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雷利和夏琪怎麼還不到？」她們可是最先完成任務的。

她們此刻正在走廊上守株待兔，小白痴盤腿坐在地上抱著平板百思不得其解。商湄則筆挺的坐在一張木製的椅子上，身前點著一盞昏黃的燈，身後是無盡的黑暗。

「她們回不來了。」

「什麼？」

……………………

「等這邊的事結束，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商湄似笑非笑：「這話我聽著有點耳熟。」

「我知道。」瑪琪趴在窗台上仰頭看著天際好似停滯不前的云：「你叫來的這些幫手們跟你的關係都不錯。」

「關係一般的話我也不會讓他們來冒險的。」

「那面鏡子修復的怎麼樣了？」

商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苦笑一聲：「還是失敗了……」

瑪琪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商湄學著她的樣子也看天，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花來：「你在看什麼？」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習慣了吧。在流星街養成的習慣。」她繼續保持著仰頭的動作，也不看她：「其實都很久了，但這習慣就是改不掉，我也是，我們團長也是。」

天空是什麼呢？對於流星街的人而言，大概是離自由最近的地方吧。

「曾經我以為，過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我們每一天都在前進，那些過去就應該被越拋越遠——結果你也看到了，有些東西已經深入骨髓，再怎麼努力也丟不下。」

商湄低下了頭。

「所以，不提那些沒用的借口，你也沒打算活下去吧。」

商湄沉默了半晌，低低的笑出了聲。

「我不是偉人，我沒有那麼高的理想。」她托著下巴凝視下面或碌碌無為或匆匆忙忙的人們，「我只是突然覺得，我之前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全部都是錯的。」

「哪些是錯的？」

「我以為所有錯誤的罪魁禍首是我，是我的到來才導致了那麼多無謂的犧牲。」她無意識摳了摳指甲：「但你知道嗎？其實真正的錯誤，是整個時空防衛隊。」

自第一代隊長創立時空防衛隊開始，一切都無法逆轉了。

「時空間自成秩序，穿越者們確實會造成影響。但你知道嗎？我曾經遇到過各種各樣的穿越者。」

「有一心想拯救自己喜歡的人，但最後還是坦然放手讓他們自己去面對專屬於自己磨難的穿越者。」

她想起了哭到聲嘶力竭，拼了命阻止她但又自己放棄的，自己遇到的第一個穿越者。

「有隻是想見他一面，哪怕這一面就是永別的穿越者。」

她想起了拚命哭的眼睛紅紅還不忘阻止她拯救羅西南迪的小姑娘。

「有重獲新生，只想過自己平淡小日子的男人。」

她想起了在海賊世界里，那個坦然面對驅逐的海軍。

「當然了，也有拼盡一切不擇手段也要重新拿到身體的入侵者和不管不顧一定要干涉時空秩序的穿越者，但這些人，時空意志也不是無法驅逐。那些時空漏洞，其實他們也會修的。」

櫻蘭里那隻女鬼，網王中那些不顧一切的入侵者，還有故人。

「做了這些任務，進入了這麼多的世界，其實我自己也是穿越者吧。」她垂眸一笑：「就我的私心而言，有些人，有些經歷，如果要是有人能陪著他們，其實也是好的。」

高中生一下子變成了小學生，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家，如果有個人暗中保護也不是不好吧；男公關部的生意紅紅火火，多一個人捧場也不錯吧；一個專心網球的天之驕子突然得知自己可能再也打不了網球了，有人陪他一起面對，開導引導好像也不錯；彭格列家大業大，多養一個工作人員也不是事。

還有啊……她的老爹，她的露玖，她的艾斯，她的羅西南迪……

「說我自私也好，幻想也罷，我總覺得那些穿越而來的人，也不全是壞人，也不一定會讓時空崩潰。」

瑪琪偏過頭，認真的看著她。

「防衛隊以偏概全，把所有的穿越者都一棒子打死了——壞的不是那些穿越者，而是妄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心啊。」

商湄長長的鬆了口氣，一直以來飄忽不定的生活突然找到了重心。她溫柔又堅定的笑了笑：「我有辦法可以逆轉一切——所有枉死的穿越者，所有被壓迫的時空意志……甚至是我無法改變的過去……」

她恍恍惚惚的抬起手，又摸了摸心口。

沒有時空防衛隊，姐姐和姐夫還能相遇相愛嗎？

用力的閉上眼，她忍住心裡的惶恐壓低了聲音：「我也只能做到這了。」

剩下的一切，都交給命運吧。

「那你呢？」瑪琪突然出聲詢問。她直起身子盯住她的側臉：「你逆轉了一切，你改變了一切，你彌補了一切，代價就是你的生命嗎？」

值得嗎？

商湄自是明白她未盡的話，偏頭覷了她一眼：「有什麼值不值得的啊。」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工具人罷了。

「我是作為時空防衛隊新一任隊長被創造出來的。」她莞爾一笑：「可我是水啊，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水，這種被設計，被掌控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可以就此擺脫一切，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

瑪琪收回念線，看著腳下失去生機的屍體，突然覺得窒息。

這是他們司空見慣的死亡，可一想到商湄也會變成這樣，她就無法接受。

「瑪琪？」

瑪琪一怔，「團長？」

庫洛洛看了她一眼，合上了手上的書：「回去了。」

「…………」

「怎麼了？」

「團長……我們不回去可以嗎？」

庫洛洛垂眼：「商湄怎麼了？」

「我們……到不了她那邊了……」她垂下頭，一字一句都彷彿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我們穿過這條時空通道，只會回到我們自己的世界，忘掉一切——忘掉她。」

其實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只是，她只是想再記得她一會，再多一會。

流星街的人從不怕死，甚至可以說，正因為死亡的陰影揮之不去，他們才能頑強的活下去。而正因為如此，她不想忘記這個從一開始就放棄了生的希望，把一切改變的機會都理所當然的構建在自己死亡前提下的人。

商湄啊。

……………………

「抱歉，我篡改了你設置的通道，他們會直接被傳送回原來的世界。」

「你！」小白痴簡直暴跳如雷，「他們大老遠的來幫你，你怎麼……」

「我斷掉了他們和我所有的關係，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商湄平靜的看著他，眉眼間是說不出的寂寥。

小白痴啞然。

「其實我也根本不用他們幫忙，只是，」她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疲憊的勾起唇角：「只是想圓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罷了。」

最後的時候，想讓誰陪在身邊呢？

姐姐姐夫，還有老爹。

或者是這些一路嬉笑打鬧，一路並肩前行，曾經傾囊相授，命運使然的相遇，妙不可言的初識。

說到底，誰都好。

別讓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