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死訊

第十章、死訊

大概是在五歲的時候,衛小鳳就發現自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五歲那年,她被一個堂兄推搡磕破了手,一滴血落地,被血觸及的那一小片草登時枯萎,直至在原地留下一個焦黑的小坑。

幾天後,她抓到了一隻老鼠。

沒有人發現她的這個舉動,那時她還沒有受封公主,只頂了個郡主頭銜,宮裡的人都狗眼看人低,一個勁兒巴結她的那幫子堂兄,誰也沒空搭理一個並非皇上親生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偷偷溜到御膳房做並不符合她身份的事,只為了驗證一個猜測。她劃開她的手,將血餵給了老鼠。

然後,在她的驚愕中,老鼠的身體抽搐扭曲著,最終伴隨著一陣滋滋作響——灰飛煙滅。

……

「祁雲他……變了。」

路少琛邊走邊感慨。不出意外,這天的清晨,小鳳又跟在他身。她的手裡正捧著一個他剛給她買的蛋餅,熱乎乎的,她還沒來得及吃。

當然,比起蛋餅,她更想從路少琛嘴裡多了解一點燕祁雲的過去。

「他怎麼變了?」她問道。

「前段時間那個案子,結案后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在他面前抱怨,他還說這就是工作,我們這些當差的,只能接受……」

「他說得沒錯啊!」小鳳立刻站到了燕祁雲的立場上。

路少琛辯解道:「但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以前他是怎麼樣的呢?」

「至少也得罵聲『艹』吧!」

「哦……他以前還會爆粗口?」小鳳樂了,「可是他現在變了,不知道他九年裡發生了什麼呢?琛哥,你知道嗎?」

「我怎麼知道啊!他才回來沒兩天,什麼都不肯跟我說!」說到此處,路少琛眼角瞄向小鳳,「喂,你跟他朝夕相處了一個月,你就沒試探試探?」

「才一個月而已,能試探出什麼?而且我要到處逛逛,才不會跟他時時黏在一起哩!」

「那……你們晚上……睡覺……怎麼解決?」

「睡一間啊!」她脫口而出。

「睡一間吶?!」路少琛誇張地拖起長調。

小鳳理所當然道:「對啊,我睡床,他要麼打地鋪,要麼睡板凳,你想到哪兒去了?」

路少琛一滯,隨即嘖嘖了幾聲,搖頭晃腦地故作深沉:「小妹妹啊,我知道祁云為什麼不喜歡你了。」

「為什麼?」

「男人嘛,對不對,」他神秘兮兮地彎腰湊近,還壓低嗓門,但談話的內容沒了正經,「男人都喜歡溫柔體貼的類型,你看看你喃,沒胸沒屁股,身材就不是男人會喜歡的類型,還如此不體貼!他要睡板凳你就讓他睡了?你那個時候就應該主動點,招呼一聲……」他乾咳兩聲,拿捏起腔調向小鳳示範:「『燕哥哥,過來呀,要不要來睡一張床啊~』」

「呵,你當我青樓里來的?」小鳳冷笑著一把推開他,「我告訴你,這種可能吃虧的事我才不會幹!」

她出手那一下力氣有些大,路少琛被她推得後退了幾步,更因她突如其來的脾氣嚇了一跳。眼看她的臉色一改往日的天真,換之以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陰沉,路少琛有點不知所措。

「可你……不是喜歡祁雲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是喜歡他,但不代表我願意倒貼送上門,」她站定,篤定地識穿了他的心思,「琛哥,你是不是在想什麼色色的東西?」

她的氣勢唬住了他,路少琛想,不愧是來自京城的小姑娘,言談間自有一股霸氣在,跟南方小娘魚終究是不同。

他服軟,向她說起好話:「沒有沒有,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要當真嘛……」

然後,她又繼續了她的步子,若無其事道:「其實男人好色也沒什麼,畢竟我在男人堆長大,對男人了解得很。」

「喲?」路少琛賤兮兮地忍不住又想開她玩笑,「你怎麼了解了?」

「就好像你,琛哥,」她一指他,「你是不是還沒成過親?」

「呃……」路少琛一噎,他今年三十歲了,確實還沒成過親,「你跟誰打聽過了?」

「不,我猜的,」小鳳道,「不僅沒成過親,也沒有被女人愛過,更沒有愛過女人,所以才會這麼一臉色迷迷的。連路上的大媽經過都要看個不停。」

她的手指頭在半空里轉了兩圈,扭向一旁:一群大媽圍在布莊門口挑挑揀揀,其中有兩個聽得他們的交談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盯著路少琛。

「你不要瞎說!我……我沒有……」路少琛雖然的確掃了其中一位大媽兩眼,但大庭廣眾這種事可不能隨便承認,然而他的爭辯過於蒼白,只能轉開話頭,「男人成了親照樣會好色,你說得不對!不能只針對我!」

小鳳笑道:「若是男人成親了,多半就是一臉萎靡不振的樣子,沒事就會抱怨家裡的黃臉婆有多三八。才不會是你這個樣,嘴上都要佔我這種小姑娘的便宜!」

「我……不跟你爭了……」路少琛拉著她緊走好一段路,以撇開了那群大媽。他自知理虧,不敢再多爭辯,但他還是要撫慰一下好奇心:「你以前周圍的男人都是那樣的?」

「對啊!他們常常在我面前抱怨,家裡的幾個妻妾為了爭寵什麼勾心鬥角的事情都做得出,他們光聽都嫌煩。」

「啊?好幾個妻妾?」路少琛默默咽了口口水,酸溜溜地說,「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有錢人能三妻四妾,我們老百姓討不起老婆……」

小鳳向他瞪著大眼睛:「琛哥你吃皇糧的,算什麼老百姓?」

「底下做事的,都叫老百姓!」路少琛心煩意亂,不想再與她說了,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你也別跟著我了,該幹嘛幹嘛去,讓我清靜一點!」

「琛哥,你不高興啊,」小鳳的面上終於又浮現出之前的那般活潑,高興地向他的背影高呼,「我也是開玩笑的,你不要見怪嘛!」

她樂於見得別人被她說懵的樣子,眼看路少琛捂住了耳朵,她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更好玩的事情上。她的蛋餅吃完了,但是肚子還有一點餓,便又到街邊買了一碗豆腐腦。新鮮醇香的豆腦,灑上一些蝦米干,淋上一點醬油,微微的甜中帶稍許的鹹味,接著一同融化於口中,只余滿口清新。她吃得很盡興,誰知往腰間一摸,發現錢袋子里居然只剩兩文錢了。

而一碗豆花要三文錢!

「這……」她剛想用話術還個價什麼的,攤主大度地免了那一文,便攤子一鎖,生意都顧不上,興緻沖沖地奔向了街對面的書局。

「今天是聞齋先生的新書出書的日子,前十名能拿到帶有他親筆題字的石刻珍藏版啊!」

書局門口站了個小二吆喝,一群成年男子呼啦啦地將那書局圍了個水泄不通。小鳳隨著人群被擠到書攤上,隨手拾起一本聞齋先生以前的大作。

「《大飛鷂》?」翻看了幾頁之後,她被逗樂了,「雖然內容還算不錯,但這文筆……未免也太差了吧!」

「你可不能這麼說,這本書很玄的,」一旁的書迷不滿地提醒她,「就在這本書寫成后不到一個月,朝廷就公布了多年前挖掘出的關鍵線索,證實書中所寫明朝與祁國之中確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這本書也是因此而一舉成名。我個人是很相信聞齋先生寫的內容的,其之遠見世間難得。這本書不能看文筆,要看前因後果對應……」

她無視了那人的吹捧,又拾起一本他人所寫的書,這一本的作者筆名更怪,就署了個「無名氏」。

「哦,這個啊,」於是那書迷不屑道,「這本是最近賣得第二好的……」

她翻開掃了幾頁,大體講了一個邪惡的妖魔看上了一個凡人男子,各種糾纏之下男子寧死不屈,隨後無數次的轉世兩者每次重新開始,待凡人每次拾回前世的記憶后依舊對那妖魔抵死不從,於是他們相愛相殺重複重複再重複……糾結了一整本,到了結尾,他們還是沒能真正在一起。

身旁那書迷見她看得入神,調笑起來:「這書也就適合你們女孩子看看,凈是些情情愛愛的內容。」

他們正說著,忽然,又有幾個人跑向了城門方向。

「出告示了!皇上出了新告示,大家快看看去!」

於是正爭搶著書的人群分出一波,沖向了城門口張貼告示處。

「又發生了什麼?」

小鳳被擋在重重人群后,她身材嬌小,跳了兩下也看不清告示上說了什麼。這時有個高個的大叔好心告訴她:「好像有個皇親國戚殯天了,皇上十分悲痛,故大赦天下一年……」

人群喜氣洋洋,毫無悲痛之情。不時有人冒出一句:「嘿,我家符合上面寫的政策,可以免賦稅一年呢!」

小鳳聞言心焦如火,好不容易從人群的縫隙鑽向前方:「讓開,宮裡有誰殯天了?讓我看看!」

「別急嘛小姑娘,」又有個大叔盯著告示道,「上面說,好像是個公主……」

「公主?」小鳳不可置信,「可是……皇宮裡不是只有一位公主嗎?!」

「對啊,可不就是那個咯,」大叔抬了抬下巴,向她示意起那個對她而言熟悉至極的名號,「上面寫的嘛,是常華公主啊!」

「什麼?!我——?!」

……

是夜,燕祁雲收到一封信件。

在見到小鳳的不久后,他就在彭城向京城寄出了一封信,至收到回信,已隔了有一個月。他打開信件,在燈下細細觀看。

「燕兄敬啟:因兄飛書所言之事,愚弟不敢怠慢,特地在京中查探,然這一二月未有下落不明者,更毋庸論符合兄所描述之千金小姐……自兄離京后,京中並無怪事發生,庫房也未報失蹤火器。唯有一些小事,如皇宮東牆一角坍塌,隨後從宮中傳出消息,稱常華公主大病,京中傳言此牆與公主之命格有莫大關聯,一時各種詭事流傳……」

燕祁雲看到此處蹙起眉頭,看來從這封信上是得不到什麼線索了。他正要收起信件,忽聞屋外鑼聲震天。

「怎麼回事!」

他即刻披上衣服衝出屋外,聽得那打更拉開嗓子大吼:「不好啦!有賊骨頭偷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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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鳳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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