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門派

第二回 門派

江南。

盛通酒肆。

酒肆門口已然飄著香氣,不單單是酒的香氣,還有肉的香,這兩樣混在一起,便十足的叫人好聞。叫化子們都嘴饞,只想撈了吃了,四五個挨著,都在門外熙熙攘攘。這時候,店裡的火計是要趕走他們的。

叫化子多的客店,往往酒菜也較叫化子少的地方要好吃得多。盛通的叫化子就是特別多。

樓底下十來張桌兒,已然坐足了五六張。

酒肆除了吃喝的場所,也是交集情報消息的場所,人流多的場所,情報自然也多。

但盛通的情報多得多,甚至多得讓人無法至信。你想知道什麼武林上的事情,盛通的安方安掌柜一定都能滿足你。而且,沒人能難倒安方!

安方就像一個聖人,沒有什麼他不懂的!

他的鬍子已然發白了,很長很硬,筆直筆直的。他的身材已然變形了,很高很瘦,拱著彎兒的。

他就站在櫃檯後面,慈祥地看著整兒酒店。

裴仁在還在路邊鋪子吃酒,他是華山派的大師兄,武功不錯,相貌堂堂。除了貪些酒,什麼地方都好得很。他這時酒足飯飽了,才想得起師傅交待的任務,帶上布匹、藥材,推了江州小車兒回華山去了。

他回到華山派的時候,已然感覺氣氛不對了。不止是氣氛,還有味道不對。

他雖然糊塗,但也能體會到氣氛恐怖;他雖然飽含酒氣,但他也能聞見空氣的血腥味兒來。此時的演武堂裡面靜悄悄的,就連鬼影子也沒有。往常絕對不會這樣。

弟子們不在演武堂練功,能去哪裡呢?

原來所有弟子全在大殿裡面,而血腥氣也是自那裡發出來的。

他奔了過去,一徑上大廳,大廳之上,他看見了一具屍體——韓清的屍體。

韓清是二師弟,本事雖然不高,但忠厚老實,也許笨的程度佔得更多了一點。韓清的腸子掉在外面,肚子已經打開了。這個殺人者的本領一定很強。

裴仁眼睛紅了,他哭了!

裴仁哭了,也許是吃了酒的緣故。吃酒的人情感往往要豐富一些。

其餘師兄弟們都圍著屍體站著,動也不動,只是盯著屍體,鐵石心腸如木頭人一般。

他們眼睛表達出來的不是悲哀,而是仇恨!

這很奇怪!

他們在恨什麼,他們在想什麼,要是不說出來,誰也猜不著。

左慈左掌門眼裡也充滿著仇恨,他與弟子們一樣的仇恨。他的拳頭捏得叭叭直響,他的眉頭皺得要比一般人長,看來他的恨更多一點。

這時,他的眼睛在看一個人,當然不是屍體,而是裴仁!

他不是在看,是在盯!死死的盯!像鬼一樣地盯上了裴仁。

裴仁在尋問:「是誰害死了二師弟?」「什麼人害死了二師弟?」

可是沒人回答他,沒人理睬他。依舊動也不動。他一個個挨著問過去。可是師兄弟們就像沒有聽見問話一樣,一動也不動。

最後他問到了師傅左慈,也看到了這個可怕的眼神。

裴仁兀自打了個冷顫,他感覺好像有把利刃在剜他的心臟!他叫道:「師傅,是誰害死了韓師弟!」他一點也不客氣,像是在質問。

左慈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還有膽子回來問我!」他像一頭咆哮的獅子。

裴仁登時吃了一驚:「徒兒真的不知道……」

左慈道:「我今日便要清理門戶,結果了你的性命!」

裴仁一聽,不假思索,連忙退了幾步,他驚出了一身酒汗,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左慈道:「你殺了人,還要抵賴么!」裴仁道:「師傅是說我殺了二師弟?這……這怎麼可能?」

「就是你殺了二師兄!」

聲音從門外面傳出來,他正是小林。

他的大名字叫林南。

此時,一個小師弟扶著他進了大廳。他顯然受了傷,這傷絕對不能算輕。

裴仁道:「你怎麼啦?三師弟!」

林南道:「你巴不得我死了吧!可是,讓你失望了。」

裴仁搖搖頭,眼睛瀰漫著迷濛,已經說不出話了。

林南道:「你刺殺我的那一劍,我是有意自己迎上去了,偏開了三寸,並沒有切中要害,沒能要了我的命,後來是我故意裝死的。不然我也活不到現在。」

裴仁道:「什麼?」

林南道:「我們在你的房裡發現了《乾坤儀劍》的手抄本和一封七煞教密通的信函。」

……

裴仁一聽,腦筋翁翁作怪,他雖然有點醉,但他還是很清醒。「我被設計了!」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疾速飛過。他想到了這兒,立馬步下生風,劃一個筋斗,就飛出去啦!

左慈叫道:「想溜!」領著一幫人,蹬起步子就去追。

人一旦吃了酒,做事往往比說話要更糊塗。他現在逃走,無疑等於默認,默認便是承認。承認自己殺了師弟!

裴仁跑得像一陣風,一溜就消失不見了。即使是左慈,也比不上他的腳法。

他只覺著景物飛速的往後倒,風聲好像刮刀似的,在他身上割。他越跑越熱,越熱酒氣漲得越足,他就能跑得更快。就算樹林裡面的樹雜七雜八,毫不減速,他也能晃過去。地上的落葉,能被他捲起一二丈,飄蕩好久才能落回地面上。

他在想:「是誰殺了師弟?是誰設計了我?」

他在想事情,所以步法漸漸慢下來,但即使是這樣,他的腳還是讓藤筋絆了一下,他翻了,滑出去好遠。當你不全注於你腳下的時候,總容易跌跟斗。

他並沒有立刻爬起來,他躺在地上,看到了藍天,腦海里想到了一個聖人,他的名字叫安方。只有安方能解答他的疑問。

沒有安方不知道的事情。

風聖雪徘徊在廟門外面,不多久一個小和尚接見了她。帶她進了一間禪房,裡面坐有一個老和尚。菜蔬已然鋪下了。那老和尚見了風聖雪,十分喜悅,連忙起身,又打個稽首,聳掌道:「風施主你終於來啦。」風聖雪聳掌道:「大師好。」

他們已然很熟。

風聖雪邊吃邊道:「吃了這麼多的素齋,還是你大明寺的素齋好吃得緊。」就算是這樣邊吃邊說,她還是顯得很文雅。

陪圓和尚呵呵樂道:「這白菜豆腐,炒青豆卻是貧僧最愛。」

風聖雪道:「我喜歡吃白菜豆腐,炒青豆卻不要吃。」

和尚道:「哦?哈哈!白菜豆腐好吃便吃多些。」

風聖雪道:「柳小夢邀劍聖比劍,此事大師可知?」

陪圓道:「嗯!此事貧僧略有所聞。」

風聖雪笑道:「不對。」

陪圓道:「那裡不對?」

風聖雪道:「柳小夢找過我。他告訴我,他跟本沒有約過趙法農比劍。」

陪圓一驚:「哦?」

風聖雪道:「我懷疑有個假的柳小夢約過趙法農。」

陪圓道:「這樣的話,趙法農也許被騙了?」

風聖雪道:「極有這個可能性。」

陪圓道:「但是什麼人能騙過劍聖?」

風聖雪:「不知道。此人必然大有來頭。現在主要是要找到趙法農,跟他澄清此事。這也是柳小夢交給我的任務。」

陪圓道:「風聖雪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子。想必這事也難不倒你吧!」

風聖雪笑道:「大師抬舉我了,我又不是神仙!我到現在還真不知道要那裡能找到趙法農。柳佬兒只給我七天時間,今天不算的話,只剩一天了。」

陪圓道:「那你怎麼還有閑工夫約貧僧吃素齋,柳小夢的玩笑也開得?」

風聖雪笑逐顏開:「他也不是天王老子,如何開不得他的玩笑!」

這句話才說完,剛巧一個時候,屋外傳來:「風妹妹才沒開玩笑!」這個人說第一個字時,還沒看到他的身影,只聽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這個人已經坐在桌上了。

這個人扯著嗓子道:「老和尚,不請我佚之狐吃吃素齋?」這人說話的神情,像只老鼠。

陪圓見罷,笑呵呵:「風聖雪啊風聖雪!原來你找盜聖幫忙,約在貧僧地方會合,對吧?」

風聖雪點點頭,問道:「佚之狐,你可查著趙法農的下落么?」

佚之狐道:「怪我卻沒這本事。我腳走斷了,也沒法子。」

風聖雪嘆了一口氣,道:「這……」

她看著白菜豆腐,忽然想起盛通酒肆的酒菜,那兒的白菜豆腐也格外好吃。她想到了掌柜——安方。

沒有安方不知道的事,安方一定知道劍仙在哪裡。

花間派是江湖出名的大門派,派主乃是花妙筆。其下設三個香堂,分別是天香堂、木香堂和軒香堂。此派是個很嚴密的門派,因為此派的掌事李淳是一個特別細心的人,他對新進的弟子,總會去調查他們的底細,這時候他總會去找安方。因為安方查的資料最精確。

沒有安方不認識的人。

安方究竟是誰?他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能耐?沒有人知道。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活得像聖人一樣。但也有人活得像鬼。羅剎海市就是個養鬼的地方。住在那裡的人簡直就像是鬼!

盛通灑肆來去的人很多,二樓是雅座,身份高一點或是較有錢的就樓上坐了。對於樓上的顧客,小二們往往也殷勤許多。

樓上坐的有城裡有名的劉峰,人稱劉老大的,他的確很有錢。周邊跟著坐的卻是葛閑、馬洛天、余芝好。葛閑原來是城裡幫閑的混混,後來結交劉老大,便廝混的甚熟,成日混在一起騙吃騙喝。馬洛天長得瘦瘦長長,臉皮又皺又黑,穿著綢緞衣裳,他手上的拿著一把綠摺扇。余芝好是個老粗,在城裡開了個肉店鋪子,也放了高利貸在外面。

這四個聚在一起,便喜歡聊女人。他們聊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聊的是婊子。除此之外,他們還喜歡評論別人。他們評論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評論的是有派頭的人。

葛閑道:「昨天那天香樓的雙狐仙,可叫老大盡興?」

劉老大笑眯眯:「那二個婊子本來活泛,自床上脫得光光的,我也吃她們不消!」

余芝好樂呵呵:「老大就是老大,玩女人也要兩個一齊上的。」

劉老大道:「這倒沒什麼,只是那兩個小妞說話好聽!」

葛閑道:「她們與老大說了什麼了?」

劉老大道:「不說不說!」

葛閑道:「怎肯不說!」

劉老大道:「先吃酒再說!」

馬洛天拍拍劉老大的肩道:「老大,你看看!」

劉老大望過去的時候,已見一個婀娜女子走進來酒肆裡面。

這女子美麗得無法讓人評論,因為這種美麗得根本無法形容。但凡是男人的人看一眼他,心裡總會舒服的很。

葛閑道:「這女伢兒怎麼跟仙女一樣漂亮?」

仙女,估計也只有仙女能形容她的漂亮,不,這還要差一點。

她比仙女還要漂亮!

余芝好吞過一塊大肥肉,道:「我願出一百兩銀子!」

劉老大道:「二百兩也出得起。」

他們的聲音說得很高,高得足以讓樓下所有人聽見。當然,那個女子也聽見了。站在她旁的男子也聽見了。眾人也許開始沒看見這個男子,但他確實存在。

男子站在女子身前,指著樓上罵道:「那個不知死活的放屁!」

劉老大拍個桌兒,立起身,瞪著他道:「直娘賊!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敢拿言語譏我?你可知道我是哪一個?」

男子道:「我管你是哪一個鬼東西!」

葛閑平平淡淡地說道:「小子,我看你是外地來的吧!在這裡,你得罪了劉老大,你就別指望安生了!」

男子道:「江南一帶,最有勢力的是十二連環塢,不過看你們的德行,連為連環塢的人揩鞋子都不夠資格!」

四人一聽,都從樓上跳了下來!

余芝好拔步上前,伸開五指,就往那個男子臉上一點。男子退開兩三步,臉晃了一晃,拆過一招。劉老大跟進兩三步,舞個拳頭就來。馬洛天、余芝好隨即也迎上去。

四個人就像四隻惡虎一般,撲向了一隻羔羊。

一個人敵對四個,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況且這四個人,不是一般的好對付。

四個人把男子圍起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那個男子了。

我們只能聽見叭叭的聲音。聽著這個聲音,便可以想象得到四個人在狠狠揍一個小孩子的情形。他們的確是在揍他,而且揍得很狠。

可是,沒一會兒,這四個漢子自己各翻了一個筋斗,接二連三倒在地上!

四個人散落一地的時候,我們才能看見那個男子。他臉上已有於傷,頭髮已經散亂。

但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輕巧地撩倒這四個大漢的。

也沒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劉老大一行四個爬起來,第一句:「什麼人?什麼人偷襲老子的?」

沒人回答他。

他問這句話就很奇怪。

他要表達的意思是絕不是面前的這個年青人撩翻他們的,而是有其他人。

觀眾們也覺得很奇怪。

他們奇怪的是分明沒有看見其他人。

馬洛天暗暗道:「此地不宜久留。」

葛閑點頭道:「或許他不是人。」

劉老大罵道:「放狗屁!那是什麼?」

「是鬼!」葛閑道。

劉老大一聽,出了點汗:「青天化日的,怎麼會有鬼?」他出汗,表明他不是不信。

鬼也許存在,畢竟沒人能證實,但也沒人能說明它不存在。

葛閑道:「我感覺不對勁,我想這隻鬼還在這裡。」

馬洛天道:「小葛,別胡說,依我看,只不過是個人在幫他。而且是個世外高人。」

這時候,絕對不算是爭論的時候。

四個人都意識到這一點,為此,他們在這時候,同時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安方。

沒有安方不知道的事。

安方就在柜子後面坐著。

他從頭至尾,都在看這件事。

他依舊是在笑著。他的笑讓人覺著他是那麼的和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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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谷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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