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錘爆金大腿（十八）

崔旻醒了，一醒過來就直接遭受了晴天霹靂。蕭紀磐要封妃了，封的不是她而是當日在現在被她推倒的一個農家女，也就是她前世所知道的那個受盡一世恩寵的鄭貴妃。

崔旻難以置信，她一直以為蕭紀磐能夠將鄭貴妃寵得無法無天，能一直容忍那個女人的膚淺自私和跋扈，是因為救命之恩。鄭貴妃雖然位高權重，卻也從來也是她們這些名門閨秀茶餘飯後的一個笑話。在她們所受的教育里，像鄭貴妃這樣出身貧寒毫無優點的女人，是不值得被愛的。所有人都將她獲得的一切，歸功於她的好運以及蕭紀磐的感恩。崔旻自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一次，她才會孤注一擲，用命為自己的人生博一把。九死一生之後，崔旻才忽然發現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她以為。

聽太醫院的侍從說，哪怕她為了皇帝擋了劍，皇帝除了第一天擺駕太醫院后，便再也沒有回來看過她了。崔旻後悔了，她笑自己傻，別人的感情她摻和什麼，別人的人生她又去搶什麼。不是每個人都會把救命之恩當回事的，尤其是上位之人。也不是每個人將愛情量化的，尤其是什麼都有的人。

這一次，崔旻終於想通了。她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周恩明明看上去那麼需要人的樣子，卻還是在試探之後那麼輕易得放棄了她。為什麼郗愉每次看到了自己就一副「你我非同類人」的樣子，對她厭煩得緊。

也因此，當蕭紀磐在知道崔旻醒來以後，問崔旻想要什麼的時候，崔旻並沒有選擇她曾經看中的那些。縱然崔旻知道如今蕭紀磐當眾開口，哪怕自己提出入宮為妃或是提出嫁給一個家境顯赫將來也發展不錯的青年，蕭紀磐也會答應。並且憑藉著對蕭紀磐的救命之恩，崔旻也能過得不錯。

崔旻知道這或許是在這個年代，一個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最好的選擇。選擇入宮，沒有生育能力是對宮裡女人最好的保護，只要下一代皇帝不是個瘋子，有孝道壓著這個曾經救過先帝一命的母妃絕對能得一世榮寵。而嫁給顯赫之家又是另一個選擇，顯赫之家不是平民百姓，娶不起三妻四妾。崔旻完全可以嫁入這樣的家庭，讓別的女人替她生下孩子，然後享受一世榮寵。當然，這兩種選擇唯有一個壞處，那就是失去她曾經也期盼過愛情。可這個年代又有幾個人真正能擁有愛情呢，曾經的她也曾了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讓生活消磨掉了對人生的全部期待，既然人生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她自然不可能重蹈覆轍。

「臣女希望，皇上能夠賦予我同男子一般的權利！」哪怕蕭紀磐特許崔旻不必下跪，崔旻依舊重重得跪了下來，直視蕭紀磐鏗鏘有力得說道。這一次，她選擇靠自己的能力，去打拚屬於自己的人生。哪怕最終的結果並不那麼好，但至少這是她的選擇是她努力的結果。

「什麼？」蕭紀磐又問了一遍，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理解崔旻的要求，什麼叫同男子一般的權利。難不成還想像男子一般娶妻生子？

「臣女想要同男子一般能自立門戶，能考科舉入仕途，能上戰場建戰功，能在酒樓大聲喧嘩，能在勾欄點評打賞，能讓我所生之子冠以我之姓氏！」

蕭紀磐從出生便是皇子，到現在也給了不少人恩典，可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這麼奇怪的請求。按理說，崔旻救了自己給這樣一個恩典倒也不算什麼，可他怕崔旻給天下女子做了一個不好的表率。相比前朝，正雲的女子已經擁有了足夠多的自由了，出門不必戴氈帽，能見外男，能和離再嫁，本就讓很多男子尤其是老學究甚是不滿。若是他應允了崔旻，恐怕會引起天下人對他不好的爭議。

於是，蕭紀磐求助得看了眼皇后，希望皇后可以替他做個決定。蕭紀磐向來信任皇后，這件事皇後有立場也有權力替他做這個決定。

王皇後接收了蕭紀磐的眼神，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雖然貴為皇帝，但他有時候就是這麼沒擔當。王皇后在民間的評價並不那麼好，大多數都是因為幫蕭紀磐背了鍋。

與蕭紀磐不同，王皇后還是很欣賞崔旻的。她在入宮之前也如同崔旻這般不同尋常，與男子結拜，當街與酸腐書生對罵，為了本孤本尋遍整個京城。她並不想成為男子，但她卻如同崔旻一般想要擁有男子般的權利。幸運的是顯赫的家世和蕭紀磐的偏袒縱容，讓她在入宮前能活得像男子一般恣意瀟洒，不幸的是她為了避免被困死在後宅之中選擇了入宮，那些瀟洒恣意如今已成往事。

在深宮中這麼多年，皇后已經很少能再見到這麼有意思的人了。

王皇后沒有替蕭紀磐答應，也沒有替蕭紀磐不答應。而是拿出了自己最和藹的一面，問道：「太醫可曾經對你說過，你替陛下挨的那刀正中腹部，往後恐怕不能有孕了。」

王皇后這麼問，一來是確實好奇，她是不是在知道自己已經不孕的情況下提出的「所生之子冠以我之姓氏」的要求，若確實是這樣，那便更有意思了。二來王皇后是想藉此機會提醒蕭紀磐，崔旻為他失去了生育能力，給她再多也不為過。自己的枕邊人王皇后自己知道，雖然此時蕭紀磐示意他替他作出這個決定，但哪一天他忽然又想到這個事情後悔了，他絕對不會記得這事兒他推過來的，只會記得是她作出的這個決定。雖然蕭紀磐下次有求於她就會徹底把這件事忘掉，但她可不願為本不幹自己的事情負責。

想到這兒，王皇后開始有些羨慕崔旻了，她好想也像崔旻一般能夠擁有男子的權利像男子一般建功立業，而不是以皇后之名跟著一個難纏的上司。拼了命把上司時不時脫韁的腦子不斷往正途拉，還不能為人所知。

「臣女知道！」崔旻臉上帶著放鬆的笑容，說道，「但這亦是我想要擁有的東西，哪怕這一生都沒有機會變現。」

王皇后也被崔旻這樣的笑容感染了，此時的她甚至顧不上自己皇后的身份，以及蕭紀磐疑惑的眼神。直接起身走下了大殿，親手扶起崔旻，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替聖上應允了。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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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愉初聽說崔旻這番作派的時候，只覺得難以置信。只昏迷幾天，就能把人從一株只知道依附他人、汲取他人養分的菟絲花，變成一顆獨自生長的樹？換誰誰都不可能相信。若不是時刻關注這邊動向的第一指揮官那裡一點提示都沒有，郗愉都要懷疑，是不是崔旻又被人給穿了。

郗愉再次見到崔旻的時候，是在高山書院里。這時的崔旻早已經脫胎換骨了，她眼中的戾氣全無，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與堅定。她褪去了那身故作高潔的淺藍色衣服，換上了高山書院那身並不好看的灰色校服。此時的不再是為了吸引某人而來到高山書院，而真正是為了求學。她想用她拿命換來的東西去學知識，考科舉，然後在官場上大展所圖。

與蘇應玉這個怪物相比，崔旻對於學習並不是那麼有天賦，雖然她作為大家閨秀也是讀著四書五經長大的，還有皇后這個最強外掛的加持，她還是考了許多年才堪堪考上了進士，倒數的那種。即便是這樣，崔旻依然成了整個正雲女子的偶像。

女子們視她為偶像，認為崔旻是自科舉制度成立以來第一個也可能是唯一一個考取進士的女子，給整個正雲的女子都爭了臉。但正雲的男子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一個女子是不可能考中進士的，既然陛下賦予了崔旻與男子同樣的權利，那他從此之後便不再是女子了，所以考中進士的是男子崔旻，而非女子。

崔旻考中進士后，外放當了兩年農官。由於農政那塊水實在是太深了，經過被陷害——皇后保——再次被陷害——皇后再保這樣一個循環之後，崔旻對官場還是失望了。加上可一可二不可三，皇后未必保得住自己第三次，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崔旻最終還是辭了官。

辭官之後的崔旻又在皇后的支持之下開了一家書院，書院只招收女子。卻不只是招收讀書的女子，紡織、女紅、算賬、醫學，凡是能給女子提供一技之長的，書院都教。

以上關於崔旻的種種，都是郗愉回到時管局后通過後世的歷史書知道的。事實上，郗愉並沒有如同她計劃的那樣，完成原本歷史上蘇應玉做的那些事，她將原本屬於蘇應玉的功績還給了他。

崔旻替蕭紀磐擋刀后不久，奉遠便向蕭紀磐申請去北疆，順便帶上了在翰林院還算受重視的蘇應玉。蘇應玉不愧是自帶傑克蘇男主光環的人，哪怕到了北疆那種地方，老天爺都能送功勞給他。短短三年，北疆俯首稱臣，蘇應玉直接官至兵部尚書。而那時的郗愉還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苦苦掙扎，蘇應玉直接到手的尚書之位，原本是蕭紀磐承諾給她的。

好在那時候，李妙玉不僅出了孝期間嫁給了崔照，甚至連娃都滿月了。也就是說，其實郗愉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她繼續待在正雲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必須去彌補歷史，做完那些原本應該是蘇應玉做的事。

現在，蘇應玉回來了，帶著功績回來了。郗愉知道，如果她不主動去爭，去搶本該屬於蘇應玉的機會，歷史上的那些功勞還是會重新回到蘇應玉身上。郗愉忽然覺得沒意思了，她一開始選擇去搶奪蘇應玉的地位，一來確實是希望用不影響李妙玉和崔照感情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任務，二來也是看不慣明明人生多來了一次機會，卻還是只會抱金大腿的重生女。

如今，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鑽進死胡同的重生女也找到了一條光明大道，郗愉不想再繼續下去了。蘇應玉哪怕是個戀愛腦，哪怕有些東西真的是老天爺強塞給他的，但蘇應玉對自己沒有絲毫惡意，她不想像個反派一樣，繼續去掠奪原本應當屬於蘇應玉的一切。所以郗愉也辭官了，同樣留下一封說要去尋幽探險的信，離開了正雲。

巧合的是，很多年後在蘇應玉早已功成名就、權傾朝野的時候，也同樣留下了這麼一封信，消失在眾人的面前，就如原本的歷史一樣，在三十五歲的時候。連一心想要擺脫蘇應玉影響的幼帝都不知道，為何已經在朝堂上擁有這麼多的攝政王會這麼輕易得離開，誰也不知會一聲。

這一次蘇應玉不是為了年輕的妻子，因為直至那時蘇應玉都沒有娶妻，後世的歷史學家們實在想不出蘇應玉辭官離開的理由，便陰謀論得猜測其實是幼帝恐懼蘇應玉越來越大的權力，所以找人暗殺了他，然後編造了他辭官出走的假象。

「什麼玩意兒！」在後世的一個舊書攤上，一個氣質儒雅，穿著漢服的老太太罵出了一句與自身氣質全然不符的髒話。

那人便是崔旻，三十二歲的時候，周恩又來找她了，周恩問她願不願意隨她離開，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崔旻拒絕了，因為正雲的天地對那時候的她已經足夠大了，她在正雲還有承諾要完成，所以不能離開。

那一年，蘇應玉三十五歲。意外在崔旻那裡再一次見到了周恩，所以他留下了那封辭官信，決定哪怕踏遍整片大陸，也要尋到周恩。

六十歲的時候，周恩又來找崔旻了。那時候，崔旻的書院已經遍布了整個正雲，正雲的女子也開始自發自覺得開始學習一技之長。那時候，她的皇后姐姐已經走了，她疼愛的小皇帝也已經變成了與兒孫相鬥的中年帝王了。這一次，崔旻答應了。自此離開正雲，走向更為廣闊的天地。

哪怕換了時空，崔旻依然難以接受那時那個雖有野心卻單純可愛的小皇帝，竟然會被歷史猜測成這樣。崔旻嘆了口氣，也罷，誰又能想到那個歷史上無所不能的權臣，不過是一個為了年少時的心動愛了一生，為了中年時重遇的那一眼尋了一世的戀愛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