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難兩全

第5章 事難兩全

被蕭珉以皇后失德為由廢掉后,從大內移去了北宮,王妡一直都在想——蕭珉為什麼要給王家按上謀逆的罪名。

王家因為她王妡的緣故,一直都是站在蕭珉這邊的,無論他是太子時還是登基為帝后,哪怕她二叔王格在某些時候出格了些,但王家的忠心是絕對毋庸置疑的。哪怕是蕭珉已經收攏了權力也完全沒有必要剷除王家,這無異於是自斷一臂。

再者說,王家謀逆總要拱一個皇子上位,她王妡無子,膝下也沒有養其他妃嬪的兒子,王家謀逆的罪名從根本上就站不住腳,總不能是因為王家喜歡為他人做嫁衣吧。

她一直在想,就算蕭珉大權在握,朝廷依舊內憂外患,究竟什麼原因能讓蕭珉自斷一臂也要剷除王家。

直到她大限將至,離魂七日,到了一個幻境,才得知了那可笑的真相。

那是一間很小的屋子,窄小的床榻凌亂堆滿了衣裳,一個桶中儘是殘羹剩炙,有蚊蠅在其上亂飛,一面牆邊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塊會發光的板子,一個頭髮油膩衣裳皺巴的女子坐在桌邊,看著光板快速敲擊桌面上放著的一個黑色的很多小方塊的東西,那光板上就會出現一行一行的文字。

王妡是懸空飄在那間又臟又亂的屋子裡的,她跟桌邊的女子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走,卻只能在屋中飄來飄去。

試了許多次,她終於放棄了,飄到那女子身後,看著她用那神奇的機關敲出一行行文字在光板上,那些字許多都缺筆少畫,可奇怪的是,她居然全都看得懂。

王妡就懸在女子身後,看著光板上出現一個一個她熟悉的名字,以及她自己的名字。

非常簡單粗糙的一個話本,主角是吳桐和蕭珉,一個是她的遠房表妹,一個是她的夫婿,兩人在她辦的詩會上一見鍾情,因蕭珉太子之位不穩,皇后逼迫他為母子二人的性命著想,讓他忍痛放棄真愛而娶祖父掌控朝廷財權的她,一對有情人被迫分開。然後兜兜轉轉暗通款曲虐戀情深幾年,吳桐因詩才和種種奇思妙想在京中名聲大噪,蕭珉幹掉諸野心勃勃的兄弟成功登上皇位,登基第二年廣選天下佳人充實後宮,吳桐就被蕭珉趁此機會接進後宮。

吳桐作為話本的女主角,自然是男主角蕭珉的賢內助,她本是一個生活在比梁朝超前千百年的女子,因意外死亡靈魂飄蕩到梁朝附身在同名同姓溺水而亡的吳桐身上,她有比當時所有人都超前的眼界與知識,為蕭珉出了不少有利民生的點子,得蕭珉愛重、百姓愛戴,她的分位短短几年就從美人升到貴妃,登頂為天下最尊重的女人只有一步之遙。

相對的,作為話本里的配角,王妡這個佔了后位之人必須是主角的對手、對照組、踏腳石,用她的惡毒襯托主角的善良、用她的處心積慮襯托主角的光明磊落、用她的權欲熏天襯托主角的心懷蒼生。

作為阻礙主角幸福的最大絆腳石,王妡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於是就有了王家的謀逆之舉,蕭珉「失望至極」,可以順理成章的廢后了。

王妡看到這裡直接被氣笑了,狗男女何德何能竟讓她來墊腳。

笑過之後就是巨大的悲哀,為自己的識人不清,為自己的愚蠢。

待魂魄歸位,王妡拖著殘軀強撐著一口氣,將她在大內布下的僅剩的幾個暗樁發揮到至極,親手給了蕭珉一刀。

手刃仇人的感覺實在爽快。

王妡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下一刻就又壓平了。

上天垂憐讓她重來一輩子,只是美中不足依舊還要與蕭珉那狗鼠輩攪和在一起,這實在讓她開心不起來。

「要不幹脆殺了他?」王妡喃喃自語。

她能殺他第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

旋即王妡就否認了這個想法,且不說悄無聲息殺了當朝太子還讓審刑院抓不到證據的難度太大,就她如今已經被冊封為太子妃就等著吉日行禮的境況,蕭珉死了,她很難全身而退,最好的結果是還家閉門深居一輩子不能嫁人,若是官家狠心一點兒她就得去皇陵給蕭珉守陵一世。

哪種結局她都不想要。

雖然她不認為非得要嫁人,但因為蕭珉的原因只能孤苦獨居嫁不了人,他蕭珉還沒有這麼大的臉!

難道就只能嫁給蕭珉,再重走原來的老路,再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她不甘心!

「姑娘,喝茶。」紫草將沏好的香茶放在王妡面前,喚回了她已經跑到天邊兒去的思緒。

見王妡看過來,紫草微笑著說:「姑娘且安心,茶具和杯子奴和香草都已經洗乾淨了。茶葉是店家的,說是自家採摘炮製的香茶,奴聞著可香,姑娘試試看好喝不好喝。」

王妡暫時按下腦中的「蕭珉一百種死法」,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聞著很香,湯色卻有些渾濁,入口很澀也沒有回甘,王妡喝了一口后卻說:「甚好。」

得了肯定,紫草和香草開心地對視一眼。

王妡看了一眼她倆乾淨純粹的笑容,斂目慢慢將杯中苦澀的茶一口一口喝完。

這時,旁邊桌上的兩名襕衫文士模樣的人忽然吵了起來。

月白襕衫者神色十分激動:「沈元帥護住了廣陽城幾萬百姓性命,他何錯之有,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韃虜屠城嗎?」

黛藍襕衫者不緊不慢說:「他違背君命就是大罪,擁兵自重定是想造反,果不其然,他果然通敵叛國。」

「胡說八道!」月白襕衫者拍桌,「那罪名分明是誣陷。」

黛藍襕衫者冷笑:「你有證據嗎?你去跟官家證明沈震通敵叛國是被誣陷的呀!」

「你……」

腳店的掌柜立刻小跑過來,對二人賠著笑臉勸道:「二位公子,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倆文士面上僵硬了一瞬,不歡而散。

王妡目送二人出了腳店,一個往東一個往西,一下記起來這一年發生的震驚朝野的大事——天下兵馬大元帥沈震通敵叛國,全家都被秋後問斬。

梁朝極為重文輕武,梁太.祖唯恐武將掌兵會造反,設樞密院統領軍權,以文官領樞密院事,掌兵符、武官選拔除授、兵防邊備及軍師屯戍之政令;又定更戍法,每番軍隊三年輪換戍守之地,各領兵的將領亦每三年輪換,若有戰事則臨陣前派行軍大元帥統兵。如此,便形成了兵不知將、將不識兵的狀況,讓皇帝易於掌控軍權,防止將領擁兵自重,可也極大的削弱了朝廷軍隊的戰力。

后因北方獫戎虎視眈眈,西驪也不安生,幾場敗仗吃下來,朝廷不得不考慮讓幽州就地募兵訓練,以御獫戎。

沈震的祖父沈京被真宗委任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在幽州開元帥府組織練兵,對抗獫戎,三代人傳下來,練成了威震四夷的沈家軍。

然而成也沈家軍,敗也沈家軍。因其威名太甚,引得梁帝猜忌。

皇帝有所疑,自然會有人「體會上意」。

這不,一場敗仗,一個明顯誣衊的罪名,就要將大梁戰神的全家殺了。

沈震死後,大梁再無統兵將領,又因幾年的權利爭鬥與更迭內耗太過嚴重,老皇帝沉痾愈重對朝堂的掌控越來越無力,終於獫戎瞅准機會集結大軍號稱五十萬壓境,大梁倉促應戰,毫無意外戰敗。

慘敗不算,還差點兒被獫戎打到家門口來,最後朝廷不得不向獫戎求和,幾番談判后,割了營、平、幽、易、雲、勝、豐、夏、懷、靈十州給獫戎,遣公主和親,年年納歲貢,這才換得獫戎退兵。西驪也趁火打劫,佔了涼、鄯二州不走。

老皇帝因此事一口血噴出,龍馭歸天。身為太子的蕭珉名正言順控制住大內和禁軍,將所有的兄弟都軟禁起來,登基為帝。

如此內憂外患的情形,蕭珉登基后次年還廣選天下佳人充實後宮,就為了讓吳桐也能進宮,無怪當時會有童謠唱:「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注]

王妡低低笑了聲,嘆:不愧是真愛。

「姑娘,他們說的是沈元帥。」香草湊近無不擔憂地說:「大爺與沈元帥是好友,聽我娘說,大爺為了沈元帥的案子已經奔走多時,還被老爺罵過。」

香草的娘在大太太謝氏的院子里伺候,因此知道一些王妡都不知道的事情。

上輩子這個時候,王妡滿腦子都是情愛,滿心甜蜜就等著做蕭珉的新娘,壓根兒就沒有關注過父親在做什麼。

由上輩子的結果來看,父親此時的奔走毫無用處。但是在蕭珉登基三年後,朝中有人上疏為沈震平反。

王妡慢慢吃著爊貛兒肉,憶起蕭珉曾說過一句「沈震確為英豪,其子沈摯卻不行」,字字句句皆是對沈摯的嫌惡。

什麼樣兒的深仇大恨能讓蕭珉在人都過世多年了還記仇詆毀。

唔……

王妡夾菜的手一頓,心中有了如何給蕭珉添堵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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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摘自《抱朴子·審舉》

PS:陛下離魂看到的是小說大綱,知道小說大概走向,但不知道具體細節。因為正文里不好明說,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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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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