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示

開示

「不下了,不下了!怎麼都是平局,沒意思!」和蕭瑞坤在林府大院的涼亭中對弈許久,二人始終不能分出勝負,薛准厭煩極了這樣不溫不火的局勢,甩手拋下棋子,赫然調轉話題,「你知道么?幻沄宮也反了。」

蕭瑞坤點了點頭,伸手來回扳動身旁一條竹枝新抽的嫩芽,唇角邊勾起幸災樂禍的笑意:「昨夜上官將軍向我稟報過,朝廷損失十分慘重,已無力與我們相抗。」他說到這裡,右手大拇指往下倒指,「喏,幻沄宮的掌教尊主就是這家的三公子,聽聞中原武林已有一半門派投奔了他,剩下一半估計正望風呢。」

「即便盡數歸於幻沄宮旗下也名正言順的,畢竟當初是他們奪到了武林至尊的頭銜,旁人不便說閑話。其實聲譽什麼的根本不打緊,就是白白讓林氤奇添了一支大軍,讓人好生不快。」薛准皺起眉頭,嘆了口氣。

蕭瑞坤聞此不由自主惦念起義子,又不便在薛准面前表現出傷感,只冷冷地回道:「別和我提那些陳年舊事!」

薛准也經歷過喪子的巨大悲痛,因而十分能體諒他心情,附和著道:「咱們該慶幸三大門派並沒有摻入,就任那群烏合之眾折騰去罷……」

他那個「罷」字餘音未了,頭頂卻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你到底是誰?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你請的客人?」蕭瑞坤和薛准同時發出質疑,卻在對方眼裡得到否定的答案。

正面面相覷間,已有兩道人影疾風般落在花園裡。

「金陵王!」逆天盟的兩名決策者在認出其中一人後,再度異口同聲。

楊律賢本是當今武林的佼佼者,此刻竟被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夾持在脅下,半點動彈不得。他原本極力掙扎,一抬眼瞧見佇立在跟前的蕭瑞坤,自知改變不了被俘的結果,便苦笑一下,放棄了無謂的反抗。

蕭瑞坤按捺住擒獲裕華皇朝繼承人的狂喜,忙地拱手相詢:「請恕蕭某不才,閣下是……」

「蕭盟主不必多禮。」黑袍人輕輕放下楊律賢,將連衣帽取下,露出面容。

蕭瑞坤並不認識此人,可他身後的薛准卻是氣血上涌,幾乎要從輪椅上站起來了。

「冷洵柝!你是冷洵柝!」逆天盟軍師手指黑袍人,眉峰怒然挑起——雖然青絲變作銀髮,冷洵柝的貌目與年輕時卻沒有太大差別,很容易便能認出。

蕭瑞坤表情一僵,手指慢慢挪向腰間的磐凌刀。

「師父!」和逆天盟二人的橫眉冷對相反,楊律賢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驚喜,「您既然出手救了我,為何要帶我到逆天盟來?」

冷洵柝安撫地拍拍愛徒的肩膀,朝前踏了幾步,想向逆天盟主表示自己並無惡意,不料反而引起了對方的警惕。蕭瑞坤飛快地退後兩步,磐凌刀出鞘了一小半,銳利的刀鋒在陽光照射下閃動著金光,甚是耀眼。

「蕭盟主,我有很重要的事與你商量,能否給我一個機會?」氣氛已經相當緊張,冷洵柝只得空舉雙手,停在原地。

不等蕭瑞坤開口,薛准便喈喈怪笑起來:「我在逆天盟籌謀了大半輩子,立誓顛覆朝廷,為的就是有今日——迫使你這位遁世絕俗的劍尊大人破誓現身!怎麼樣?看到自己鼎力支持的裕華即將毀滅,想替你的好徒弟說情談和是吧?告訴你,門都沒有!」

冷洵柝一雙劍眉緊蹙,搖頭連連嗟嘆:「鬼影,我當年饒過你性命,是盼你改邪歸正,不料你執著過往恩怨,竟變本加厲、專行挑撥惡事,導致現在的禍端,真乃我之過!」

「劍尊出於名門正派,是天下人公認的仁義俠士,我們逆天盟在你眼中也不過是小角色,還有什麼好商量的?」蕭瑞坤眉眼中噙著一絲嘲諷的笑意,雙臂交叉抱懷,話中大有拒絕之意。

「蕭盟主,我與貴派軍師確實有些過節,但那純屬私人恩怨,切勿因此誤了天下蒼生啊!」冷洵柝見蕭瑞坤對自己的態度異常冷漠,難以抹去心中迷茫,「還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蕭盟主?」

「哈哈!看到沒有?他果然對你一無所知!」薛准重重合掌,笑的前仰後合,使輪椅不住抖動。

「你我初次見面,你自是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我。」蕭瑞坤直視冷洵柝,眼神泠然,「但若非你辜負了舟姑娘的一番深情,怎會有今日的蕭瑞坤?」

「舟……姑娘?」冷洵柝很是費力地回想。

蕭瑞坤不耐煩地道:「我說的是舟中仙!」

冷洵柝更加茫然了:「可我此生從未認識過任何一位姓舟的女子啊。」

「你這道貌岸然的混賬東西,虧得仙兒臨終前還念著你的名字,你卻把她忘得乾乾淨淨!」蕭瑞坤氣得臉都要發白了,磐凌「唰」地一下拔出,箭步衝刺上前。

冷洵柝長嘆一聲,食中二指似漫不經心地抬起,只一招便輕輕巧巧地制住了那柄可吹毛斷髮的三尺金刀:「蕭盟主,你恐怕是誤會了。」

「少裝蒜,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蕭瑞坤用盡氣力也無法把磐凌從冷洵柝指間奪回,不得不棄刀速退。

冷洵柝拿著蕭瑞坤的寶刀,送還也不是,收起也不是,想為自己辯白幾句,卻不知從何解釋,當真是冤枉至極、無奈至極,唯有沖桃花林焦急地喚道:「你們也看夠了好戲,還不快出來幫幫我!」

那裡竟然還藏有劍尊的同黨!蕭瑞坤暗地吃了一驚,依稀可見兩條白影正穿破林中薄霧,緩緩向這邊靠近。

清風默默拂過,帶來淡淡的花香氣息,還帶來一個清泠婉轉的女音:「蕭盟主莫要著急動怒,也別怪冷叔叔薄情寡義,他當然不會記得你所說的『舟中仙』舟姑娘了,因為那是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無數花瓣在風的縱容下亂亂繞著、騰起於半空,彷彿在做迎接的準備。蕭瑞坤呆立原地,不知是那番話語所影響,還是為剛出現的那對璧人所震撼。

許久許久,溫熱的液體落到手背,他才驚醒似的回神,柔聲喊道:「易兒,真的是你么?」

一聲呼喚,恍若隔世,如此深情,包含了多少不眠之夜的痛苦悲傷,又包含了多少瀕臨崩潰的故作堅強?

蕭離宸輕柔地鬆開與情若魚相執的手,快步走近蕭瑞坤,屈膝深拜,把所有愧疚都寄於那重重的叩首上:「孩兒不孝,讓義父擔心了。」

「好孩子,什麼都不必多說,你活著就好,只要你活著就好……」蕭瑞坤眉峰顫抖兩下,別過頭,不再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熱淚盈眶的失態。

楊律賢則恨的咬緊了牙:「蕭離宸竟沒死!」

好在這句話說的很小聲,只有聽力極佳的情若魚聽見了。她悄悄繞到楊律賢背後,指節狠抵了他脊梁骨一下,冷冷地警告:「你若想要活命,最好是把嘴閉上。」

「若兒,你是不是特地趕來救我?」楊律賢眼中重新升起一絲希冀。

情若魚卻不願意繼續搭理他,徑自回到蕭離宸身邊去了。

「小丫頭,瞧在易兒面上,我就不計較你剛才的胡言亂語。」蕭瑞坤飛速瞥了情若魚一眼,雖然礙於蕭離宸的面子、沒有像平日一樣罵出「妖女」二字,但語氣里還是明顯帶有抵觸情緒,「仙兒就是仙兒,她真實地出現過在我生命里。」

「為什麼?」情若魚狡黠地笑。

「沒有為什麼!」蕭瑞坤仍是那副獨斷專行的做派。

「我是問你,為什麼你從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情若魚有意挑釁似的,緩緩逼近逆天盟主,令他不安地側過頭、步步後退,「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這一點了,我也一直在疑惑、一直在猜測,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你懼怕的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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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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