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三個巴掌

孔碧笙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看見這個男人。

這個，她以為就消失的男人。

而男人也只是站在門口，手中的白粥，冒著熱氣，整個人，一副頹廢至極的樣子，下巴上已經冒出了點點的黑色胡茬，讓他顯現一副滄桑的樣子。

「碧笙……」對視了良久，男人的聲音緩緩打破了此刻的沉靜，聲音，帶著明顯的沉痛，眼神一陣紅，匆忙低下頭，似乎不敢直視此刻孔碧笙目光的樣子。

孔碧笙聽見男人的聲音，才敢確定，這個男人是真的回來的，唇角剛要彎起，卻在下一秒變成了一陣茫然。

男人的神情，因為孔碧笙表情的變化，越發的惶恐。

「你回來做什麼？」聲音冷淡，像是面對著一個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一般。

男人的眼中，刺痛瞬間閃過，嘴唇動了好久，一句不成句的話，才緩緩的被說了出來：「我只是……不忍心，想你了……」

想她了。

孔碧笙唇角無奈的輕笑一聲：「這裡好像不歡迎你！」

「碧笙，你不要……對不起！」語氣愧疚的爭辯，終究變成了一聲頹然的道歉，他訥訥的看著面前的女人，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而孔碧笙的怒火，像是瞬間被這個男人點燃了一般，倏地一聲，將身上的被子掀落在一旁，眼神憤怒的看著這個男人，而後赤腳走到這個男人的面前，眼神直直的看著他。

「孔家明，你現在是在對我道歉嗎？」聲音很大，眼神中帶著憤恨。

這個男人，她的親生哥哥，終於在自己被折磨的不成樣子的時候，回到了這個家裡，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回來，對於自己而言，還有什麼意思。

孔家明的視線，看見孔碧笙此刻蒼白的臉色，眼中瞬間一陣悲痛，匆忙轉移自己的目光：「碧笙，是哥哥，對不起你！」

從一開始，他知道自己是兄長，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想到，原來這個家中，最堅強的，卻是自己從來都那樣嬌貴的妹妹、。

母親的去世，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可是父親的去世，卻徹底的將他心中的希望熄滅了，他不斷的去玩樂打架，甚至還不小心沾染了賭博，至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以為是自己家庭變故造成了這些，那個公主一樣的妹妹，什麼都不懂，可是此刻，他卻明白了，他的妹妹，一直什麼都懂，只是不說，她甚至，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一直以自己的肩膀在一力承擔著這些。

他只是想要回來看一眼，看一眼碧笙，然後徹底的離開，可是卻看見她暈倒在床上的樣子，臉頰被燒的通紅，觸手一片燙意。

他知道她被梁森威脅，卻從來不知道，碧笙在背後，為他承受了那麼多。

想走的意識，似乎沒有那麼強烈了。

他欠她好多的道歉，以及共同面對的責任。

所以，他對她說，對不起。

「啪……」一聲重重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卧室內響起，孔家明的臉頰因為孔碧笙的一巴掌，朝著一旁轉動，整個人一副狼狽的樣子。

「孔家明，你竟然還敢回來！」孔碧笙的聲音中，都像是帶著哭腔，她看著這個男人，眼神中帶著那樣明顯的不敢置信，終究，只是變成了此刻的憤怒。

孔家明的臉頰側在一旁，任由孔碧笙打著。

「孔家明，你知不知道我多麼恨你！」孔碧笙安靜的說著，眼神朦朧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孔家明依舊什麼都沒有說話。

「啪……」又是一聲沉重的響聲。

「為什麼要把別墅給別人壓下，孔家明，難道這個家，對你一點都不重要的嗎？」一聲聲的質問，傳進孔家明的耳朵，孔家明一直沉默著，只是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微微閃爍，而後看向孔碧笙。

「不是的！」不是的，這個家，對於孔家明而言，很重要，他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他沒有別的選擇。

「啪……」只是迎接他的，是另外一個巴掌，孔家明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甚至已經高高的隆起，耳朵都帶著短暫的耳鳴。

「孔家明，這一巴掌，是為了父母打的！」孔碧笙竭力的讓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她看著這個男人，「你這次回來打算逃多長時間？什麼時候離開？」

聲音沉靜，像是在說著一件不重要的事情一般。

孔家明眼神閃過一絲複雜，「不走了」三個字，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只是愣愣的站在那裡，什麼都說不出來。

意識到這邊的沉默，孔碧笙終於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他的身上，唇角一抹苦澀的笑意，而後緩緩轉身，打開一旁的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孔家明的面前。

「不要再賭博了，這些夠你生活一段時間，密碼是爸爸的生日！」說著，已經將卡遞了過去。

孔家明的時間，瞬間一陣震驚，抬頭不可思議的看了孔碧笙一眼，良久，方才緩緩的伸手，接過了孔碧笙手中的銀行卡。

孔碧笙眉眼瞬間閃過一絲失落，卻沒有絲毫後悔的感覺，唇角自嘲一笑，轉身，掩飾著自己神情之間的任何錶情，不讓孔家明看出來。

手，卻被人輕輕的拉住了，像是小時候那樣，輕輕的拉著自己的手，像是在對待這一個小公主一般。

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這個男人總是不情願的拉著自己一起去上學，她比他小三歲，二人只一起上過小學而已。

那個時候，真的美好的像是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一般。

孔碧笙怔忡的站在那裡，沒有絲毫的動作，手依舊被孔家明攥在手中。

良久，孔碧笙感覺自己的手心緩緩的被人掰開，一個四方的卡片，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心中一陣震驚，孔碧笙匆忙轉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眉眼之間，瞬間更加震驚了。

是銀行卡。

眼神閃過一絲詫異，孔碧笙看著這個男人：「你什麼意思？」聲音中的不敢相信，那樣明顯。

孔家明唇角苦澀的笑了笑：「碧笙，我不走了！」聲音沉靜，贖罪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一件多麼沉重的事情一般。

孔碧笙的心中，瞬間感覺像是被人重重的捶打了一下一般，又像是有人在心中放了一個偌大的煙花，除了震驚，只剩下震驚。

「你說什麼……」良久，孔碧笙緩緩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怔忡的問著這個男人，不敢相信。

孔家明的視線中，閃過一絲猶豫：「我說，我不走了……可以嗎？」最後一個可以嗎？像是在徵詢著孔碧笙的同意一般。

這棟別墅的房產證上，寫著孔家明的名字，孔碧笙靜靜的想著，神情故作冷漠的轉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反正名義上是你的別墅，你願意留下就留下！」

只是轉身的一剎那，眼神卻終究沒有忍住其中的淚水，瞬間從腦海中傾瀉出來，她現在一定很狼狽，孔碧笙心中安靜的想著，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身後，孔家明看著孔碧笙離開的背影，唇角卻忍不住綻放一絲笑容，他還了解她，了解自己的妹妹，她這個樣子，分明是已經認同了自己的想法。

「碧笙！」一聲沉靜的語氣，從孔家明的嗓音中喊出，帶著一絲沙啞，一絲感激。

孔碧笙的背影，微微顫抖了一下，良久緩緩轉身，側頭看向一旁，沒有看孔家明的樣子。

「我回來了！」孔家明的聲音，再一次在小小的空間中響起，像是在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孔碧笙，我回來了

孔碧笙神情之間，突然有些恍惚。這句話，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聽到了呢，似乎上一次聽見這句話，還是上個世紀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想到，原來有一天，自己還可以聽見自己的親人，親口說出這句話。

唇角無奈的笑了笑，孔碧笙的意識，都不由得跟著孔家明的這句話，飛到了遙遠的遠方，穿越了時空，

她小學四年級，第一次自己上下學，而那個時候，孔家明上了初中，下午放學的時間，也比較晚，父母因為工作的原因，要晚上才回來。

那個時候，小小的孔碧笙也是自己一個人待在空曠的別墅之中，愣愣的看著周圍偌大的別墅，心中很是害怕。她始終都記得，那個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似乎只有無邊無際的竟，偌大的別墅，說一句話，都有著很沉重的回聲。

她沒有和任何人說，可是還是被孔家明看了出來，於是，每一次他進入別墅門口的時候，總要站在門口高聲叫一句：

「孔碧笙，我回來了！」

那個時候，小小的她一定會歡欣鼓舞的從電視機旁邊匆忙站起身，朝著門口飛快的跑過去，迎接孔家明的回來。

那個時候，甚至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候，終於有人在家裡陪著自己了。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樣的情況，便再也沒有發生過，家中的一系列變故，讓每個人都應接不暇，終究，整個家變成了現在這樣。

而現在，孔家明就站在自己身後，靜靜的對著自己說道：「碧笙，我回來了！」

聲音，帶著那樣明顯的，熟悉的意味，讓自己的心中甚至感覺被人輕輕的撫摸著一般，傷口一瞬間，似乎都軟化了下來。

這樣的狀況，孔碧笙從來都沒有想到，會在自己身上發生，可是當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她只感覺中，自己心中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

這不是原諒，而是，身邊終於有人可以和自己一起承擔的欣慰。

「恩！」終究，一聲輕輕的回應，算是孔碧笙所能夠做出的最大的包容了，而後匆忙轉身下樓，朝著主廳的方向走去。

她現在需要安靜下來，想一想自己的內心，而不是……此刻和孔家明待在一個空間，那會讓自己不知所措。

一個走了這麼長時間的家人，突然再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這甚至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別墅中的座機，突然緩緩響起，孔碧笙微微愣了愣，知道這個別墅號碼的人，並不多。

抬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樓上的孔家明，終究還是上前，緩緩的接起了電話。

聽筒接觸到耳邊，一片冰冷。

「喂？」輕輕的一個字，還帶著淺淺的鼻音，孔碧笙安靜聽著那邊的聲音，卻在聽清楚之後，心，越發的震驚起來。

「孔小姐，孔先生已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