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憶往昔
坐在轎攆上，待一切籌備妥當后，顧九娘走到轎攆旁，抬頭望向我，輕撫了撫我的手臂。
「你放心，我會在轎攆前坐馬車引路，你只需安穩的坐在這轎攆中便可。」
望向顧九娘點了點頭，而後她便轉身向前，上了同轎攆相距不遠的一輛馬車，那駕馬車也同這轎攆一般，裝飾得頗為華貴奪目，左右前後窗口皆敞開，坐在轎攆上，正能望見顧九娘坐在馬車中的背影。
眾人抬起轎攆，自顧楓樓而出，沿長街緩行，行人紛紛聚集在長街兩旁，翹著腳瞭望著我所坐的轎攆，不停傳來嘈雜的相談之聲。
「快看！這就是顧楓樓新進的花魁！」
「你躲開些，再躲開些！莫要擋著我，我都看不真切了！」
「能當上這顧楓樓的花魁，想來這定然是個如畫的美人！」
「可不是嘛！可惜咱們就不能一睹她的風姿了，當真是便宜了那些達官顯貴！」
「凈做白日夢，你我這樣的人，單是能看一看這白紗中的倩影也是萬分值得了！」
……
嘈雜喧鬧的人聲另同轎攆后吹奏的鼓樂聲，接連不斷傳入耳中，此時的我，只想這長街能再短一些，亦或是這抬轎攆的人能走的再快一些，好能快一些結束，令耳邊清凈，回返到顧楓樓。
雖說這沿途的行人並不能全然看清我的身形樣貌，但我卻也是初次被如此多的人一同圍觀，著實有些不太自在，端坐在轎攆正中，不覺將目光垂落，輕嘆了一聲，不再去看向兩側擁擠的人群。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嘈雜聲逐漸削弱，鼓樂聲也停了下來，再抬雙眸之時，已然時過晌午，這一行人也終得回到了顧楓樓。
將轎攆落下后，顧九娘便隨即下了馬車，走到了轎攆旁，抬手輕扶我的手臂，借力移身，邁步走下轎攆后，長呼出了一口氣。
見我如此，顧九娘笑了笑，低頭為我輕手理平了腰身下的長裙。
「你定然會有些不太習慣這般浮誇且又喧雜的場景，先回房中稍作歇息吧，如若未有意外，許然這傍晚，宮中便會有人前來尋你了。」
「好，九姐姐，我也確是有些乏了。」
話音落下后，顧九娘便攜我沿階梯向上行至三層，待至我所居的房門之前，顧九娘停下了腳步。
「阿言，你去歇息吧，顧楓樓中尚有一些事宜需要我打理，莫要忘了將門閂別住，我若來尋，自會敲門喚你。」
「好。」
說罷，顧九娘便轉身下了階梯，而我則邁入房中，回身將門閂別好后，拽著長裙，頭重腳輕的拖著腳步走向卧房，合衣平躺在了床榻上，伸了伸懶腰，終得放鬆了幾許。
看來做這個花魁，還當真未有我所想的那般容易。
淺眠了不知多久，清醒后又閉目養神了半刻，因再無睡意，便起身下了床榻，抬頭沿窗口向外望去，此時日頭已然西下，昏黃之色映照在長街之上，同華燈初上之時相較，更多了幾分尋常的人間煙火氣息。
坐到妝匣前理了理髮髻，抬手托腮，看著鏡中的自己，明明是同一張面龐，卻令我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怕是都要以這般面貌來示人，卻也不知何時才能查明真相，再度回到滄浪閣中，那些舊日中在滄浪閣令我心覺頗為無趣的苦練劍法的日子，現在回想起來，卻也別具一番滋味。
正值思酌之際，耳邊忽而傳入了前廳輕叩門板的聲音，於此回過神來，起身走到了卧房外。
「阿言，是我。」
聽及門外傳來顧九娘的聲音，加快了幾分步伐，穿過前廳，走到門前，將門閂拉開，敞開了門。
顧九娘每次前來我房中手中都會端著木質餐盤，這次也不例外，餐盤內置了兩三道色澤誘人的小菜，另同一碗白飯。
「已至黃昏了，想來你定是餓了，今日的菜肴皆是我親手做的，快來嘗一嘗我的手藝。」
望著顧九娘已然邁步行入前廳的身影，略為無奈的笑了笑，看樣子，她當真是怕若是將我餓壞了，師父回來怪罪於她。
顧九娘曾說過，我不太了解師父，此時細細想去，恍若確是如此，但想來師父應是不會因這般小事便去怪顧九娘，在我眼中，縱然泰山壓於頂，師父的神情也定不會有半分變動。
畢竟這十年來我見過的最多的，便是師父那平淡如水的神情。
落座在矮桌旁，接連品嘗著餐盤內色香俱全的菜肴，每一道菜皆口味具佳，不禁讚不絕口。
「九姐姐，你的手藝當真是極好的，我已很久都未吃過如此好吃的菜肴了，都是我愛吃的口味。」
「愛吃便多吃一些。」
「不知何種男子能有幸能娶到九姐姐這般的妙人，定會大飽口福，羨煞旁人。」
話音落下后，顧九娘略為頓神，將握住茶盞的手停滯在了嘴邊，茶水未待送入口中，便將手落了下去，落寞之色盡顯眼底。
見她神情如此，我緩慢吞咽著口中的菜肴，握著筷子的手也輕緩平放在了桌角，不知方才所言中，究竟是何處，在不經意間戳中了她的內心。
「九姐姐，你……」
許是我的一聲輕呼將她的思緒拉扯了回來，顧九娘再度執起茶盞，一飲而盡后，將茶盞輕放在了她身前，雙指摩挲著茶盞的邊緣，唇邊不禁泛起淺淡笑意。
「阿言，在同你這般年歲的時候，我便同我夫君成婚了，顧楓樓是我的家產，父母親老來得子只生養了我一人，旁人雖說覬覦註定我一人所擁的這些家產，但卻皆在意我身處這風月之所，只有他不一樣，他看重的只有我，也正是因為他的出現，才讓我父母在身故前圓了他們想讓我尋得一個歸宿的夙願，我萬般感激他對我的傾心相許，他是一個時常雲遊四海的俠客，但為了我，他願意留在清鑾城，可是後來……」
顧九娘恍若陷入回憶一般，沉聲垂眸，遲遲並未再行開口，隱隱可見，她握住茶盞的五指愈漸施力，骨節已然略為泛白，想來這後續之事，定然並未有她此前淺笑相談的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