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朋友
亞琛多樹，北萊茵多山，算是各有千秋。固然深山和樹林最易藏污納垢，吸引法外之徒。但在離波恩這麼近的地方藏了幾百個地精無人知曉，還是讓迪恩覺得不可思議。
「那是地精躲着你們長腿。」矮人全身裝備加上長柄斧只怕四十斤重以上，但走起路來既不喘氣，也不影響說話。
這話說的沒錯，從山腳到山腰尚有人踩出的小道，從這以後山勢坡度陡峭，有些部分甚至筆直向上。這才是托雷斯爵士不上山的原因，騎士老爺有幾個喜歡爬山的？太丟身份，那是農夫乾的臟活。
在針葉林和枯黃的雜草中穿行了很長時間后，一道斜坡橫在了面前。
迪恩先行兩步爬上去，轉身拉上精靈又要拉矮人。矮人拒絕了好意，堅持自己爬。
「小子，我可是高山矮人，生來就住大山上。」
聽口氣就該知道鄧肯是引以為豪了，為了這份自傲，他花了兩倍於迪恩的時間才上來。看矮人都這麼困難，迪恩忽然對上山剿匪的前景感到悲觀。
矮人狼狽，精靈也沒好到哪裏去，兩手提着過長的下擺走路，一雙黑皮靴時不時就露給迪恩看看。
黑斗篷，黑皮靴，趙雯的穿衣風格相當符合世人對女巫的想像，除掉吃小孩的部分。
很可能吃過我也不知道，迪恩不小心笑出了聲，惹得趙雯直看他。這兒沒有外人，精靈不用再頂着斗篷裝神秘，黑頭髮尖耳朵加上淺眼窩，迪恩已經在想是不是精靈都長這個樣。
他當然沒忘記回到鎮上聽來的事，在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之後，他選擇相信精靈，迪恩已經很難再把趙雯想像成冷酷無情的殺手。
陡坡只算開胃小菜，沒走多遠他們便遇到了更難翻越的峭壁，頂端得仰起頭才見得到。
石壁上的縫隙和凸起凹陷不多不少，剛剛夠踩。迪恩伸手試試找到了點感覺，跟矮人要過繩子套上肩膀開始爬，沒爬兩米就失手跌落。鄧肯插腰大笑，笑迪恩敢在矮人面前逞能。
迪恩揉着生疼的後背，問精靈：「能不能把我們變上去？」
「哦，算了吧！」矮人從迪恩肩上扯下繩子，手腳並用往上爬，結果是摔得更重。鄧肯像只受傷的烏龜，原地躺了會兒才回過神。
迪恩看着精靈，手指對着摔倒的矮人又比了比上面，自覺是無需多言。
「可以的話，我不想把力量浪費在這種小事上。」趙雯拒絕了，而且滿臉不高興。
「她覺得你是把她當變戲法的啦！小子。」矮人打掉沾上盔甲的灰土，眼睛看着山頂，像是又要來一次。
征服峭壁的榮譽最終給了迪恩，因為矮人死都不脫盔甲，非要穿幾十斤的鐵傢伙爬上去，好像不如此就顯不出高山矮人的能耐。
「你們等我！」
迪恩對下面喊，回頭尋找能固定繩子的位置，比如足夠粗的樹。離得最近的那棵松樹他不太滿意，太細了。迪恩在周圍尋覓半天，總算找到了滿意的。
他把繩子在樹榦綁牢、繫緊，繞了兩圈不夠迪恩又捆上兩圈，這個過程中他在樹上看到一塊被挖掉的樹皮。這不是自然脫落或誰的無心之舉，是精心雕刻的記號，一塊非常規整的三角形，中間刻着個像是「S」的字母，但又可能是代表閃電的符號。
原來地精識字啊，是我小看了他們。
用來攀登的繩子捆好后迪恩試着拉拽了幾把，對結實程度感到滿意。他拖着繩子走到懸崖邊，把繩子丟給底下的矮人，無意中回過頭，看到了一隻老鼠。
老鼠站在他剛才走過的那棵松樹旁邊，就是他覺得不滿意的那棵，真不知道怎麼會沒看見的。
那是只很大的用後腿站立的老鼠，或許跟矮人差不多。但老鼠弓著腰，後背聳的老高，很可能站直了不比自己矮。
這隻老鼠穿着盔甲，不是像地精那樣用偷來的厚衣服破木板濫竽充數，而是保養良好在太陽底下能反射光澤的金屬盔甲。老鼠手裏握著武器，長度相當於矮人的長柄斧，尖頭部分是利刃。
對的，是老鼠，千真萬確。黑鼻頭尖嘴巴長而白的鬍鬚朝兩邊分開，還有那露出嘴唇的兩顆大門牙。
迪恩眨了眨眼，對面的老鼠做了同樣的動作，彼此似乎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
兩邊還在對峙，從老鼠背後的樹叢里又冒出了更多的老鼠。有穿盔甲的，有沒盔甲的，也有什麼都沒穿的。在裸奔的傢伙身上，迪恩看出了更多屬於老鼠的特徵，例如絨毛和反關節的小腿。
這些東西根本就是放大了幾十碼的老鼠！迪恩一直握著繩子，所以能感覺到末端傳來的重量，是矮人在爬了。
糟糕！氣喘吁吁的鄧肯加上自己怎麼對付得了起碼十隻以上的大號老鼠？
他瞪着老鼠，老鼠也瞪着他，奇怪的是數量佔優的老鼠卻遲遲不發動攻擊，像是拿不準主意要跑還是要衝過來。
繩子的晃動越來越厲害了，能想像矮人如何喘著粗氣的往上爬。也許等矮人上來后，老鼠都會被嚇跑了也說不定。
「咚咚咚！」
誰在敲鐘？！媽的！
突然響起鐘聲嚇了迪恩一大跳，也嚇到了老鼠們，可老鼠隨後的反應不再有震驚和迷茫。迪恩眼看着最前面的老鼠呲起了牙，一雙灰撲撲的小眼睛充血充成了紅色，就因為敲了鍾，這些老鼠全對他咬牙切齒。
「鄧肯，別爬啦！」迪恩說完拉起繩子往下跳，也不管鄧肯聽到沒有。
下墜的速度太快，隔着皮手套都燙到了手。腳一踩到地面，迪恩不理鄧肯的抱怨，抬頭只管盯死上面的懸崖。
沒有想像中一堆要吃人的老鼠頭趴在那兒沖他流口水，看到的只有藍天白雲和辛辛苦苦綁好的繩子。
難道是幻覺？對啊，怪物也就算了，怪物哪來的那麼好的盔甲？他都沒來得及自我安慰完，幾根粗繩便從上面甩下，那隻穿盔甲的老鼠用跟他相同的姿勢朝下滑。光屁股的老鼠更乾脆，從懸崖直接往下跳，就落在迪恩腳邊。
一隻老鼠摔死了，緊接着又一隻在同胞邊上摔斷了腿。血腥的場面嚇住了還沒跳的蠢貨，一堆尖腦袋在懸崖邊探頭探腦。催命的鐘聲再次響起，與上次的急促短暫不同，這迴響起來便沒完沒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鼠變得更加瘋狂，完全失去了理智，當着迪恩的面上演了肉身跳崖的集體自殺。一兩隻，三四隻肯定會摔死，但是當死掉的老鼠足夠多之後，屍體便成了肉墊，之後跳下的老鼠就不再是死老鼠了。
摔死的老鼠濺出的血與內臟撒了一地，沒多久便把懸崖下弄成了剛開業的屠宰場。不幸當了觀眾的迪恩被濺滿了血肉，有幾滴進到了嘴裏。
我吃了老鼠！與瘟疫有關的恐怖故事瞬間塞滿了大腦，讓他在某種程度上忽略了正從同胞屍堆里往外爬的老鼠。
太多老鼠了。
「小子，你發什麼楞啊！」
鄧肯沒傭兵那種不合時宜的潔癖，矮人踩着老鼠的死屍大步向前，揮舞戰斧製造出更多的屍體。光屁股的很快被鄧肯殺到一隻都不剩，穿盔甲的便順勢成為矮人的新對手。
「侏儒！」老鼠說話了，發音夠古怪，聽懂卻沒問題。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他拔出了劍，在對上矮人前，老鼠先對上了傭兵。
儘管老鼠從頭到腳都裹在鐵甲里，綁着木棍的長刀也很有威脅。但不要緊，瞧老鼠弓腰駝背的模樣，一個畸形怪胎罷了。
老鼠沒把長刀當長矛使，而是舉起向下劈砍。誇張的動作給了迪恩充分的時間躲閃，打空的刀刃砸進地面，把地砸出一個淺坑。
這麼大的力氣？迪恩來不及多想，利用長兵器收回困難的弱點貼近老鼠，想給沒保護的臉來一下。老鼠不管戳來的劍刃，張開嘴就咬，倒過來逼的迪恩不得不躲。
傭兵沒被咬到，被咬住的是武器，老鼠一甩頭強行叼走了劍，迪恩成了空手。尖嘴巴有了個向上的弧度，露出了更多的牙齒，這老鼠是在嘲笑對手。
一簇白光從迪恩背後急速飛來，正面命中了老鼠，融穿了鐵甲和裏面的血肉。造成了驚人的破壞后魔法能量仍不消減，推著老鼠撞向了岩壁才中止。
「尖耳朵，你就不能把害蟲留給我，讓正常人用正常的手段收拾掉？」不管遇到什麼事，矮人都有閑心對精靈冷嘲熱諷。
他是分享不到鄧肯在屍堆里調侃別人的閑庭信步，虛榮心告訴他這是裝備太差了，鄧肯一身盔甲加武器比起騎士老爺只強不弱。
如果我也有，那豈不是？
但迪恩長着眼睛，看得到死在鄧肯手裏的老鼠都有什麼慘樣——身首分離，肚破腸流，連完整的屍體都沒留下。
他很慶幸自己能跟鄧肯·火爐這樣的人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