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

交鋒

夜色漸深,席硯卿雙手輕拍著她的肩,像在哄小孩一樣,溫柔地安撫:「睡吧。」

池漾神奇地,竟然在他的懷裡漸漸睡著了。

接下來的後半夜,安然無夢,她一覺睡到日上竿頭。

醒來的時候,望著全然陌生的環境,池漾下意識低頭打量了下,深藍色緞面床單被初升的旭日一照,泛著瑩瑩光澤。

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后,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心裡泛起綿綿的舒泰與暖和。

隨後,她微微理了下頭髮,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邋遢,然後趿拉上拖鞋,兀自往外走。

打開卧室門,剛穿過走廊走到客廳,池漾就看到一副非常迥異的畫面:雲錦書正在席硯卿家的餐桌旁擺放著餐具。

她頓在原地,腦海里天人交戰了好幾個回合,正想著該怎麼向他解釋這件事。

正巧這時候,席硯卿也端著兩碗粥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池漾看著席硯卿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自己倒是莫名其妙緊張起來了,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腦海里瞬間就開始自發地梳理起昨晚的時間線——

先是雲錦書撞見他們兩個擁抱,然後厲聲質問為什麼談戀愛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告訴他。

後來,她半夜做噩夢驚醒,雲錦書去關心她,結果她扯了個謊就把他打發走了。

然後她就情不自禁地跑到了席硯卿的房間,然後她又情不自禁地在他床上睡著了。

......

這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弟弟的無情姐姐,還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那種。

想到這兒,池漾莫名有些心虛,不自然地哽了下喉,溫吞道:「我昨天晚上是夢遊了嗎?」

說完還給席硯卿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配合一下。

正當池漾想把所有的鍋都嫁禍到夢遊身上的時候,雲錦書對上她的目光,淡淡道:「不是。你是主動跑到這兒來的,我昨晚都看到了。」

池漾:「......」

席硯卿低頭擺放粥碗,憋著笑。

「哦,這樣啊,我怎麼都不太記得了......」池漾不自然地理了理頭髮,「那什麼,我先去洗漱......」

說完就蹬蹬蹬地跑出了兩個人的視線範圍。

雲錦書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片刻,慢慢收回目光,眼神複雜地看向席硯卿:「你昨晚真的沒有欺負我姐?」

聽到這個問題,席硯卿低不可聞地笑了聲,看向雲錦書的眼神頗具深意,話里也帶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嘲意味:「我哪兒敢。」

什麼叫你哪兒敢?

雲錦書在心裡自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也就前一段,池漾腳踝受了傷,但是雲錦書有個特別重要的研討會不得不參加,他放心不下她,就親自做了一頓早餐,誠意十足地邀請席硯卿過來吃,想藉此機會,拜託他多關照一下池漾。

就是那天,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他誤把辣椒醬當成番茄醬,夾在了池漾的三明治中。

池漾悲催地一大早就被辣到去催吐。

好巧不巧的是,雲錦書那段時間對人體反應比較敏感,研究的內容也集中在相關的領域,因此像被觸發了什麼開關一樣,他腦子缺了根筋似的果斷將其他可能性都排除,直接誤以為她懷孕了。

他氣到極點。

那時候他說了句什麼話來著。

好像是類似要去找她男朋友拚命之類的話。

「放心,」席硯卿說,「你說的話我都記著,我不會給你,跟我拚命的機會的。」

雲錦書斂斂眉眼,收去了一些鋒芒,話語卻仍帶著一股嚴肅的意味:「那最好。」

席硯卿短促的一笑,似乎還挺欣慰,他的這份嚴肅。

-

回到家后,池漾洗漱好,正準備從衣櫃里挑件衣服穿。

結果,她眼神無意間一瞥,看到了放在枕頭旁邊的那個玩偶。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事情:昨天晚上,她沒抱玩偶就睡著了,並且沒開燈。

她眼神一轉,又看向床頭櫃,她睡前摘下的手錶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她的左手腕空著,上面盤踞著一道疤。

所以,昨晚席硯卿應該是看到了吧?

那他怎麼什麼都沒有問。

不過,她沒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因為今天還有正事要做。

今天是京大開學的日子,她答應過雲錦書,要送他去學校,正好她也想趁這個機會,回自己的母校看看。

她打開衣櫃,盯著看了一會兒。

果然如葉青嶼所說,她的衣服大多以冷色調或者淺色調居多,沒有那種特別明媚的顏色。

她挑來挑去,最終選了一件還算明亮的香芋紫碎花裙,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小開衫,看起來減齡又優雅。

換好衣服之後,她再次來到了席硯卿家。

雲錦書和席硯卿相對坐著,餐桌上的飯還沒動,很明顯是在等她。

餐盤的擺放位置,也無聲地決定了她的座位。

她在席硯卿身邊坐下,全然忘了自己剛才有多窘迫,看著雲錦書,語氣不帶什麼溫度:「解釋一下。」

雲錦書:「解釋什麼?」

「解釋一下你為什麼一大早就在這兒。」

雲錦書指指席硯卿:「我們倆買早餐的時候碰上了,當時我正在排隊,席大哥已經買完了,說也買了我的那一份,我就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

吃完早餐后,池漾就帶著雲錦書直奔京大。御府左岸和京大處於不同的區,不堵車的情況下也需要好幾十分鐘,坐地鐵更是需要一個多小時。

雲錦書平常做起實驗來根本沒個準點兒,所以他就定了學校的宿舍。

一通報道流程下來,已經到了正午,池漾帶路,雲錦書陪著她去重溫記憶中的美味。

-

與此同時的京大地下停車場。

賓利和保時捷前後泊進隔著一道牆的停車位。

席硯卿下了車,抬腳往電梯口走,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他的視線。

是顧錦澤。

兩人點頭示意了一下。

顧錦澤不用猜都知道席硯卿此行的目的,先行提議道:「這是我母校,如果席總監有時間的話,中午一起吃個便飯?」

席硯卿本想拒絕,思考片刻還是說了句:「不勝榮幸。」

兩個人約在春園。

這是京大的特色餐廳,定價相對較高,環境也相對更好。

顧錦澤大致問了一下席硯卿的喜好,然後利落地點好了菜。

他一向果決又直接,不喜歡拐彎抹角。

但是在將要開口的那一刻,他還是轉了個彎,把原本想問出口的「你是過來找池漾的嗎」換成了「席總監這次來京大是做什麼」這個問法。

席硯卿坦言:「找池漾。」

聽聞這話,顧錦澤嘴角浮起一絲無奈的笑,下意識地往窗外眺望了一眼。

不遠處的雁塔在日光的照耀中顯得恢弘又謙和,那些回憶不受控制地湧入他的腦海,他許久沒有收回視線,金絲眼鏡下的眸色,浮現出一抹複雜。

是席硯卿先開了口:「前段時間,風盛跟貴所提出長期合作意向,卻被駁回。顧律師是對我們給的條件不滿意嗎?」

顧錦澤收回視線,果斷答:「不是。」

兩人之間,浮現片刻的沉默。

正巧,這時服務員過來上了一壺茶。

這是顧錦澤的母校,按理說他應該承擔起招呼人的角色,但席硯卿卻半道攔下茶壺,給顧錦澤斟了一盞茶。

幾抹淡碧浮葉,清散在一泓滾燙的泉。

顧錦澤抿了口茶水,一陣微澀的苦從鼻端沁入咽喉,入口才回甘。

像極了他曾聽過的一句話:「所有甘甜,發軔於苦澀。」

說這話的女孩,眼神堅毅又明亮。

他這一記,就是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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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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