陽這話可謂是一針見血,也毫不留情地將怒火上頭的沈修給潑醒了。

沈修張了張嘴似是不服氣,可最後還是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閉嘴一嘆,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項趨陽稍稍偏頭,瞧著沈修這略顯憋屈的模樣,他不禁又是一嘆。

如果可以,他其實也不想提醒自家好友這個慘痛的事實的。只是有時候,除了像這般直戳要害,沈修那一生氣就容易衝動行事的習慣是改不了的。

不過,這戳完之後,項趨陽也沒想讓沈修憋一肚子火。

他想了想,忽而一笑,換了個話題輕聲問道:「對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你娘在外面被嚇到了嗎?事情的經過你查清楚了嗎?」

聽到好友提起這事,沈修那鬱悶感和火氣總算也隨之散了不少。

他放下杯子,偏頭對着項趨陽低聲道:「查了。就是狗販子沒讓狗吃飽,結果那天我娘的車上帶了食物,路過的時候引得那些狗發狂了。」

項趨陽似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因為這等荒唐的原因。他的眼睛都微微睜大了些許,一副驚訝的模樣。

他雖然沒問,但是沈修卻明白他此刻的感受。

沈修當即主動說起了後續,道:「我剛查到的時候也不信這是個意外。不過後來翻來覆去地還是沒查出什麼問題,而且我娘也沒想追究,就只好不管了。」

「嘿,奇了,難不成還真有這樣的巧合?」項趨陽笑得饒有興趣。

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追問道:「那天救了伯母的人你查了沒?該不會是人家設計的吧?」

「沒。我覺得應該不會是那人。」沈修一搖頭,邊抬手給自己添了杯酒,邊道:「你是不知道。那個救了我娘的人救完就走了,連個姓名都沒留下。倘若當真是那人設計的,那他又怎麼可能走得那般乾脆?」

項趨陽聞言笑得有些無奈,壓低了聲音,道:「文淵,這你可就說錯了。假如那人當真是針對你們而來,自然會知道你們平遙王府有那個本事查到他。那麼,比起主動告訴你們,讓你們自己來查豈不是更好?」

沈修聞言沉思了一瞬,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回答道:「子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娘看人很準的。她說沒問題,那人就肯定是真的沒問題。」

項趨陽有些驚訝,似乎是沒想到沈修對他的母親會如此信任。

不過,沈修既已如此表態,項趨陽倒也沒有再說這事,只是道:「你心裏有數就行。」

項趨陽說着,瞧見沈修又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他不由得皺了皺眉,似是想要相勸,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沈修卻注意到他這小動作。他不禁笑着放下了酒杯,剛想說什麼,便注意到殿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

沈修面上笑容微斂,一轉頭看向了殿門。

項趨陽瞧着他這動作剎那間明白了什麼,也跟着轉頭看了過去。

下一刻,一個腳穿鹿皮官靴,腰佩虎首長刀,身穿黑金流雲服,頭戴白銀祥雲冠的男子從殿外踏了進來。

剎那間,整個大殿裏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只餘下樂師的樂曲以及舞娘們還在奏樂獻舞。

御錦衛!

沈修盯着來人身上那套黑底金紋衣裳,刻意多看了那人腰上那條與衣服同色的腰封一眼,放在條案下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握成了拳,人也跟着抿緊了唇,一副警惕非常的模樣。

而踏進殿內的那名御錦衛卻對周遭的視線視若無睹。

普一入門,他便昂首抬頭直視着坐在龍椅上的趙恆衍,等着他召見。

這等堪稱以下犯上的舉動,看得兩側的官員有不少都蹙起了眉,露出了不滿之色。可偏偏沒有一人敢出聲,反而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緩了。

龍椅上的趙恆衍坐得高看得也遠,自然也瞧見了那人這放肆的舉動。

可他不僅沒有呵斥懲罰,反而一下子來了精神,腳也從龍椅上放了下來,站起身來沖着那人招招手,歡喜地高呼道:「你你你!就是你!傻站着做什麼?快過來!王候呢?可是已經到了?」

那名御錦衛聞聲大步上前,原是在正中央跳着舞的舞女們下意識地停了下來,往兩邊退去,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

那人卻目不斜視。直走到前頭,他才單膝跪地一抱拳,朗聲道:「啟稟陛下,大侯爺腿疾犯了,無法進宮面聖。特地派屬下過來請罪,還望陛下莫怪!」

「什麼?!怎麼就腿疾犯了呢?!嚴不嚴重?!」

趙恆衍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口中問著話,人也跟着快步走了下來,伸手揪住了地上那御錦衛的衣襟將人給拽了起來。

「說話呀!王候怎麼樣了?是不是疼得厲害?宣太醫了沒?!」趙恆衍對那御錦衛怒目而視,問話語速也快,叫人看着便覺得他急得很。

那御錦衛這時候倒是記得低頭避開趙恆衍的目光了。

只見他垂著頭,回話倒也不慢,道:「陛下放心,只是舊傷而已。大侯爺吃過葯了,說是卧床休息一晚上便好了。只是陛下特意為大侯爺舉辦的生辰宴,侯爺們怕是來不了了,還望陛下恕罪。」

趙恆衍聽到前面的話,神情這才放鬆了下來。待聽到後邊的話,他更是鬆了手,擺擺手滿不在乎地道:「請什麼罪呀,這也不是王候能控制的。你回去讓他安心修養便是。」

「是,屬下遵命!」那御錦衛退後一步,彎腰低頭行禮領命。

「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別讓王候等久了。」趙恆衍又是一擺手,盡顯不耐之色。

言罷,他轉身走回了龍椅前坐下,只瞥了那走到大殿門口的御錦衛一眼,便又一次懶洋洋地往龍椅上一靠,對着一直站在一旁的太監喊道:「三巡,開宴。」

「是,陛下。」一身宦官服飾的太監總管三巡應聲領命,上前兩步朗聲道:「開宴!」

趙恆衍這命令一下,在他走下龍椅時便停下的樂師們立馬又開始奏樂,退至兩邊的舞女也紛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起舞。

兩側的官員們慌忙舉起了自己的酒杯,轉身與周圍的人敬酒,以避免自己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而沈修卻黑著臉,視線越過了坐在他前頭的官員,落到了龍椅上的趙恆衍身上。

沈修看着趙恆衍吃着肉喝着酒,樂呵呵地賞著歌舞,一派樂不思蜀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住一推條案站起了身來。

「文淵?!」項趨陽見他如此,趕忙出聲喊住了他,生怕他做出什麼事來。

沈修動作一頓,多看了龍椅上的趙恆衍一眼,才低頭對着項趨陽道:「放心,我只是......醒醒酒。」

沈修的話是這麼說的,可實際上卻面沉如水,瞧著就像是準備去打架。

項趨陽定定地看了他兩眼,也沒戳破這一點,而是提醒道:「出門往右,那邊夜裏一般沒人。」

沈修這次沒有開口應答,只是點了下頭以示自己知道了。

隨即,他便頭也不回地沿着牆邊走向了偏門。

這一腳跨出了門框,軟綿的樂曲與官員們那細碎的說話聲都弱了好多。

耳旁瞬間清靜了的沈修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又回頭看了一眼大殿,眼中煩躁之感更濃。

可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只是轉身往朝陽殿的右邊走去,打算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待到宴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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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把佞臣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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