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決心

如海決心

揚州這段日子總是陰雲連綿,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瓦磚上,順著屋檐落了下來,清脆的聲音不覺悅耳,反而是無端令人心煩。

林如海坐在書桌后的黃花梨木椅上,骨節分明的手舉著一封密信,修長的手指捏著信紙的一角,對著微弱的燭火仔細地看著,上好的宣旨已被皺出了道道摺痕。

隨著京中局勢愈發不明朗,江南這攤渾水也被皇城中的爭權奪利攪得日漸污濁。

鹽政之事向來是剪不斷,理還亂。

更不消說如今這些鹽商仗著背後有皇子撐腰,與這揚州鹽運使衙門官員沆瀣一氣,私販鹽引,膽大包天到無所畏懼。

即使他身為巡鹽御史,面對這如麻的局面,亦是有心無力。

為了拉攏他,甄家陳家更是派了不少人送上厚禮,就連十一皇子都親自上門,禮賢下士。

妹妹更是來了無數封信,想要勸他改變主意。

一邊是效忠多年的陛下,一邊是自幼疼愛的妹妹。他不是不知道妹妹在擔心什麼。

只不過他一個香煙無繼之人,唯一的女兒也已經安排好了後路,還整、掙那虛無縹緲的前程做什麼呢?

林如海將密信放進香爐中,看著它燃成灰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甄家如今又開始作怪,仗著背後的二皇子和甄貴妃,在江南已經囂張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前些日子碼頭鬧出的命案和他們府也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可是聖人偏疼甄貴妃,也不知道這次事情那揚州官府又是個如何的想頭?

想不清楚索性不想,林如海端起茶盞正準備潤潤喉,順順氣,就聽見貼身小廝雲毫敲著門在書房外恭敬道:「老爺,姑太太和姑老爺來信了。」

林如海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拿進來吧。」

他自是知道妹妹和妹夫信中的內容,但畢竟是家書,若是不看,實屬不該不慈。

雲毫將信封放在了桌子上,覷了覷林如海的臉色,想到雲家來人的話,開口道:「老爺,送信之人說讓您先看姑太太的信,再看姑老爺的。」

「哦。」林如海稍稍來了些興趣,伸手將信箋拆開:「他們夫妻倆倒是有趣,看個信還分先後,難不成這裡面還有個什麼章程?」

本以為妹妹來信不過是閑話家常,順便勸說,林如海展開信紙,不甚在意的掃過。卻在看完信件內容之後,臉色瞬變。

「啪——」

林如海將信紙重重地拍在書桌上,饒是脾氣再好,此時也不禁雙眉倒豎,怒髮衝冠。

榮國府,欺人太甚。

雲毫被林如海這般模樣嚇了一跳,想到外面還等著的雲家婆子,戰戰兢兢地開口:「老爺,雲府來的嬤嬤還說,若是您看完了姑太太和姑老爺的信,就請見上一面。她還有一些姑老爺的話要親口轉述。」

林如海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右手再次將妹妹的信拿起,一遍又一遍的掃著,希望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內容。

可是,沒有。

無論重看多少遍,信紙中的字仍一處未變,還是說著榮國府是如何的臟污穢亂,是如何的折辱著他玉兒的名聲。

林如海心如擂鼓,眼前一黑,頹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中。

雲毫上前兩步,伸出雙手:「老爺,您沒事吧?」

林如海無力地擺了擺手:「去,請嬤嬤進來。」

雲毫雖然擔心林如海,但老爺的命令不敢不從,遂匆匆退出,趕往前廳。

林如海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想要繼續拆開雲正然的信封,渾身卻是不自覺地發抖,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將那普普通通的信封撕開。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有些渾濁的雙目已經隱隱泛上了淚花。

毫無意外,雲正然來信,又是勸他投靠六皇子。

若是以前,面對這種勸說,他定是回信,敬謝不敏。

可是雲正然又道,倘若如今他碌碌守成,待到百年後,又有誰能能夠護著玉兒,給她掙一片錦繡未來?

他為官多年,自不是真正的淡泊名利,只不過以前沒有讓他蠅營狗苟的動力罷了。

若讓他查出,榮國府真如妹妹所說的那般不堪,甚至更為過分,哪怕他不顧亡妻臉面,也定要上榮府討個說法。

.

十一皇子司徒瑾在江南養病大半年,終於痊癒回京。

進宮拜見了父皇和兩位母妃,又被母妃拉著手噓寒問暖了好一陣子后,他終於從母妃愛的魔爪和淚眼汪汪中解脫,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六皇子府,去見多日未見的哥哥。

六皇子妃素來疼愛司徒瑾,得知他入府,連忙喚人備上肉脯果乾送去了書房。

十一皇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視地看著六哥,似乎旁邊桌子上的小食對他毫無吸引力。

司徒瑛抬起眉掃了司徒瑾一眼,看著規規矩矩的弟弟,向來冷麵的他也撐不住笑了出來:「別裝了,快吃吧。知道你愛吃肉脯,你六嫂得知你要回來,特意下廚給你做的。」

司徒瑾笑了笑,溫溫潤潤,纖塵不染,伸出白皙的手指捻了一塊,輕輕地咬了一口,斯斯文文地咀嚼著。

待到一塊肉脯徹底下肚,司徒瑾用錦帕拭了拭下唇,淡笑著誇讚:「嫂嫂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司徒瑛搖了搖頭:「你呀,去了江南一趟。旁的沒學會,這規矩倒是愈發嚴謹了,知道的說你懂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兄弟生分了呢。」

司徒瑾有些不好意思:「哥,如今已經到了關鍵時候,一舉一動都不能出錯。若是被二哥那邊拿捏到了把柄,那連累的不只是我們,還有惠母妃和母妃。」

司徒瑛笑著嗔了司徒瑾一眼,再開口時帶了些許的責怪:「你也知道我沒有怪你,又何必弄這些虛的解釋?」

司徒瑾看著六皇子。

明明正當英年,卻因日日勾心鬥角,遮不住面上深深的疲憊與辛勞。即便如此,在自己患病時,仍舊費心費力地照顧著自己,廣尋天下名醫,甚至茹素禮佛,只為求自己能夠痊癒。而自己,卻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心中不由一酸:「六哥,對不起。」

司徒瑛看著自己這個自幼疼到大的弟弟,難得溫和道:「阿瑾,林如海素來油鹽不進。這不能怪你。」

司徒瑾在外人面前永遠是完美無缺的皇子,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只有在哥哥面前,才會露出難得的小性子:「林如海的妹妹可是六哥的舅母,不說水到渠成,本以為在江南一年,他怎麼著都得看在雲二夫人的面子上鬆口。可未曾想竟是如此固執的一人。」

司徒瑛笑了笑,只不過笑容讓人看了著實心中發冷:「二舅母是林如海的妹妹又如何?他的夫人可是榮國府的姑太太。四大家族向來同氣連枝,和江南甄府又素來親近。更不用說如今王子騰的嫡女可是老二的側妃。且不說他忠於父皇,就他們林家這雜亂的姻親關係,偏幫哪邊都不好說,索性誰也不站,脫個乾淨。」

說到這,司徒瑛搖了搖頭,似乎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反而是看著司徒瑾,略帶調侃道:「聽說你在林府的時候,遇見了清緩表妹。」

司徒瑾想到那個鼓著紅撲撲的臉龐,委委屈屈看著自己的小女孩,溫潤的眸子不由帶上了輕淺的笑意:「雲表妹很好,很可愛。」

「是嗎?」司徒瑛看著弟弟這般模樣,挑了挑眉:「你應該知道母妃和怡母妃的意思,既如此,那我也放心了。」

「啊。」這回輪到司徒瑾蒙了,他反應過來司徒瑛的意思后,匆忙擺手,英俊的面龐閃過一絲薄紅:「六哥,你說什麼呢?我只是把雲表妹當妹妹。你和母妃,想的真的是太遠了。」

司徒瑛是非常樂意見到司徒瑾和雲家的女兒聯姻的。知根知底不說,他也不想拿弟弟的婚姻作為交換勢力的籌碼。

見司徒瑾難得手足無措的模樣,笑著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也別太緊張了。母妃的意思是,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正好今日二舅母帶著清緩表妹過府做客,你不如也去見見。虹兒也說很久沒見過小叔了,甚是想念。」

司徒瑾本想拒絕,可是想到那個扎著包包頭的蘋果臉小女孩,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麼就變了口:「那一切就聽六哥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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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貴女清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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