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8

Chapter 278

山莊各處都已經貼上大紅囍字,掛上紅色的簾帳,身邊和遠近的侍女雜役忙得腳不沾地,靜姝被老夫人交代在屋裏安歇免得被人衝撞了,她從落梅居裏帶了幾卷書來,旁人在忙的時候她像個局外人似的靠在床榻上就著窗外的光看書。

天色從晌午趨向黃昏,老夫人在晚膳時來看她,說了一堆體己話又叮囑她早點睡下。可葉英不在,加之明天又是喜日子,靜姝的確有些難以入眠,看書看到亥時也不見零星的困意。

侍女們鋪好床便來提醒她休息,靜姝看着紅字的窗花,視線有些恍惚,身旁的嬤嬤小聲提醒了一句才回過神。

明天,她就要和葉英成親了。

靜姝躺在陌生的床帳里,屏風外燃著安神香,不濃不淡的香氣幽幽隨着偶爾掠起的細風拂進帳幔,摸了摸身旁的位置,習慣了葉英陪着,不過一個晚上而已,她還真睡不着了。

掌心輕撫著仍舊平坦的小腹,心思卻飄進歲月的長河裏,她認識葉英三十年,其中等了他十二年,生死兩隔了三年,剩下的一半也是苦大於甜。可如果一切重來,她仍會在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愛上那樣一個月朗風清的男子。

無論今生來生,她都義無反顧。

一翦秋水盪開的眸光在黑夜中散去,靜姝埋頭痴痴地笑了一聲:今生有幸能夠結為夫妻,來生若能再續也是不錯。如有來生,她一定要比曾經的自己更勇敢一些,不叫歲月蹉跎,不叫彼此錯過。

山莊另一側的落梅居,華髮男子著玉白的中衣於走廊上吹着夜風,婚宴前日到訪的賓客尤其眾多,一日下來着實應接不暇,這無疑是比名劍大會還要熱鬧的場合,不光有江湖豪傑,還有兩族親眷,商行同盟,明日是一場盛會,是他和屬意之人的婚禮。縱然心神有些疲憊,他還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葉英緩緩鬆了口氣,「長歌門的客人都安排好了?」

暗衛在背後恭恭敬敬地彙報道:「是,三莊主夫人親自安排的,坐下說了好一陣話。」

他點了點頭,月色輕撫着他微仰的俊容,瀉入半闔的眼眸,染出一片薄光,「靜姝那邊……可歇下了?」

「夫人看了一晚上的書,小半個時辰前熄了燈。」

葉英揮退暗衛,迎著夜風輕輕抬起眼睫,眼前凝聚著諸多繾綣的迷霧,弦月如鈎,也不知這樣的夜裏她能不能如常睡去。

次日靜姝是被人叫醒的,她昨夜不知最後是如何睡去的,只記得合眼時天邊隱約泛了白,如今睡目惺忪得一時有些不明時辰,外頭的陽光晃得厲害,左右侍女扶着她去沐浴,入了水后才茫然回神。

一捧新鮮的紅白花瓣從眼前墜落,濺起滿池清香,靜姝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在侍女的央請下才不太習慣地讓人幫她洗沐,「現在什麼時辰了?」

「稟夫人,午時過半了。」

她居然一覺睡到正午,今天這樣的日子怎麼也說不過去,「為何不早點叫我?」

侍女恭恭敬敬地答道:「老夫人說午後忙碌,旁的事情讓我們先準備着,夫人懷着身子早上便多休息,免得到時候累著。」

靜姝舒了口氣,原來是老夫人吩咐的。

沐浴完畢后稍事吃了些粥點,時辰差不多的時候侍女捧來婚服幫她換上,上妝完畢老夫人便由嬤嬤攙著走了進來,一看坐在鏡前的女子,兩眼頓時笑着眯成一道縫,「好好好,來讓母親看看。」

母親二字令靜姝心神一怔,繼而很快斂好情緒,淺笑着轉過身來就要行禮,半路便被人攙住了。

「你這孩子,就是在我們面前太拘禮。」老夫人輕拍了拍她的手,把人帶回鏡前,「女兒出嫁的這天吶,我們這些做母親的要親手給你們梳頭,討個彩頭,希望你和阿英往後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靜姝不自覺地抿了抿嘴,雙目怔然地看着鏡子裏的老夫人,蹣跚垂老的步子微轉,從侍女手中接

過了梳子,順着她纖白的長發緩緩梳落,耳邊盪著滄桑又不乏慈愛的嗓音: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眼角滾落了一滴晶瑩的淚水,旁邊的喜娘瞅見連忙捻著帕子上前擦了擦,應景地勸道:「新娘子莫哭,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靜姝動了動唇,低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她想起了顧心蘭,她十五歲及笄的那一天是顧心蘭給她梳的頭,那時候顧心蘭就滿心歡喜地告訴她等到她出嫁還要給她再梳一回,可一晃又是十五年,那個說要給她梳頭的人已經不在了。

淚水一滴一滴接連不斷地打濕嫁衣的裙擺,見這眼淚止不住,老夫人慌忙捧着她的頭輕輕拍了拍,「哎喲哭兩下過過場就好了,可別哭壞了,乖啊乖啊,阿英看到該心疼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他媳婦呢!」

好不容易收住了情緒,靜姝輕吸了一口氣,朝身邊的人露出一抹羞赧的笑來,侍女小心地給她補好了妝,松濤苑裡裏外外奔走的人不少,所有人都在緊張萬分地等著吉時到來。

婚堂安排在樓外樓,因為賓客太多,酒席向外擺滿所有空地,向來財大氣粗的葉家除了邀請各方來客還在庄外擺下三天流水席,門前因此道賀聲不斷。

聽到一支喜樂靠近,靜姝下意識地攥緊手裏的帕子,沒多久外面的人歡歡喜喜地跑進來,「來了來了!大莊主來了!」

喜娘笑眯眯地朝已經穿戴完畢的靜姝福了福身,取來喜帕蓋在那頂造價不菲的鳳冠上,幾乎是帕子剛落下的瞬間,一道頎長的身影便邁過房間的門檻,「新郎官來接新娘子了!」

靜姝縮了縮手指,低垂的視線看見眼前出現一雙黑底紅紋的長靴,心跳下意識地就快了起來。

「夜裏可休息好了?」

熟悉的嗓音如一簇火苗點燃靜姝的耳根,還好現在蓋着喜帕沒認看到,她咬了咬唇,總覺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便點了點頭。

「大莊主今日可真俊,看起來像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似的。」旁邊的嬤嬤笑呵呵地說道,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兒子也是一臉滿意。

削薄的唇仍是緊抿,卻能叫人看出他的喜色,好似一抹落在火爐邊的雪花,雖然冷峭,卻在周圍熱烈的環境下一點點融化。葉英朝身邊的人轉過了頭,識趣的丫鬟婆子連忙嬉笑着推搡出門而去,只留下喜娘站在一旁。

他在靜姝面前半蹲下身,她也因此得見那一襲朱紅喜服和幾絲雪色的髮絲,「今早婧衣帶着夫婿回來了。」

「當真?」

「嗯,她穩重了許多,且三陰絕脈的病症已經治好了,只是身體稍顯虛弱,夫婿為人俠義,這兩年過得不錯。」

三陰絕脈不亞於當初的屍毒,不知葉婧衣是如何治好的,她正想着,一方暄紅的帕子忽然遞到她的手中,耳畔是葉英溫潤的嗓音,「剛剛送到的,有人希望你戴着這個出嫁。」

那是一隻不清透卻顏色鮮亮的手鐲,質地不同於一般寶石,其上刻了諸多暗紋,喜帕下的視線一時泛著複雜,「她在嗎?」

「不知,這是以拓跋先生的名義送來的。」

拓跋思南,早年間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去了東海隱居,葉家同這位劍聖也算有些交情,這次婚宴自然派發了請帖,不過對方沒親自來,而是派了名下弟子將此物送達,私下說是贈給葉家新婚妻子的。

靜姝猶豫了一下,拿起鐲子套到了自己手上,不大不小剛剛好,襯著一截皓腕愈發白皙,沒看幾眼一隻有力的手掌便握住她的纖纖五指,「走么?」

胸口跳了跳,靜姝再次攥緊了手裏的帕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喜娘當即上前攙扶新娘子起身,鳳冠的珠飾琳琅作響,靜姝腳下有些搖晃,另一邊的手臂立刻穩穩扶住了她,直到上了松濤苑門口的轎子才鬆開手去。

轎子離了地,喜樂再次奏響,沿途等候的侍從放響手中的禮炮,藏劍山莊上空的煙霧隨風彌散成一條長龍,最終,停在了樓外樓前。

轎外人聲鼎沸,淹沒了心頭所有的想法,靜姝腦海有些空白,喜樂停下來的時候她只聽得自己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就算他們的感情早就脈脈相通無可分割,但真正到了這一日,她還是覺得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心潮難平。

轎簾掀開,一隻手遞到靜姝面前,那是一隻修長的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掌心雖有薄薄的繭但並不粗礪。靜姝握過那隻手,在風景秀麗的西湖長街,在繁華萬千的揚州鬧市,在荒涼蕭索的豫山古道,在煞氣沖雲的南疆叢林,他們曾攜手乘風去,也曾並肩踏月歸,如今,他們將走向那懸滿紅綢的廳堂。

溫軟的小手一入掌心就被緊緊握住,葉英稍稍用力,便叫她那輕盈的重量藉著他的手掌站了起來。察覺到她劇烈跳動的脈搏,葉英俊眉微動,在近處輕聲問:「還好么?」

有着喜帕的遮擋,靜姝不用克制自己的表情,只是僵硬著聲音:「嗯……嗯。」

「手怎麼出汗了?」

「我……」喜帕之下傳來女子支吾的低語,「有點激動。」

葉英稍愣,旋即展眉掀唇,淡淡的笑容猶如雪水融化般清疏,又在微暖的日光中染上朦朧的溫情,叫近處的喜娘看得呆愣,也就在這一個呆愣間,靜姝被穩穩地攬下喜轎,堪堪貼在男子懷中。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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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唐朝時期婚服紅男綠女,重寫兩回我都給忘了改,這個bug就忽略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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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葉英)共一人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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