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路顛簸,車夫被俞禮催促著,馬車如一股旋風迅速碾過官道,車尾揚起漫天塵埃迷了行人眼鼻,引得連聲怒罵。

車內,俞禮被顛得三魂六魄都快散了,他捂著嘴想吐又吐不出,頭上的傷原本就還沒癒合,這一折騰,又洇出血染紅了繃帶。

俞禮啞著嗓子喚來劉管家,半死不活道:「走多遠了?」

「哎呦喂小祖宗,這都走一百多公里了,要不讓車夫慢下來。」劉常進來打眼一瞧,俞禮柔弱無骨地倚著,臉頰白得沒有絲血色,連忙按了按俞禮的人中,才總算把人給救回來,未了翻出最軟的絨毯又鋪了層。

「才一百多公里?不行,再快些。」

「主子啊,您這身子可經不起這般折騰,再快,怕是到了江南,您半條命都得沒了。」

劉常一看俞禮頭上染血的繃帶,就氣不打一處來,數落道:「我一直跟您說,要扳倒太子爺不能來莽的,當今聖上一直向著太子爺,這些年無論太子惹多大事,不都被聖上一筆帶過,咱們得慢慢來,您這一言不合就已死明志的,老爺夫人多心疼啊。」

「那可未必。」帝王家自古無情,聖上若是真寵愛商以粲,怎麼會讓自己一個草包瞎子當他的少師。

聽劉管家這話,他現在跟商以粲已經勢如水火,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俞禮往後一躺,美眸一闔,佛系道,之後的事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馬車又一顛簸,瞧見俞禮捂著頭露出痛苦的表情,劉常心都碎了,連聲道:「好好好不提了,這官不當也罷,那渾水咱不去淌了。在朝為官這麼多年,主子您昏倒在金鑾殿都沒個人來送信,要不是奴看宮門都快關了主子還沒出來,挨家挨戶跑去問,還不知出了這檔子事。」

俞禮聽到關鍵,道:「你跟我詳細說說。」

一提這事劉管家就來勁,連手比劃著道:「奴送主子去上朝後便一直候在外面,眼見快下鑰了官員們都陸陸續續出來完,也不見主子身影,便去詢問跟主子您走得近的官,他們卻將奴避之門外,奴發覺大事不妙,迫不得已求助恭親王妃,得了助力進到宮裡,一到金鑾殿便見主子直愣愣地躺在血泊里,早已不省人事。」

憶起那一幕,劉常紅了眼眶,聲音也哽咽起來:「恭親王妃一直陪到宵禁才回去,在這皇朝中,也只有自家的人才信得過。」

這原主的人緣,可真差......

說到恭親王妃,俞禮腦海中首先冒出的就是一位溫雅如花的女子,她是原主嫡親的姐姐,原主之所以堅定不移地站七皇子黨,也是因為這層關係,恭親王是七皇子的舅舅,正兒八經的皇子黨。

但現在,他哪派都不想站,雲遊四海去了,你們自個兒玩吧。

俞禮靠著軟墊正想睡一會,順便琢磨琢磨今後應該如何逍遙時,突聽身後駿馬馳騁聲,如震雷般從不遠處的地面傳來,他撩起窗帘往後一看,見上百騎兵直追而來,嚇得臉都白了,但也沒忘他是個瞎子,抽回腦袋讓劉常去看,邊道:「可是追兵追來了?」

劉常看了同樣心驚膽戰道:「確是追兵來了。」

-

金碧輝煌的殿堂中,朝臣們低垂著頭一片肅穆,天子坐於九重台階之上,冕旒遮擋著晦暗不明的雙眼,更讓底下的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接著念。」

堂前的太監一哆嗦,顫顫巍巍地念道:「今年事已高,尤感力不從心,愧於朝事無作為,嘆身累由近名,內顧覺今是,遂隱丘山,懸車告老。」

冕旒晃了晃,皇帝抵著太陽穴問道:「明寂今年方几何?」

御前公公道:「似有三七了。」

「胡鬧!」昭興帝猛地一拍扶手,堂下朝臣立刻跪了一地直呼息怒,這反而讓昭興帝更頭疼,他指著堂下滿朝文武道:「朕聽人說,明寂在這躺了整日,都未有人送個信回去?」

朝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暗道:皇帝都沒發話叫太醫,他們還以為是昭興帝故意的,哪敢自作主張啊。

皇帝震怒道:「以粲何在?」

御前公公伏在地上道:「太子爺今早剛回今,現下應該到府里了。」

「叫他,叫他去把俞明寂給朕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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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這可咋整!」身後追兵將至,這會兒劉管家徹底慌了,回頭一看自家主子卻氣定神閑的,不由急道:「要不咱跟皇上服個軟,就回去吧。」

「不回!」俞禮屏蔽掉劉管家絮絮叨叨的雜音思索片刻后,道:「我們分頭走,六車打亂順序,在岔路三三一分,再至岔路一分,如此到了有水的地方,你將我放下,我渡了河,在河那邊等你到第二天,你若被抓,便叫執書來尋我。」

「可主子您不能視物,奴怎敢放您孤身一人!」

「瞎子自有瞎子的法子。」俞禮將臉沉下,劉管家便不敢再反駁,只好給俞禮收拾了些細軟,再三叮囑他一切要以自己的身子為重,如果辨不清方向,就在原地等他來尋。

六輛車經過三個岔路后,只剩下一輛,身後的追兵也少了許多,馬夫加快速度,在拐角的地方將俞禮放下,俞禮就地一滾藏身在草叢裡,等馬蹄揚起的塵灰落下去才弓著身子往水道去。

河邊全是荒草,俞禮沿途尋了許久也沒見船夫,脫了衣服打算游過去,一下水凍得直哆嗦,這會兒才入夏,河面的冰化了沒多久,還冷得很。

渡過河差點舍了半條命,俞禮濕漉漉地躺在河灘上,反應過來這身子已經不是自己原本那具,就算不看醫師,他也感覺得到,一身病苛,是需得用藥罐子泡著才能長這麼大的。

他這幾番折騰,也不知折了多少壽命。

能新生,俞禮是感激的,可不想就這麼白白死了。

俞禮積了些力氣,撿起旁邊的木棍裝作拐杖,掙扎著爬起來,卻見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人,他假裝沒看見,不躲不避地撞了上去,那人也不躲,被俞禮撞了個滿懷。

俞禮反應過來連聲道歉:「對不住,我看不見,沒撞疼你吧?」

那人並不說話,俞禮悄無聲息地打量了下,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郎,長得很是俊美,可這臉太冷了,渾身都寫著拒人千里之外,還穿著一身金黑戎裝,小孩看一眼都能嚎三天,自此在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

長這麼凶就不要出來嚇人了。

誹謗完,面上露出討巧的表情,道:「若是沒事,那我便先走了。」

「你要去哪?」黑衣少年拽住俞禮的手,手勁很大,俞禮沒掙開,無奈道:「放開,我要去就近的城鎮。」

黑衣少年嗤笑了聲:「你不是瞎子嘛,我帶你去。」

「你帶我?」俞禮頓時警惕了起來,可見這少年的身形應該是比他小好幾歲的,自己有什麼好怕的,稍稍放了心,跟上道:「那謝過了,相逢便是緣,敢問少俠貴姓?」

黑衣少年牽手引著他,冷冷勾了勾嘴角:「我叫熾。」

「赤?」俞禮沒聽明白,不過他原也沒有深交的打算,聽過便罷,一路上倒是跟這名少年相談甚歡,從他那了解到不少地理風俗,俞禮在心裡默默琢磨著,確定將來落腳的地兒。

迎著初夏的烈日走了大半天,總算看到小鎮的門城,聽到少年說到了,俞禮才露出點笑來,謝道:「多虧你,否則我走到天黑也不一定到得了。」

黑衣少年頗玩味道:「你一個瞎子,是如何得知何時天黑,何時天亮的?」

「......」俞禮快速在心裡編,那少年卻沒心思聽他胡扯,說道:「你往前直走就是。」

「哦。」俞禮有種被潑了盆冷水的感覺,轉過身杵著木棍進到門城下,一行士兵立刻從兩側衝出將他團團包圍住,俞禮冷汗都冒了出來,回頭一看那名黑衣少年,卻只見他揚長而去的背影。

熾......

商熾!

俞禮兩眼一黑,心緒激涌間氣得吐出一口血水,商熾字以粲,他怎地就忘記了。

-

「爺,求你了,讓我進去瞧瞧我家主子吧,這只是點小心意,兄弟們都幸苦了,您拿去給大家買點酒肉。」

劉常悄悄往牢役兜里塞了些銀子,才總算給了他一炷香的時間探望,劉常片刻也不敢耽擱,提著老大一個食盒沖了進去。

牢里潮濕,還有老鼠蟑螂,俞禮本身是怕這些的,但他又是個瞎子,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只好瑟瑟發抖地端坐著,劉管家一來彷彿見到救星,兩眼發光道:「常常你終於來了,我快被餓死了。」

「呸呸呸,主子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讓我看看,你又瘦了。」劉常趕緊將飯菜拿出來,遞了筷子給俞禮,說道:「我已經寄信給老爺了,咱家只要再捐個百萬兩金,皇上肯定會放主子出來的,主子且再忍一忍。」

劉常將石床上的舊被子扔了,叫僕役換上最柔軟舒適的錦褥,一群人再把整個牢房裡裡外外打掃了番,瞬間煥然一新。

哪怕上坐牢,俞禮也給坐出了貴賓的尊貴感,屁股下墊著上千金的絨毯,端著白玉制的碗筷,再配上那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美得彷彿畫一樣。

可有些依然是錢不能解決的,他身上的衣服還穿著昨天渡河的那一身,頭上的傷似乎也發炎了一直疼得厲害,身上就沒哪一處舒服,飢腸轆轆地聞著頂級大廚做的飯菜香卻想乾嘔。

俞禮只吃了兩口便放了碗筷,說道:「原也是我考慮不周,你讓執書替我寫封摺子呈上去,就說我只是思家心切,想回去看看。」

他給皇帝一個台階,昭興帝看在錢的份上便不會太過計較。

劉管家試探地問:「那告老辭官一事?」

「這個不改,我就要辭職!」俞禮一激動,頭又開始疼了,劉管家連忙依著他道:「好好好,咱一定會辭掉的,我早說了主子不是當官的料,還是回家享清福好。」

俞禮:「......」

-

宮門前,一名文弱小童不斷朝里張望著,等到日頭快落時才見著來人,他疾走兩步上前,將懷裡捂得溫熱的摺子塞到那人手裡,央求道:「錢公公,主子說您是信得過的人,勞煩您將這摺子遞到御前去,往後您找我家老爺要什麼供奉都成。」

「供奉倒是不必了,讓你主子記住奴家的恩情就成。」發須皆白的老太監將摺子揣入袖中,朝執書露出個寬心的笑,轉身入了宮去。

然而這名御前太監並沒去仁壽殿,而是轉道去了東宮,這一塊很少住人,宮人也被遣散得不多了。眾所周知太子爺跟聖上的關係不好,前些年就搬出宮自立府邸了,只有偶爾才在這邊小住兩日,告訴其他人東宮是有主的。

而今日,碰巧的是,那位爺就在東宮裡。

商熾衣襟大開袒露著結實的胸腹,散散懶懶地坐在池塘邊沿的涼席上,手裡拿的正是執書交給錢公公的那本摺子,他一眼掃完上面的內容,勾起個詭秘莫測的笑,道:「這一撞,倒似把他腦子撞聰明了些。」

錢公公伏在台階下,恭恭敬敬地問道:「依殿下看,這摺子怎麼處理?」

「他既識趣,本宮就親自替他寫一封。」俊美無儔的黑衣少年揚手將摺子扔進池塘中,濺起些漣漪不過片刻便沉入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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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美人帝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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