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朝來新火起新煙 下

第20章 朝來新火起新煙 下

對於王意璞給張婉補課的事,張家人起先還有些過意不去,怕耽誤王意璞複習,畢竟人家上門是客,並且馬上要去考秀才,此刻正是衝刺的時候。

後來發現張婉喜歡和王意如一起上課,王意璞教的通俗易懂又有耐心,他們三人相處十分愉快,便放心了。聽哥哥們誇兒女們懂事,張氏心裏美滋滋的。

整件事最高興的莫過於王意如,婉姐姐對哥哥越是崇拜,他們的關係就越緊密。哥哥這個慢熱的性子,全靠張婉推動關係了,有了補課老師這個身份,張婉還不早早地就成了哥哥的囊中之物?

王意如心裏美滋滋,王意璞則有些哭笑不得。人與人一比較,自家妹妹與張大小姐的不同就很明顯了。

張婉十歲,目前正在學習千字文,已經學完的三字經背得磕磕絆絆短斤缺兩。偶爾遇到不認識的字,一張臉漲得通紅,嘴裏像含了個棗一樣模糊不清。

可是王意如彷彿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要說通讀千字文沒問題,整本金剛經通讀都沒有問題。王意璞甚至懷疑妹妹能夠整本背誦金剛經。

王意如買回來的早教讀物,分明就是為張婉準備的。與其說是他給張婉補課,倒不如說他與妹妹一起給張婉補課。

張婉的爺爺奶奶幾次來瞧孫女,都看見婉婉捧著書認認真真誦讀,阿寶則在她邊上練字,聽到姐姐有讀不通順的地方,阿寶會出聲提示,然後再問哥哥這字是什麼意思。

如此一來,既不耽誤婉婉識字也不耽誤阿寶練字,更不耽誤王意璞複習功課,老夫妻倆欣慰得不得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眼瞅著還有十幾天就要年三十了,父親還沒來。王意如心裏沒來由的慌起來。

那一世,根本就沒有這一段事故,她一直被奶奶哄得很乖巧,直到十三歲遇見齊明軒,十五歲與他私奔,這之前長房一直風平浪靜。

可這一世,她過早撕開了奶奶虛偽的面具,父親一個人面對奶奶,也不知王家是個怎樣亂七八糟的情況。

這天晚上,王意如故意留宿在母親房裏,拉着母親的手問:「爹爹什麼時候來呀?馬上就要過年了!」

「快了啊!爹爹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來了啊!」張氏哄著女兒,心裏也沒底。

丈夫這些年任勞任怨為王家在外頭與小吏打交道,表面上是個圓滑世故的人,可骨子裏的執拗勁兒一點都不小。

婆婆苛待長房,他嘴上不介意,可行為上卻處處要強,給公中的銀子和節慶禮物都是安照公爹立的遺囑里的規定執行的,多一分都沒有。

給璞兒尋師傅,也只教璞兒一人,其他幾房的孩子們都沒有資格聽課。

更不要說長房有自己的灶房,除非節慶,否則長房的人是絕不與老太太同桌吃飯的。

也難怪老太太心裏有氣撒在孩子們身上,這樣的兒子放在任何一個大家族裏,都是要去跪祠堂的。

以前是她一直在家護著,兩小才沒出事,這不她去了關外,兩小就被欺負得都快沒地兒站了。

張氏原本樂得看丈夫於婆婆不和,這樣婆婆就不敢磋磨自己。所以即便嫉妒林媗在丈夫心中的分量,卻也心安理得地享受因為林媗早逝給自己帶來的種種福利。

如果不是林媗早逝,自己哪兒有機會嫁給他呢?如果不是婆婆不待見林媗,他又怎會如此記恨親娘,事事處處都提防疏離親娘而給她撐腰?

雖說他永遠不會像愛林媗一樣愛她,可他也從與林媗的短暫婚姻中找到了自己的問題並且努力改正自己的錯誤,把他的小家的利益放在首位。

事實證明婆婆對他們一家的苛待是出自本心的厭惡,與誰做了大奶奶沒什麼關係,她討厭林媗,也討厭她,可能無論誰做了大奶奶,她就討厭誰吧。畢竟三房兒媳婦,只有她和林媗,不是老太太挑的,老太太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裏,張氏長嘆了一口氣:「寶兒,你一向親近祖母,沒少惹你爹生氣,如今連你也看清了她,對你爹來說,已經很欣慰了。往後,不管你爹怎麼做選擇,咱們都只聽你爹的,你記住了嗎?」

「娘!爹爹很厲害的,他一定能戰勝祖母的!您要對爹有信心!」王意如耐住心中的不安,反過來安慰母親。

「說得好像你爹是在打仗一樣,什麼戰勝不戰勝的,娘的意思是,將來不管你祖母怎麼哄你,怎麼花言巧語,拿好東西給你,你都不能被她拐了去知道嗎?這樣,最傷你爹的心了。」張氏一邊拍著女兒的手背一邊說:「你爹很愛你,一直希望你是他的小棉襖。」

「我也很愛爹爹,娘,莫說祖母根本沒有什麼好東西,就算有,那也是給大姐姐和大哥哥他們的,哪裏會給我?我不傻的!祖母不待見我和哥哥,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王意如哼了一聲,轉而又笑起來:「這樣也好,二嬸和三嬸一直想要從我這裏得到好處,鉚足了勁兒送這送那,如今好了,被祖母一攪和,東西我們白拿,好處卻是不用給了。」

「就你機靈!」張氏曲起食指,輕輕在女兒腦袋上彈了一下:「寶兒你要記住,這世上就沒有可以白拿的東西,更沒有可以白占的便宜,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有前因後果,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沒有例外的。」

一語既出,王意如大受震動,娘竟然說出了這麼深刻的道理!作為一隻萬年老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八個字她實在是太有發言權了!

當下認真點頭:「我記住了!以後我一定乖乖聽話,孝順爹娘,尊敬兄長,做你們的小棉襖。」

就在母女倆殷切的盼望中,王家大少爺王興嘉帶着一車年禮在除夕的前一天登門了。

張氏帶着兒女激動地迎出去,卻見丈夫一臉的憔悴,滿眼都是紅血絲。心裏明白這是與婆婆起了巨大的衝突,故而什麼都沒說,只是把他迎到了花廳,讓兒女陪着他,自己親自進去請爹娘,想在爹娘面前給丈夫美言幾句。

王意如看見父親的樣子,心疼得不行,心裏把祖母罵了一萬遍,臉上卻是歡喜非常:「爹爹您總算來了!寶好想讓你!抱抱!」

王父聽女兒撒嬌,二話不說就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裏:「寶,爹爹把你的年禮要回來了。」

「爹爹好厲害!可是比起年禮,寶更想爹爹早點過來陪寶兒的,您早幾天來,我們就能一起去逛街了,鼓樓大街上什麼都有,寶兒才不稀罕祖母的年禮呢!」說着伸手摟住父親的脖子:「寶兒不想要年禮了,寶兒只要爹爹!」

「寶兒!爹爹……」王興嘉聽到女兒這樣一番肺腑之言,哪裏還能忍得住,一把年紀的老爺們兒眼眶都紅了。

邊上站着的王意璞在心裏給妹妹豎大拇指:了不起!

張老爺子和老太太出來的時候,正瞧見女婿鬍子拉渣抱着外孫女,眼眶還紅了。

老太太頓時心疼了:「賢婿趕路辛苦了,不如先回房歇息,有什麼話,明兒再說也不遲。」

「是啊,回了自己家,外頭的事兒就別去想他了,先歇一晚,明兒再說。」老爺子也附和道。

「謝謝外公外婆,那我就把爹爹帶走啦!我們明天見!」不等父親有反應,王意如搶先道。

「哈哈哈,帶走帶走,趕緊帶走,外公不與你掙。」老爺子哈哈大笑。

王意如抓着父親的手,把他領到母親的閨樓,對他說:「爹爹快進去吧,娘親可想你了,整天在我耳朵旁邊叨念你呢!」

王父聞言瞧了瞧窗上的燭光深吸了一口氣:「好,明天爹爹再來與你說話。」

第二天一早,看見父親神清氣爽地出現在早餐桌邊,王意如與哥哥眼神交流了一下,心裏給母親點了個贊。

張家老夫妻見女婿恢復了精神,心裏也很高興,吃完早飯老爺子就把女婿帶走談事情去了。

王意如則拉着哥哥約上張婉繼續給她補課。

然而還沒到中午,下人就找過來了,說老太爺請表少爺和表小姐去前廳會客。

王意如和哥哥面面相覷,會客?什麼客?她們在運城除了張家人,誰也不認識啊!

等兩人來到前廳一看,除了自家人之外,在場一共四個客人,除了一個和尚一個異族之外,她被其中一個人驚艷到了,驚艷過後是深深的疑惑:這人,在哪裏見過嗎?不可能啊!

王意璞跟在妹妹後面進來,一看四人立刻驚了:「老師,您怎麼來了?學生見過老師!」

這一行禮,王意如心裏彷彿一陣閃電亮過,一切都顯而易見了。

然而,她並沒有忙着見禮,而是先見了外公外婆和父母。老爺子一臉嚴肅:「寶兒過來,這是陸大人,那是陸先生,你哥哥的老師,你過去見禮。」

「小女王氏,小字意如,見過陸大人,陸先生和兩位大師。」王意如曲膝萬福。

她覺得甚是熟悉的人,就是哥哥的老師陸羽昊,她覺得熟悉的原因是他的身上有被鎮壓的凶物的氣息,與那日在書齋琉璃佛像上血光的氣息一模一樣!

難怪陸羽昊在後世沒什麼知名度,原來是因為英年早逝啊!不對啊!他如果死得這麼早,鴻羽書院是怎麼回事?他不是第一任院長嗎?

心裏帶着疑惑,王意如不時向陸羽昊飄着小眼神。

「姑娘免禮!今日冒昧到訪,實是為了尋找小兒的救命恩人,親自拜謝。實在沒想到,小兒的救命恩人,竟是姑娘你……」陸景華瞧著小小的王意如,一副吃驚的表情。

「救命恩人四個字,小女實不敢當,那日眼見血光沒了佛光,着實兇險,一時情急,動用了宗祠一點點念力,助了菩薩一臂之力,沒曾想竟救了陸先生,只是王家念力到底普通,不能保住陸先生,不知兩位大師可曾想出萬全之策?」王意如向陸羽昊一步步走近,越走近越覺得他身上的凶煞之氣正在暴躁波動,而他的人,臉色蒼白,皮薄如紙,底下隱隱可見血管。只瞧了幾眼,王意如便確定他這具皮囊用不了多久了,故而她忘了身份年紀,問得認真而嚴肅。

陸羽昊眼見小女孩越走越近,且臉色越來越凝重,心裏有些異樣,忍不住先開口了:「姑娘能瞧見我身上的東西?」

「看不見,可它的氣息宛若實質,你要聽實話嗎?」王意如仰頭看着陸羽昊的眼睛問。

一時間場面肅靜,大家都屏息看着王意如和陸羽昊。張家人包括王意璞父子驚得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女兒,妹妹這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嗎?這語氣神態,哪裏像六歲?六十歲都不止吧?

陸羽昊身後,和尚和巫醫也在觀察王意如,他們的感受尤為真切,在他們眼裏,王意如分明是個看透一切的成年女子,十七八的年紀,百餘歲的閱歷,怕是什麼大能帶着閱歷轉世到了王家女兒身上。

陸羽昊是奎星轉世,可他不帶記憶,這女孩更勝一籌,她竟帶了記憶!

自認為看穿王意如身份的兩人大氣也不敢出,四隻眼睛緊盯着王意如看。

「自然是要聽實話的,姑娘,不,仙師請直言。」陸羽昊平靜地望向王意如,彷彿早已看透生死。

「陸先生的身體,已經被您用到極限了,往後每多用一天,都是賺的。若再找不到法子能封印您體內的凶煞,您就只能數着日子活了。」王意如有些惋惜地看着他:「哥哥與母親都說先生有天人之姿,今日一見,果然是鳳姿天儀……」

「仙師謬讚,小子凡人而已。」陸羽昊斂眸輕聲道。

「我不是什麼仙師,你不要這樣稱呼我,原本我與哥哥說好,等開了春,他就把我引薦給先生你,拜您為師。」王意如的目光中滿是誠意:「無論您體內鎮壓着什麼,只要處置得當,沒有封印不了的。陸氏是當世第一世家,定能為您續命。」

這下輪到陸羽昊驚了:「你想拜我為師?可你也說我是數着日子過的人……陸氏並不能為我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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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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