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子

不孝子

堯白從不認為眼前嬌弱的女子會是他的娘親。無論是她的面貌還是自己的感覺,他都覺著自己應該長她些年歲。

許是因為她是自己睜眼后看到的第一個人,許是因為她之前望向自己的眼神實在太過真摯慈祥,莫名地,他對她似乎有一點依稀的熟悉。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願意多搭理她。

他如今記憶全無,卻偏偏對她有種依稀的熟悉,堯白想著,自己說不定能從她處得到些關於自己過往的線索。

可現在,看著她遊離飄忽的眼神,聽著這不像話的名字,他非常懷疑自己感受到的那丁點熟悉,應該只是錯覺吧?尤其是看到這女子堅定地叫他小黑,堯白簡直都要氣笑了。

「小黑?」他念著這兩字,挑了挑眉,呵,這是糊弄鬼呢?現下他只是失憶,還沒有失智呢,用這樣的名字就想敷衍過他,是他看著太好脾氣了嗎?不對,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和這名女子多廢話。娘親?他是鬼迷心竅了才同她多言。

也不知這是打哪兒來消遣人的?堯白眯了眯眼,隨意地抬了抬手指,一陣狂風穿林而過,將雲毯上的呂溪月一把掀倒。他輕點腳尖,整個人懸於空中;狂風裹著雲毯不停地在原地旋轉著。

被雲毯突然掀倒的呂溪月:??發生了什麼?來不及多反應,她下意識地攬過身邊的火柴人們,緊緊地扒在雲毯上;雲毯突然間旋轉起來,呂溪月彷彿置身於龍捲風中,一圈一圈地轉著。

幾圈下來,看呂溪月似要支撐不住了,堯白這才停手,「這回就放過你,」他道,「只是下次莫要再騙人了。」

聽到這句話,被轉的眼冒金星,躺在雲毯上大口喘氣的呂溪月:??「居然是你乾的?」

「你個不孝子,」她咳嗽了幾聲,瓮聲瓮氣道,「不過就是沒給你起個好名字,你至於這樣嗎?」

這是真把他當兒子了?堯白瞧著她的反應,蹙起了眉頭。難不成,她不是故意消遣自己的,只是個瘋子?

正想著,他便看見眼前的女子用手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來。

呂溪月還有些暈乎,她左一搖右一拐地向前走,還一邊走一邊放言道:「你給我等著,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是誰騙人啦?」

堯白本不想理會這名不知是騙子還是瘋子的女子,但見她在不到兩米的路上搖來拐去,走了好一會兒都沒到,他頗感稀奇;他靜靜地立在原地,看她都快把整片雲毯晃蕩完了還沒走過來,不自覺地發出一聲輕笑。

這邊,頭暈眼花的呂溪月終於走到了堯白的身前,盯著他的眼睛,道:「你憑什麼說我是騙子?我騙你什麼了?」

堯白定定地打量著她,一張秀氣純凈的臉,五官精緻、神色清明。

這絕不是個瘋子!那她又為何那般表現?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混亂的狀況讓堯白愈發心煩,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對找回記憶似乎有種過分的迫切和急躁。他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耐心仔細地慢慢來,但心底的急躁卻讓他對所有無關記憶的事情都愈發不耐。

他深吸一口氣,小一會兒才開口道:「難道不是嗎?就問你個名字,好半天,你才迸出倆字。」

「小黑?」他涼涼道,「你是怎麼想的?這樣的名字,你覺著能敷衍過誰啊?」

神筆也在一旁附和著,「這名字確實有些敷衍了。」

呂溪月心虛了一瞬,但看著似笑非笑的堯白,她高聲反駁道:「小黑怎麼了?」

「它怎麼就不能作為名字了?便是聽起來不算好聽,那也沒必要動手吧?還是向……」

「因為我對它不熟悉,」堯白不耐道,「而你,太像個騙子;還是個態度敷衍的騙子。」

這是什麼鬼理由?呂溪月剛想說些什麼,堯白打斷道:「既然你說你認識我,那你以前也是這般喚我的?」

以前你還沒出世呢,我如何喚你啊?呂溪月在心裡嘀咕著。她頓了頓,道:「總之,這個說來話長,你聽我慢慢跟你解釋。」

「沒這個必要,」堯白道,「無論你說什麼,只要我不熟悉,就不會相信。」

「熟悉?」呂溪月打量著他,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啊,她滿眼疑惑地望著他,這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嗎?一個今天才出世的火柴人,哪裡會有什麼熟悉的東西?

堯白見她語塞,繼續道:「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娘親嗎?知子莫若母,說一兩個我熟悉的東西,這對你應該不難吧?」

「呃,」呂溪月張了張口,「這個,你,嗯。」

她摸了摸臉頰,瞅著眼神不耐的火柴人,抿了抿嘴。

火柴人的一邊嘴角微微勾起,他抱著雙臂,偏著頭看著呂溪月。好像全身都在透露著一個信息:你編、你編、你接著編,我看你還能怎麼編。

真是一副看著就讓人火大的姿態;呂溪月深吸一口氣,默念冷靜,兒女都是債,她一再告訴自己,這還是個孩子嘛!!自己不能和他計較。

然而,堯白卻沒有絲毫的收斂,他繼續道:「或者,你有其他證據嗎?」

「什麼證據?」呂溪月一臉懵。

「證明你是我娘親啊!」堯白歪了歪頭,「怎麼?依然沒有嗎?」

呂溪月:……

「或者,來個滴血認親?」堯白繼續道,「你敢嗎?」

「我,」呂溪月咬了咬牙,她倒是想,可你有血嗎?看著火柴人蘆葦般的手臂,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吧,沒有給他畫血,是她的錯。

「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呂溪月解釋道,「這是,」瞧著堯白滿臉譏誚的表情,她停止了解釋。

她氣呼呼地掠了掠頭髮,在心裡問道:「神筆,為什麼他認不出我呢?這不是我畫出來的嗎?」

神筆:這又不是它乾的,它也不知道啊!而且,它還奇怪呢,呂溪月是怎麼畫出一個有靈智的傢伙的?

見呂溪月沒有回答,堯白譏誚道:「心虛了?沒借口了?無話可說了吧?」

呂溪月抿了抿嘴,把自己身後的火柴人們攬到了身前。

突然出現的奇怪的丑東西把堯白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他不解地問道。

「證據啊,」呂溪月回答道,「你不是要證據嗎?這就是。」

堯白乜了一眼呂溪月,「這算哪門子證據?」他用神識掃了掃火柴人們,不屑道:「一群奇形怪狀的傀儡罷了,能證明什麼?」

呂溪月告訴自己:這還是個孩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發現,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句話偶爾也是有借鑒意義的。

她指著火柴人,看向堯白,嚴肅道:「那些都是你的兄長。」

「真是越發荒唐了!」堯白低下頭,目光正巧與在抬頭叉腰的呂溪月對了個正著。

從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丑東西。

那是?堯白踉蹌了一下,以為自己看錯了,他蹲下身平視著呂溪月,仔細地審視著她眼裡的景象。

那是?我?

一瞬間,他覺著自己彷彿經歷了晴天霹靂。這怎麼可能?不信邪的堯白駕著烏雲落在了一處湖邊,湖水平靜如鏡,極為清透,湖邊的一切景物都被如實地映在湖面上。

他拉著呂溪月的火柴人一同站到湖邊,死死地盯著湖面。

湖面上,有著兩個外貌極其相似的丑東西,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現在總該相信了吧?」呂溪月道。

「幻象,這都是幻象,」失魂落魄的堯白伸手一揚,整片湖都盪了起來,湖水一圈圈炸開,湖面上的景象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他跌坐在地上,滿眼不可置信;倒影里的丑東西也坐在地上,睜大了眼。

瞧著這一幕,堯白扭過了臉,閉上了眼,真是丑得不堪入目。他揉了揉眉心,想著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從他初見這女子開始,他們之間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細細回憶著。

將整個過程捋順后,堯白驚恐地發現,之前這女子的蹊蹺行為和古怪言語在此刻居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如果,如果自己真是她所做的傀儡,那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是這樣的嗎?難怪自己會對她熟悉,難怪自己之前沒有記憶,難怪她說她是自己的娘親;堯白訥訥道,原來如此。

不是他遇到了騙子,實際上,是他騙了自己,他不是人,卻自以為人。

可笑,真是可笑;他攥著手,捂著頭,他想否認這一切卻不知從何否認。

不對,他明明是人;可是,種種跡象都表面他不是人。

他到底是不是人?堯白按著額頭,神思昏沉。

突然,一雙溫暖的肩膀小心地環住了他,「不氣、不氣啊,」呂溪月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若是實在不喜歡這幅長相,我到時候再給你個新的。」

唉,為母不易啊。呂溪月本來是生氣的,但看堯白如此失魂落魄,她又不忍心了。算了,算了,這畢竟是她畫的,還是個孩子呢,何必計較一時呢。

感受著身上傳來的溫暖,聽著她用略帶委屈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堯白緩緩抬起頭,看著目光暖如朝陽的呂溪月。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她確實有幾分娘親的溫柔。他剛想說些什麼,就瞥見一個丑不拉幾的傀儡湊到了女子的身邊,堯白抿了抿嘴,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那又丑又黑的傀儡卻突然伸出了手,學著女子的動作,將女子和他一併擁入懷中。漸漸地,女子身後的其他傀儡也一個個有樣學樣地抱上來。

這些傀儡面貌醜陋不說,行動還很僵硬;一個個悠悠上前的樣子實在有些慎人。

真是!

堯白伸出手,本想推開傀儡;他的手臂搭在傀儡的手臂上,像兩根黑黢黢的筷子,放在一起看有種莫名的和諧;他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推開傀儡。他只是懶得推開而已,才不是因為他想起了女子的胡扯:什麼他們是兄弟。

見堯白又閉上了眼,呂溪月看了看其他火柴人,想了想,她繼續開解道:「其實,你也不用這麼嫌棄這張臉;畢竟,你是他們中最帥的一個。」

閉著眼卻豎起耳朵的堯白:我可謝謝你了。

其實,這句話是呂溪月的真心話。不再陰陽怪氣的小黑乖乖坐在地上,像極了乖巧的貓咪;他圓嘟嘟的臉上有一雙狹長的平行四邊形眼睛;雖然現在他閉著眼,但還是很好看,比其他七個火柴人都好看。

「好了,我們走吧,」呂溪月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她的懷抱很暖,但手卻很涼;頭頂處突然襲來的涼意讓堯白怔了一下,他睜開了眼睛。

堯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同時,他再度望向湖面。

果然,堯白長嘆一口氣,算了,他還是閉上眼吧。

這怎麼還是個禿子呢?

心好累!

……

北界十八城外,一玄衣紫冠的男子瞧著眼前的依舊燃著的靈燈,神色不明。這是一盞能昭示人生死的本命靈燈,它的燈芯是最能敏感反應主人情況的生息木。和其他本命靈燈相比,這盞燈雖然也在燃著,但燈火的光芒卻顯得極為晦暗,彷彿隨時都要熄滅。

「怎麼就是不滅呢?」男子嘆息道,「既然都成了這樣,為何還那麼執著呢?」

他身邊一黑影道:「公子不必憂心,他中了魔靈音,翻不出什麼風浪的。」

男子嗤笑道:「魔靈之音可殺魂,這麼好的機會都能讓他逃了,你們可真會替我分憂啊。」

黑影立刻跪到了地上,「屬下辦事不利,屬下該死。」

「算了,」男子擺擺手,「他若是這麼容易就能死,我就不會費這麼多年的功夫了。對了,現在怎麼樣了?」

黑影拱手道:「公子放心,人已經派過去了,絕不會讓他離開北界十八城。」

「最好是這樣,」男子道,「不然,他們也不用回來了。」

「是,」黑影隨即退下。

男子看著苦苦燃燒的靈燈,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話畢,他拿出鮫絲織成的帕子小心地擦著燈身,擦到底座時,他頓了頓,「你命該如此,莫要怪我。」

在燈的底座上,有兩個金色的字紋——堯白。

※※※※※※※※※※※※※※※※※※※※

堯白:我到底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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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男主是個火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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