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天使隱藏的真實羽衣

第十三章 被天使隱藏的真實羽衣

霎時間,無數問題盤旋著出現。

心口悶悶地疼痛起來。

我坐在沙發上,面前的紅茶漸漸變冷,變冷……養母諂媚的臉和著蠱惑的聲音一起在耳邊閃現,回蕩。

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不,我不能這麼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直視着養母的眼睛。

兒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無論我怎樣努力地回想過去,也無法想起更多關於親生母親的細節。

只是……

在記憶中的某個角落,在那個我所不知道的小小角落裏,一定還存在着那些無私而溫暖的痕迹吧。

還不到桌子那麼高的我,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在鋪着實木地板的房間里跑着,然後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接進懷裏。我小小的耳朵貼近那個散發着熱度的胸口,聽見滿懷愛意的咚咚心跳聲,也許還有輕柔的吻,落在我小小的臉頰上,濕濕的,卻無比溫柔。

一定是有的吧,和無數平凡而普通的小女生一樣,這樣美好的童年,在我的生命中一定是存在過的吧。

沒有冰冷的房間,沒有緊鎖的房門。

沒有冷言冷語的惡言相向,沒有不分輕重的拳打腳踢。

我的親生母親一定是個溫柔的人吧,會帶着朝陽一樣甜美的笑容看着我,用溫暖的手臂擁着我,輕輕拍打我的後背哄我入睡,帶我走進甜蜜的美夢中。

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我輕輕地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媽媽,我知道你需要錢,但是我不能讓你去打擾其他人的生活。所以……對不起,我拒絕。」

養母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笑臉,彷彿不敢相信我會拒絕。

「哼,看來你完全不知道啊,我親愛的女兒。」

沉默了半晌,養母突然笑了。她看着我,眼神冰冷。而在我的眼瞳中,她那張熟悉的面孔竟隨着她詭異的笑容慢慢扭曲起來。

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世界變得很靜,她的聲音似乎有種讓我停止呼吸的魔力。

我垂下睫毛,遮住眼底複雜的情緒,卻依然清晰地聽見她說:「你居然拒絕我?你忘記是誰把你養到這麼大了嗎?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不願意說出你的身世嗎?我是為了保護你,為了你!」

我望着她,眼底漸漸升起一股隱隱的霧氣。我茫然地問:「保護我?」

空氣漸漸變得濃稠、窒息。

養母嘲弄地勾起唇角,冷笑着說:「不錯,我以前怕你受到傷害沒有告訴你。但是現在,我不妨告訴你吧,你是被拋棄的!你是被你的親生母親拋棄的!」

聽完養母的話,我的背脊頓時變得僵直。

心彷彿被撕扯出一個巨大的傷口,薔薇色的血液無法停止地涌了出來。

「你的母親是那麼有錢,可她還是選擇了拋棄你,你不恨她嗎?這麼多年來,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被拋棄嗎?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像垃圾一樣被拋棄嗎?」

看着我蒼白的表情,養母的神情變得越來越猙獰。

她的聲音尖利地劃過我的心臟,風從沒有關嚴的窗縫裏吹進來,帶進窗外淡淡的泥土香,而此刻,那原本清新的泥土香氣卻好像毒藥一樣,一點一點侵蝕着我的心。

拋棄?

我是被拋棄的?

對我來說,童年的記憶幾乎全是灰暗的,養母的打罵和虐待讓我從最初的反抗和不解變成了後來的麻木與習慣。但是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不幸的,從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吧,一定是什麼不能避免的意外讓我離開了原本溫暖幸福的家,離開了疼愛我的父母。

親生母親,那個我應該甜甜地叫她媽媽,在她懷裏盡情撒嬌,享受無私母愛的女人,也一定因為我的離開而心痛不已吧。

她一定在每一個黑夜裏默默地流淚,在內心深處狠狠地思念着我。

她一定在每一個白天裏焦急地奔跑,在城市的每一條街道尋找我的影子。

她一定非常非常愛我,失去我,她一定無比絕望和心痛。

養母的打罵讓我的童年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好像濃霧籠罩了整座空蕩的城市。

每當我被關在冰冷的房間里,一個人撫著身上疼痛不已的傷口默默流淚時,我總是會在腦海里瘋狂地思念我的親生母親。

如果我還留在媽媽的身邊,那麼一切一定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那個陪伴我度過童年裏最最陰霾最最無助的時光的美好想像,就在剛才,被養母那一聲冷淡的「拋棄」徹底地打破了。

「拋棄」,簡單的兩個音節,輕輕鬆鬆地就從養母的嘴裏吐露了出來。

我伸手偷偷撫上胸口。

心臟,還在努力地跳動着。

只是,好痛。

掛上一絲譏諷的微笑,養母看着我愈加蒼白的臉色,全然不在意地繼續說下去。

「怎麼?你不相信?」養母歪過頭瞥了我一眼,挑起嘴角,「你親生母親當年是因為討厭你才把你拋棄的,要不然你以為,依照她家那麼有錢,怎麼可能這麼狠心地丟掉親生女兒?」

討厭我……

討厭我……

丟掉……

丟掉……

養母毫不留情的話語一字一句深深地扎進我的心。

心臟還在胸腔里拚命地跳動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已經感覺不到血液流動的熱度了。

我坐在熟悉的沙發上,手腳漸漸冰冷。

冷汗慢慢地浸濕了我的手掌。原本停留在胸口的右手緩緩用力,一絲一絲地將領口握緊,再握緊。

原來,從始至終,我一直是不被需要的。

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人……

心臟,好像就要這樣停掉了一樣。

好冷好冷,彷彿置身於冰窖。

「怎麼樣?不想去問問看嗎?當初她為什麼要拋棄你?哼,你以為誰會真的愛你啊!親生母親?哈哈哈!」

我的胸口彷彿被什麼擊中,鋪天蓋地的悲傷讓我的心如撕裂般疼痛起來。養母放肆地大笑起來。隨後她站起身,用力拉住我的左手把我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走吧!讓我們去會會那個狠心的女人!最好再狠狠地敲上一筆,她當初那麼狠心地拋棄了你,也應該對你有所補償不是嗎?我幫她養了你這麼多年,也應該有點好處才是。」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在那片絕望的空白中,反覆回蕩的都是那鮮血淋漓的「拋棄」二字。

機械地被養母拖拽著,機械地挪動着雙腿,我不知道走過了幾條街道,穿過了幾個路口,只是一路沉默著,感受着胸口沉悶的鈍痛,深深的絕望慢慢覆蓋了我微弱跳動的心。

「哈,就是這裏了。哼,那個賤女人居然還住這麼大的房子,果然很有錢啊!哈哈,今天就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養母拉着我停下腳步。面前是一棟小巧的別墅,潔白的牆壁,漂亮的深紅色屋頂。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靈魂彷彿從身體里抽離。

怎麼會是這裏?

不久之前我還來過這裏?

難道……

我不敢呼吸了。一定是養母弄錯了,一定是的。

「您確定是這兒嗎?」我緊張地問,聲音緊繃。

「當然。」養母眼底閃過一道得意的光,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肯定的回答把我內心的疑惑擊碎,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房子,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這裏不是穆莎的家嗎?

可是養母說……這裏是我親生母親的家。

那……穆莎是誰?難道她的媽媽……就是我的……親生母親嗎?

在我震驚疑惑的時候,養母按響了門鈴。

「叮咚——」

片刻之後,一個溫柔的女聲問道:「您好,我是司明美,請問您是哪位?」

「哦,您好,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是關於……您女兒的。」養母看了我一眼,別有深意地說。

對方似乎有些疑惑,片刻的沉默之後,鐵門從裏面緩緩地打開了。養母很滿意地又一次拉起愣怔的我,趾高氣揚地走進了大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

迎面吹來的風帶着一絲溫熱的感覺。

站在門口的司明美恍若被一層柔和的光芒輕輕籠罩。她的面容還是那樣熟悉,唇邊還是掛着那樣慈愛的微笑。

她看起來那麼溫柔,那麼高貴,沒想到竟然會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的身體一顫,纖細的睫毛輕輕顫抖。在看向她的瞬間,我覺得時間彷彿突然凝固了,視線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我的親生母親,怎麼會……怎麼會是穆莎的媽媽!

我的眼底浮起空洞的白霧,五臟六腑都在翻絞,滿是複雜的情感。我就像個斷了線的木偶,忘記了所有表情,只是靜默在原地,吸氣,再吸氣。

清冷的風吹來,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是媽媽身上的味道,這種香氣彷彿抽離了時間和空間,一直沁到我心底深處。

就在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另一個更加熟悉的身影從司明美身後冒了出來。

「媽媽,是誰啊?」穆莎穿着淺藍色的居家服,海藻般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她微微歪著頭,明亮的眼睛裏帶着一絲好奇與害羞。

當她的視線停在我身上時,便立刻開心地朝我搖了搖手,笑容像花朵一般盛開:「Sara,怎麼是你?」

我的身體陡然巨震。

彷彿一道驚雷穿透夏日的晴空,從頭頂直挺挺地劈下。

我臉色蒼白地呆立在原地,手不自覺地握緊。

穆莎……

這一刻,我多希望你或是我之中的一個不在這裏。哪怕只是……消失一會兒也好。

可是養母尖銳的聲音瞬間讓我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

「喲,還認識。」

穆莎毫無城府地點點頭,她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

我的肌膚漸漸變得蒼白,身體一陣陣地發冷。

養母掛上做作的笑容,毫不客氣地開始了交鋒:「這房子的主人是司明美吧?」

「是,請問您是……」司明美雖然已經發現來者不善,卻依然保持着溫柔端莊的大家氣概。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今天來呢,是特意來找你的,來跟你說說……」

「媽媽!」

看到穆莎不解的眼神,我咬住嘴唇,血液一點一點凝固變冷,竟然出聲打斷了養母的話。

陽光明亮地閃耀着。

我努力地微笑:「媽媽,我們走吧!」

「走?我要說的話都還沒說完,你就要我走?休想!」

「走吧,我求您了!」

我的肩膀微微抽動。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到穆莎從那個被告知是我親生媽媽的女人身後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我的世界都被顛覆了,悲涼感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從我心上硬生生地劃過。我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遠遠地離開。

想要逃離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我開始拉扯養母:「走吧,不要打擾別人了,快走吧!」

「你拉我幹嗎?今天話沒說完我是不會走的。」

「走啊!」

看着穆莎和她媽媽越來越疑惑的眼神,我綻開蒼白而虛弱的笑容,慌張地對她們鞠躬,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我們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們這就走。」然後,不知從哪裏爆發出的力量,我努力地把養母拖離了穆莎的家。

剛剛走出穆莎家,養母就狠狠地甩開了我的手。

「你竟敢壞我的好事!」養母憤怒地眯起眼睛,高高抬起的右手想要做什麼我當然心知肚明,這麼多年來,對於養母的憤怒,我早已能夠從細枝末節中迅速地查明。

我迅速地轉過身去,想要躲開養母的毆打。然而時隔多年,養母高高舉起的右手帶着呼嘯的風聲再次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背上。

一陣灼熱的悶痛從背上清晰地傳來,時間彷彿迅速地倒退回去,養母的憤怒被徹底點燃,與很多年前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我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面對如海浪般驚天的怒氣,我不明白也無法理解,不能求救也不能反抗,只能默默地抱緊自己,蜷縮起身子,咬緊牙關忍耐身體上的疼痛。

如今也是一樣,養母看到我不顧一切地拉她出來,一時間眼眶充血,憤怒的巨浪席捲了整個天地。

「你居然敢攔着我!怎麼?這麼快就開始心疼你的親生母親了?這麼快就想要幫你的親生母親省錢了?哼!你不想認她,我還想要賺錢呢!」

養母的聲音尖銳而刺耳,我的身體感受到越來越多拳腳的重量。

我慢慢地鬆開雙手,倒向一邊的地面。

身體漸漸沒有了力氣,心臟也開始不規則地疼痛起來。呼吸……呼吸好難過。

我緩緩地蜷縮起身體,好難受……咳咳咳,救命!誰來救救我?

灰色慢慢席捲了我的眼睛,冰冷的絕望開始蔓延。

是啊,我還在期待什麼?難道還沒有看穿嗎?Sara,你是不可能被救贖的。

沒有人會真心愛你。

沒有人會救你。

從小到大,從過去到未來。

Sara……

「雪櫻!」

一道熟悉的聲音彷彿穿過遙遠的時空傳來。

是誰?是誰在叫我的名字?

有風的聲音吹過我的耳朵,是誰的快速跑動帶起了凌厲的風聲。

鋪天蓋地的拳腳突然消失了,養母難聽的叫罵聲也戛然而止,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恍恍惚惚地靠在一個堅實的肩膀上,鼻腔里充滿了熟悉的淡淡櫻花香。

是誰?

我努力睜大眼睛,視線終於從模糊轉為清晰。

是——

皇洺翼!

放大在我眼前的,是皇洺翼乾淨的鬢角和線條分明的下頷。

我無力地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皇洺翼有力的雙臂緊緊地擁着我。在這個溫暖的胸膛里,我安心地閉上眼睛,從此不再害怕任何風霜雨雪。

因為這是皇洺翼的擁抱,這是皇洺翼的肩膀。

我會保護你的。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他曾這麼對我說。

而此刻,在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之後,在飽含傷痛的愛、刻骨銘心的恨之後;在背叛與逃離、堅強與回歸之後,我終於又一次地回到了這個懷抱里。

僅僅是一個擁抱而已,我的心居然就這樣安定了下來。

之前的絕望與無措,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皇洺翼……

你在我心裏,究竟還有怎樣神奇的力量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皇洺翼微微低下頭,淺淺地看了我一眼。

然後,他略帶嫌惡地鬆開了手,側身站到一邊沒有說話,任憑我狼狽不堪地勉強站好。

「你……」

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我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皇洺翼。

為什麼會來……未說出的後半句話哽在了喉嚨里。

他依舊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色外套,雪白的襯衫勾勒出修長的身材,唇角緊緊地抿起,那雙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彷彿從未改變。

那麼幽深,彷彿包含了整個宇宙一樣。只需要淺淺的一瞥,就能夠輕易地吸走你的靈魂。

我獃獃地站在一旁,凝望着許久不見的皇洺翼。

那張深深烙進我心臟深處,又被毫不留情地剜出的鮮血淋漓的臉。

那個即便是輕輕地念著,也能牽扯出深沉的疼痛的名字。

皇洺翼……

「皇洺翼!」養母愣住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怯意。

「你不過是要錢而已,這個我可以給你。」皇洺翼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冰冷,他冷酷地從口袋裏抽出支票簿,迅速地簽了起來。

「拿着!然後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皇洺翼把支票狠狠地甩到我的養母面前,然後厭惡地轉過頭,不再看她一眼。

氣氛沉默了一陣,養母撿起地上的支票,面容驚喜而曖昧地來到我身邊,說:「你們……重歸於好了?不愧是我的女兒雪櫻,怎麼會不知道和皇洺翼少爺在一起的好處呢,啊哈哈……」

「不是的,我和皇洺翼什麼關係都沒有。」聽到養母的話,皇洺翼的臉色越來越僵硬,我馬上上前解釋。

「你騙媽媽吧,你看皇洺翼少爺看在你的份上出手多大方啊。以後,雪櫻也要對媽媽大方一點哦。」

「媽媽……」聽到媽媽的話,我皺眉,心一點點地變冷。

難道她沒有羞愧的感覺嗎?她現在的樣子就像乞丐一樣。

在我壓抑著難過的時候,皇洺翼走到我的養母身邊,抓住她拿着支票的手,語氣低沉而危險地說:「如果你不想這張支票成為一張廢紙的話,就給我趕緊消失。還有,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你會永遠消失。」

養母眼神驚恐地躲避開皇洺翼的視線,不安地抓緊支票,乾笑着對我說:「雪櫻,你勸勸皇洺翼少爺,他怎麼了?」

「還沒聽懂嗎?我和你女兒沒有任何關係,或許你還是想測試一下我剛剛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皇洺翼眼神無比冰冷地看着我的養母。

「不用……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養母驚慌地抽回手,看也沒看我一眼,逃一般地消失在街尾。

「皇洺翼……」

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向似乎還在生氣的皇洺翼。

寒冰一般冷冽的怒氣環繞在他的周圍,此時沉默的他顯得更加不可一世和孤傲不羈。

他……剛剛是在幫我嗎?

心有了一絲輕微的觸動,我朝他走過去,他卻轉身無比諷刺地看着我說:「你現在的表情是在感激我嗎?可笑至極,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養母那令人噁心的嘴臉而已。」

他的話讓我怔怔地待在了原地。

「怎麼?你還不走嗎?除了你的養母,我同樣不想看到你。哦,或許你想要的也是這個?」皇洺翼說着,從口袋裏拿出支票薄,迅速地寫了幾筆,然後撕下支票遞了過來。

那一剎那,我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可笑。

我怎麼會……怎麼會認為他剛剛是在幫我呢?

「不用了。」我迅速武裝好自己,冷淡地回答,「不用拿你的錢,我一樣會消失的。」

是的。消失。

永遠消失……

沒有多久了,不是嗎?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永遠也看不到我了。

皇洺翼的眼底有微弱的光芒閃過,面容依然冷漠倨傲。

「洺翼!」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穆莎清脆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洺翼!你來啦。」

穆莎無比親昵地挽起皇洺翼的手臂,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咦,Sara你還在這裏?剛剛……沒什麼事吧?」

我猛地抬起頭,穆莎歪過頭看着我微笑,純凈的眼睛裏一片天真爛漫。

皇洺翼也抬起目光看過來。

他的眼神依然深沉如水,只是一眼,卻彷彿透過我的身體筆直地看到了我的靈魂最深處。

「沒……沒什麼事。」

我尷尬地躲開皇洺翼的目光,輕輕地側過頭去。

皇洺翼的目光依然執着地停駐在我身上,他那過於筆直和鋒利的目光彷彿要將我隔開或點燃,我的身體漸漸有些僵硬。

穆莎對皇洺翼和我之間暗涌的情緒似乎毫無察覺,她熱情地對我說:「Sara,正好你也在這裏,一起到我家去坐坐吧!我剛才就想叫你進去坐坐的,可是……」

穆莎善解人意地沒有說下去。

拒絕吧!一定要拒絕。

可是,我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答應了。

是因為屋子裏那個高貴美麗的女人嗎?是因為我一直渴望見到的親生母親在這裏嗎?我終究還是控制不了想要靠近她的心情。

即使不能相認,能離她更近一點也是好的吧。

跟着穆莎和皇洺翼走進別墅,穆莎的媽媽司明美似乎忘記了剛才我們的突然造訪給她帶來的困擾,短短的幾分鐘后再見到她,依舊是初見時那個優雅而高貴的模樣。

司明美微笑着為我們端來很好吃的點心,囑咐道:「穆莎,你要好好招待洺翼哦,他可是很少過來呢。」

當司明美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我立刻緊張而難過地彎腰施禮道:「你好,伯……母。」

這個人真的是我的親生母親嗎?

真的是嗎?

既然養母那麼肯定,應該不會是編造的。可如果她是我的母親,為什麼會丟棄我呢?為什麼?

「好久不見了,Sara,剛剛是怎麼回事?那位是你的母親嗎?為什麼不請她來坐坐呢?」司明美納悶地問。

「沒什麼……我媽媽只是找錯了地方。」我慌亂地解釋著,眼神懷念地看着眼前這位陌生而熟悉的女人。

「哦。」司明美微笑着點頭。

心是那麼的慌亂,我低下頭去拿桌子上點心盤裏的大象餅乾,這時另一隻手卻突然覆蓋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頭看向皇洺翼,他也明顯地愣怔了一下,複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大象……

他也是因為想起了那些美好回憶里的大象,所以才拿這個的嗎?

「咳咳咳……」司明美故意剋制的咳嗽聲驚醒了我,我立刻臉紅地縮回手。

回頭,就看見司明美有些疑惑的冰冷目光。

「Sara和洺翼是第一次見面嗎?」她輕聲問,帶着某種試探的意味。

「不是哦,媽媽,他們認識很久了。洺翼……總是欺負Sara呢。」穆莎抱歉地看着我,說,「Sara,上次落水的事情一定是誤會,雖然洺翼一直不說,但他現在在這裏,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樣,我希望你都不要介意,我向你保證他以後絕對不會這麼做了。」

我苦笑了一下,穆莎一點兒也不了解,皇洺翼根本一點兒也不需要我的原諒。我看向皇洺翼,只見他皺起眉頭,眼神里似乎有些波動。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將臉撇向一邊。不可能是對我產生了罪惡感吧,呵呵。那麼他是不想看到我嗎?

「嗯。」我勉強維持着笑容。

「原來Sara和洺翼之間還有不少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呢。」司明美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不復之前的熱情。她直直地看着我,語氣裏帶着戒備,「Sara,你以後一定要多多照顧穆莎哦,不對,我應該拜託洺翼才對,畢竟他已經是穆莎的『男朋友』了,要多多操心才對。」

我微微一怔,感覺到司明美的話別有深意。她是在試探和警告呢。看樣子,她似乎已經開始懷疑我和皇洺翼的關係了,剛剛就是在警告我皇洺翼是穆莎的男朋友。

心一陣揪痛,原來這就是母親保護自己孩子的樣子。

我輕輕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緩解胸口持續的悶痛。

「好了,穆莎,你不是買下了一幅畫要送給洺翼嗎?快帶他上去看看畫。」司明美淺笑着說。

「嗯。洺翼,那幅畫真的好美,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覺得一定要送給你才行。」穆莎像只無尾熊一般抱住皇洺翼說。

他們之間的親昵讓我有些刺痛地移開目光。

「Sara,你也一起來看看吧。」穆莎對我招手道。

看着她熱情的目光,我微微點頭,然後默默無語地跟着他們走上樓梯。

金色的雕花樓梯呈現出美好的弧形,木質扶手泛著溫潤的光,大理石的台階在腳下發出輕輕的叩響。

這間溫馨而美麗的別墅里充斥着太多讓我目眩心驚的東西,每一個細節、每一絲情感、司明美對穆莎的每一次微笑、皇洺翼的每一個眼神流轉,都狠狠地沖刷着我記憶的拐角。

突然間疼痛席捲而來——

彷彿呼吸被猛然扼止,心臟一陣酥麻的顫抖。

眼睛開始模糊,眼前的台階被蒙上了淺淡的灰色。腳步跟不上頭腦的命令,我踉蹌著伸出手撐住扶手,勉強穩住了身子。

一陣緊接着一陣的暈眩感傳來,手上的力氣漸漸消失。

我彷彿聽見穆莎一聲短促的尖叫。

天旋地轉之間,我撞進了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

是誰?

是誰抱住了我?

是誰救了我?

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滾下樓梯,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昏沉的頭腦漸漸恢復清明,眼前的灰霧慢慢淡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我,發現自己又一次倒在了皇洺翼的懷裏。

恍惚之間,我彷彿又想起了當時在湖水中看到的景象。

被淺藍色包圍的我,彷彿沉睡在最甜美最輕柔的夢裏。

透過瀰漫着斑駁光影的藍色水面,我隱隱約約地看見了皇洺翼。

那焦急的神色,那不知所措的慌亂神情,忽遠忽近,彷彿是在夢裏,又好像近在觸手可及的現實中。

皇洺翼,其實你是在乎我的吧……

近在咫尺的側臉,皇洺翼不算長但依然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

我直視着皇洺翼熟悉而帥氣的側臉。隔了多久呢?又再一次地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看見這樣的你。

細細的一眼,我猛然發現——

皇洺翼……

好像憔悴了。

原本在男生中已經算是白皙的皮膚現在似乎變得更加蒼白,眼睛下面已經有了淺淺的陰影,而下頷也變得更加削尖。

發生了……什麼事嗎?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皇洺翼已經果斷地鬆開了手。

他輕輕地皺起眉頭,用力把我推開。

我感覺到風的流動,下意識地握緊扶手撐住身體。

抬起頭,只見皇洺翼站在兩級台階之上,冷漠地俯視着狼狽的我。

「Sara!你沒事吧!」

穆莎快步跑到我身邊,扶住我搖晃的身體。

「嗯,沒事。」我抬起頭對她笑了笑。

「怎麼會突然倒下呢?」穆莎一臉焦急,「身體還沒有好嗎?」

「不,突然有點頭暈。」我淡淡地答道。

「Sara小姐不如跟我去樓下的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透過鏤空的扶梯,一直站在大廳中央的司明美仰起頭直直地看過來。

「Sara小姐……」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點點頭,拒絕了穆莎的陪伴,跟着司明美走到大廳旁的休息室。

「Sara小姐請坐。」司明美伸出手示意我坐在椅子上,她端起紅茶輕抿了一口。

我靜靜地坐下,面前的紅茶散發着溫暖怡人的香味。

司明美放下茶杯,溫和地笑着說:「穆莎喜歡洺翼,而洺翼也喜歡穆莎,他們兩個是很般配的一對,你說是嗎?」

聽出她口中的試探,我的呼吸一窒。看樣子,她真的對穆莎很關心,對她的女兒很關心。可是我呢……

「嗯。」我啞著聲音點頭。

「Sara小姐跟洺翼……似乎有些不為人知的過去吧……」

聽到司明美的話,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果然,她還是看出了什麼,態度才會變得越來越冰冷。

「Sara小姐,穆莎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希望她幸福快樂,每一天都過得無憂無慮。我是一個母親,這是作為母親的一點小小心愿,相信你一定能夠體諒。」

司明美的眼睛裏流露出幸福的神色,但隨即被冰冷的溫度覆蓋。

「所以,我不管Sara小姐跟洺翼之前是什麼關係,我也不想知道。只是我希望你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徹徹底底地成為過去,現在我不希望由Sara小姐你牽扯出洺翼的任何醜聞。要知道,穆莎是單純又善良的孩子,她一心一意地愛着洺翼,我只希望穆莎能夠幸福,這是我今生唯一的願望。」

今生——唯一的願望……

希望穆莎能夠幸福……

面對着我的親生母親,親耳聽着她像對待陌生人般對我說出這樣的事實……

穆莎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希望她幸福快樂。

這樣的句子,彷彿一把把串連在一起的尖刀,一刀一刀狠狠地扎進我的心口。

媽媽啊,在你面前的我,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為什麼你如此愛護穆莎,當初卻那樣殘忍地拋棄了我呢?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阿姨。」我拚命告訴自己,Sara你要堅持,你要堅強。剋制住語氣中的顫抖,我艱難地問道:「阿姨,你是不是……是不是討厭我呢?」

司明美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我會直接問出這個問題。

「是的,我討厭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穆莎面前。」司明美直直地看着我,從她口中吐出的話語像利刃一般狠狠插向我。

我低下頭,沉默地閉上眼睛,壓下眼裏翻滾的淚意。

媽媽……

不管你是不是曾經拋棄了我,我都希望你不要討厭我。

「穆莎,我先走了。」等到穆莎和皇洺翼看完畫走下樓,我立刻站起身子,禮貌地提出告辭,「我要回醫院了。」

「啊?Sara,就走嗎?還沒陪你多聊一會兒呢。對了,你的身體好些了嗎?」穆莎拉着我,言語間儘是不舍。

看着她天真的模樣,我不禁感覺到一絲溫暖。穆莎,她是我的親妹妹。

這樣天真可愛的女孩,真的應該一直幸福下去才是。

「還是有點累,就想回去休息了。」我推辭道。

這裏的人,除了穆莎,大概都希望我消失吧。

「那……讓洺翼送你吧。」穆莎請求地看着皇洺翼。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夠……」我剛要拒絕,皇洺翼突然神色莫測地看了我一眼,說:「好,我送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依然是那麼冰冷,彷彿當我是最普通不過的陌生人。而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司明美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沒有料到皇洺翼會如此回答。

我跟着皇洺翼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禁回頭張望。

如果當初媽媽不拋棄我,那麼這裏也是我的家吧。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司明美淡笑着的充滿拒絕意味的面容,我悄悄地把那張臉深深地刻進心裏。

媽媽,我回來過了。

你的女兒……

被你拋棄的女兒啊……

依然是那輛保時捷卡宴,時隔多年依然熟悉的副駕駛座。黑色的皮質靠椅柔軟舒適,車裏彌散著的依然是淡淡的櫻花和薄荷混合的香氣。

皇洺翼坐在駕駛座上,乾淨利落地踩下油門,性能優越的跑車立刻平穩而安靜地提速,飛一般地衝進了馬路上的車流中。

風凌亂地吹起我的長發,嗅着熟悉的香味,感受着身旁熟悉的觸覺,皇洺翼完美的側臉就在身旁。時光彷彿在飛速地倒退,我甚至有了一種回到數年之前的錯覺。

「那個……上次我落水,其實是我自己沒站穩不小心的……」死一般的沉默之後,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忘不了穆莎那雙純凈的眼睛,她笑起來的時候,能夠讓身邊所有人都覺得溫暖。

我不想抹殺掉那份美好的笑容。

看着穆莎,有時候,就好像看着過去的自己。

有些相似的容顏,有些相似的笑臉,還有那份無法挽回的純真。

「……」

皇洺翼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在他飽滿的額頭上顯出一絲深陷的痕迹,握住方向盤的手也更加用力,絲絲青色的經脈顯現出來。

他在……生氣嗎?

我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子。

「根本不需要你來解釋!」一個轉彎之後,皇洺翼隱忍着怒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並沒有……」我的解釋還沒開口,身體就被突然加速的跑車帶出的慣性狠狠摔向椅背。

皇洺翼用力踩着油門,儀錶盤上的碼數不斷攀升。窗外的景物變成連綿的線條和色塊,高速飛馳的跑車顯示出卓越的性能。

「呼——呼——」

慣性和加速度的刺激讓我的心臟再次疼痛起來。

我縮在座椅上,一隻手用力握緊胸前的衣服,努力地大口呼吸。冷汗漸漸溢出,手腳變得冰冷,呼吸就快要銜接不上了。

皇洺翼從反光鏡里看了我一眼,卻果斷地回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快速地轉動着方向盤,任憑自己的愛車載着我和他在市區里飛馳。

片刻之後,車速漸漸慢了下來,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醫院的屋頂。我努力地深呼吸著,心跳終於慢慢地平穩下來。

皇洺翼依然冷冷地看着前面,專心地開着車,沒有任何反應。

幾分鐘后,皇洺翼把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嗯……謝謝你送我……」

我看了看窗外,正準備起身,雙手卻突然被抓住。

皇洺翼用力握緊我的雙手,將它們舉高固定在我的頭頂,然後探過身子,低頭吻住了還在震驚中的我。

這是一個霸道的吻!

皇洺翼的嘴唇帶着他特有的氣息貼上了我的。我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皇洺翼放大的帥氣的臉。

漸漸的,我開始不能呼吸。

皇洺翼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掙扎,他的嘴唇離開了我的,空出一點間隙來給我呼吸,但是他的手依然緊緊地固定着我的手。

「呼——呼——」

皇洺翼看着我滿臉紅暈地喘息,突然笑了。

他的笑是那麼優雅而邪魅,帶着不容抗拒的魅惑力。

在距離我的臉不足幾厘米的地方,皇洺翼帶着輕佻的笑意緩緩開口:「現在,你還想知道那個答案嗎?」

「什麼……」

什麼答案?

我被皇洺翼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暈頭轉向,腦子裏像矇著一層雲霧一樣。

「你之前在湖邊『失足』的時候問我,我憤怒是因為還喜歡你,對嗎?」

皇洺翼看着我露出迷茫的表情,便又低下頭來親了親我的嘴唇:「現在你還想知道嗎?」

被皇洺翼的吻和近乎蠱惑的語氣弄得完全不能思考,我只能順着本能點了點頭。

「答案就是——」皇洺翼低下頭,再次堵住我微張的唇,「我喜歡你!」

什麼?

喜歡我?

皇洺翼薄薄的嘴唇里吐出這樣簡單的字眼,之於我,卻無疑是晴空中的一道霹靂。

沉醉在他霸氣十足卻又不失溫柔的吻里,我的腦子裏依然回蕩着他剛才的話語。

皇洺翼說——

我喜歡你……

氣氛漸漸熱烈起來,我的呼吸又開始不暢。皇洺翼微微偏轉頭,專心致志地吻着我。

這是一個漫長的吻,好像一場蠱惑人心的美夢,讓每一個觸及它的人,都不自覺地想要永遠地沉浸下去。

永遠不要醒來。

突然,皇洺翼鬆開了我的雙手,嘴唇也離開了我的。在這個吻接近高潮的時候,皇洺翼突然果斷地終止了它。

我努力地大口呼吸著,嘴唇上還殘留着他的味道,手腕隱隱作痛,卻依然沉浸在剛剛甜蜜的氣氛中。

「清醒點。」

皇洺翼伸出修長的手指鬆了松領口,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淡。

眼神殘酷而冰冷。

「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嗎?」他的手擦過我的嘴唇,「希望我依然愛着你,原諒你的一切,像個傻瓜一樣保存着珍惜和憐憫的心?」

「哈哈哈,別傻了!我要告訴你的答案是——不可能!」

皇洺翼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幽深的寒光:「剛才那樣的結果永遠不可能!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你這個背叛者!不管你是雪櫻還是Sara,你記住,我恨你!」

他殘酷冰冷的話語像突如其來的冬雪,迅速覆蓋了方才的甜蜜。

我臉色蒼白地呆坐在原位,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恨你。」

這三個字,再一次將我垂死的心牢牢地釘死在原地。

「下車!」他拉開車門,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出來。

「你……」

為什麼要騙我?

為什麼要先給我希望再狠狠地扼殺它!

剛才那個吻——是假的嗎?

只是為了那句「我恨你」,所以才鋪墊下那麼甜美的毒藥嗎?

我有千言萬語要問,卻都哽在喉間。

和皇洺翼並排站在醫院的大門外,站在他強大得不可一世的氣場中,我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皇洺翼的目光越過我,看向我的身後,眉頭微微蹙起,眼底閃動着凝重的暗光。我疑惑地正要回頭一探究竟,他卻詭異地揚起嘴角,倏地彎下腰,又一次吻住了我。

我怔住。

這個親吻是那麼突然,完全沒有任何徵兆。

他的嘴唇帶着一點溫暖的濕意,在我愣怔的時候迅速地貼上,又迅速地離開。

彷彿心中的某個地方被鑿開了一個洞,有什麼東西正像沙漏一般緩緩流逝,我還來不及修補,皇洺翼就突然湊到我的耳邊,輕聲說:「我也要讓你嘗一嘗失去愛人的痛苦,就像你當年對我做的一樣。」

他的聲音很輕,隨風飄散在空氣中,語氣裏帶着異樣。

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我心裏一緊:「你……說什麼?」

皇洺翼靜靜地看着我,眼睛裏包含着如夜風一般的靜默。他沒有回答我,只是輕笑。

這笑容比吻我之前的那次還要詭異,我不禁有些愣了。他眼底晃過一絲淡淡的愉悅和孩子氣的得意,像是得逞后的快感,很快便一閃而逝,宛若劃過夜空的流星。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些許微風掠過,四周太過於安靜,安靜得讓我感覺自己彷彿融入了空氣中。

皇洺翼優雅地站在我身邊,清澈的眼底帶着一股冷冽的邪氣,他的唇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我睜大眼睛看着他,只覺得思維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我聽見身後有人叫我:「Sara!」

急促的腳步聲迅速接近,我轉過身,瞳眸驀地張大了。晨勛帶着一身陽光的碎屑,大步跑了過來。

陽光有些炫目,在他的臉上閃爍,如碎汞般耀眼。他把我拉到身後,沉默地抿著嘴唇,神色複雜地看着皇洺翼。

皇洺翼也看着他,眼神中充滿了倨傲的光芒。

空氣彷彿凝固般沉重。

我深吸一口氣,輕喚:「晨勛。」

晨勛眼眸黯然地望向我,唇角漾開虛無的微笑,說:「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他的聲音里有着一種淡淡的落寞感,彷彿透明的琉璃,一觸即碎,「不是說好了一個小時就回來嗎?」

「一個小時。」皇洺翼的眼底仍舊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你竟然放開她一個小時。」

說着,他的嘴唇微微揚起,帶着一抹奇異的冷笑:「你最好一分一秒都不要離開她,好好地保護她。」

優美的聲音從他的唇中溢出,他的目光彷彿晃動着的水晶,透明而不可捉摸。他語氣淡然地嘆息:「難道你還看不出來,Sara的生死,現在可是掌握在我的手裏。」

我愣住,胸部緊縮一般疼痛。

晨勛猛地眯起眼睛,憤怒道:「你說什麼!」

「晨勛。」我拉了拉他的袖口,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Sara,是屬於我的!」皇洺翼倨傲地說,「她的生死是屬於我的!」

「瘋子!Sara不屬於任何人,就算她過去曾屬於過你,但是她的未來是屬於她自己的。」晨勛的氣場突然變得無比可怕。

皇洺翼諷刺地笑了:「是啊,為了擺脫我,她和別人私奔。為此,我真的想過很多懲罰她的方法,可是無論怎麼想,對於做出這種事情的她,都只有死……」

嘭!

就在皇洺翼說出「死」字的一瞬間,晨勛以極快的速度一拳揍了過去。沒有意料到晨勛會有如此舉動,皇洺翼沒有任何防備地被揍倒在地。

我驚訝地捂住嘴,晨勛站在我面前,眼睛裏燃燒着憤怒的火焰,怒吼道:「Sara不會死的!該去地獄的應該是你!!」

他的話落音之後,留下一片詭異的寂靜。

皇洺翼撲倒在醫院旁邊的花壇邊,嘴角被揍得腫了起來。他站起來看着晨勛,臉上泛起一絲殘酷的笑意。

「真是愚蠢。」他的聲音如同利刃一般尖銳。

晨勛的拳頭倏地握緊,他看着神情倨傲的皇洺翼,沒有一絲怯懦和退縮:「皇洺翼,我不管你和Sara之間有過什麼樣的過去,但——她現在在我的身邊!請你以後不要再傷害她,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那一刻,他的聲音是那麼堅定。

那一刻的陽光,和煦而溫暖。

看着這樣的晨勛,皇洺翼的眸中閃過一道如針尖般的鋒芒。他忽然誇張地大笑起來:「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他的笑容是那麼的冷,語氣中帶着若有若無的嘲弄,「你這個笨蛋,居然被這個女人騙得這麼深!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好笑……我一點一點地咬緊嘴唇,耳朵里響起嗡嗡的轟鳴聲,心臟也驟然縮緊。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皇洺翼殘忍的笑聲。

就在這時,我的手突然被人用力地握住。我怔怔地抬頭,就看見晨勛溫柔擔心的眼睛。一瞬間,從他手心傳遞過來的溫暖,順着我的血液流動方向漸漸蔓延。

「Sara,我才不相信你是什麼背叛者,你是上帝賜給我的Sara,我只相信上帝送給我的天使。」晨勛認真地對我說完,便不再理會皇洺翼,溫柔地拉着我的手離開。

離開身後的人,離開過去疼痛的一切。

讓我覺得只要抓住他的手,就能獲得幸福。

幸福……

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底像裂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想要停止疼痛,感覺卻越發強烈。

淡淡的苦澀在我的唇角蔓延,我努力地對晨勛微笑,笑容中帶着一絲顫抖。

能幸福的……對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很清醒,有時候卻會昏睡一整天。晨勛每天都守在醫院裏陪伴我,然而當夜晚來臨時,我仍會做各種各樣的夢。

每次夢到的故事情節都不同,主角卻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皇洺翼。他會靜靜地坐在我的病床邊,在月光灑進病房時,回頭給我一個柔和的微笑。

他的背影被月光映照得格外華麗皎潔。

每次醒來,我的心都會絞成一團,劇烈地抽痛。

原來我對他的想念早已注入骨髓,再也無法分離。

而這樣的夢就像一場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愛情電影,將我本就脆弱的意志力輕而易舉地瓦解。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我必須找些事來分散注意力!

於是這天,我抱着膝蓋坐在床上,語氣淡然但是態度堅定地告訴晨勛:「我要出院。」

此時的晨勛正很沒形象地歪在我的床邊。

病房裏的窗戶半開,白色的窗紗輕揚。

濕潤的空氣沁入病房,帶着一種淡淡的泥土清香。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馬上拒絕:「不行。」

「我要出院。」我不顧晨勛的拒絕,堅持說,「每天待在醫院,很容易讓人感覺到生命的流逝,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讓我回學校吧。」

「不會的,我會每天來醫院看你,陪你,不會讓你覺得無聊。」晨勛眸中的清澈光芒在看向我時忽然一黯,「你的身體……最好還是在醫院休養。」

我明白他在顧慮什麼,卻還是堅定地說:「我想回學校。」

窗外,陽光如水一般寧靜。

病房裏也突然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彷彿要刻意打破這樣的安靜,晨勛揚起招牌式的不羈笑容,說:「哎哎,Sara,我的Sara,你就乖一點啦,先把身體調養好,然後我們來一次世界環球旅行……」

晨勛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忍不住出聲打斷他:「晨勛,在學校里也一樣可以好好調養。我答應你,我會乖乖地聽醫生的話,按時做檢查,按時吃藥,很乖地配合醫生。」

「Sara……」晨勛一時沒辦法說服我,只好皺着眉看着我。

見他依舊不肯答應,我舉起手作發誓狀:「我知道晨勛最好了。如果你讓我回學校,我保證會乖乖的,不做任何危險的事情。」

見到我這麼堅持,晨勛微微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好吧!但是你要記住你剛剛答應我的,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療,不做任何有可能傷害到自己的事情。」

「嗯。」笑意染上我的眉梢,我專註地看着晨勛,輕聲說,「晨勛,謝謝你。」

晨勛怔了怔,眸中依稀有透明的光芒閃現。

「Sara……」他輕聲呼喚著,彷彿一句溫柔的低喃。

晨勛深深地看着我,眼底湧現出深沉的情感。他輕輕地伸出手,清和的陽光灑落在他的指尖。

感覺到他的指尖觸碰到我的臉頰,我的背脊僵硬地挺直,想要別過臉去,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靜靜地站立不動,任由他定定地看着我,深情地說,「不要對我說謝謝。你是我的天使,守護你就是我天生的本能。」

他的聲音既痛苦又甜蜜,帶着不顧一切的堅定。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真央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Sara!」

看着還保持着曖昧姿勢的我和晨勛,真央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的光芒。但轉瞬之間,她便揚起唇角,帥氣地笑了笑。

「Sara,你幹嗎去追我?想讓我出事可是很難的。但是如果你出事,『某人』肯定會殺了我。」真央瞟了晨勛一眼,帶着些微不滿。

「對不起,真央。」晨勛走到真央身邊,抓住她的手,真誠地道歉,「那時候我不應該那麼說。」

真央冷淡的眼神鬆動了一下,但隨即就甩開了他的手:「別這麼肉麻好不好,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Sara,還好Sara沒事。」

「呵呵。」我看着他們彆扭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們真像是兩個孩子,要我出去給你們買棒棒糖吃嗎?」

「Sara!」

「Sara!」

我才說完,晨勛和真央就異口同聲地同時制止我。真央慢慢地朝我走來,伸出雙手威脅道:「很好笑嗎?那我就讓你笑個夠吧。」

頓時,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求助地看向晨勛,呼救道:「晨勛,快阻止這個惡魔吧。」

晨勛抱着雙臂看着我,露出溫柔的笑容說:「是該讓你知道教訓了,就當是你亂跑出去不顧自己身體的懲罰吧。」

「啊,不要!啊哈哈……」這時,真央的手已經伸進了我的衣領,我四處閃躲著真央的魔爪,看着終於不再彆扭的真央和晨勛,禁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

這樣……

終於像是回到了以前。

窗外,天空蔚藍如洗,太陽穿透雲層綻放出溫暖而閃耀的光芒。

真央出去打熱水,晨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我剛準備出去晒晒太陽,病房的門突然被輕輕推開了,接着門口出現了幾個熟悉的面孔。

「Sara,我們來看你了哦。」同桌小嵐朝我綻放着調皮可愛的笑容。

隨即,另外幾名同學也朝我的病床靠攏來。

我的心微微有些顫抖,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會有班上的同學來看我。我的心好似被什麼觸動了,心中一陣潮熱,有股暖流在不斷地慢慢擴散。

就在這時,病房門口還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

皇洺羽!

他無比歉疚地看着我,眼底密佈著絕望的暗灰。

我淡淡地別開眼睛,不再看他。

是的,我從來就不曾怨過皇洺羽。我不想再去解釋,此刻的我只想平靜地等待那場美麗的「櫻空之雪」。

小嵐注意到我看向皇洺羽的眼神,關心地問:「Sara,你好點了嗎?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真的是皇洺翼做的嗎?」

「真是不敢相信呢。」

「真想不到他會這麼恐怖……」

……

我微微一怔,她們說的是皇洺翼推我落水的事情嗎?所以皇洺羽才會跟他們一同出現在這裏?

我綻放着安心的笑容道:「嗯,好多了。謝謝你們來看我。其實……不關皇洺翼什麼事。」

「啊,Sara真是太好了。」小嵐抓住我的手,感動地驚嘆道。

「是啊,Sara,你什麼時候回來上學?這些天的課堂筆記我會給你準備一份的。」

聽着同學們溫暖的話語,我不禁揚起了淡淡的笑容。

「我準備明天就去學校。」

「那太好了。呵呵。」小嵐把手裏一直提着的水果籃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這是我們買的水果,你要多吃點哦。」

「嗯。知道了。」我點點頭,目光不經意掠過門口,卻發現那裏已經空了。

皇洺羽,他已經離開了嗎?

……

同學們興奮地聊著,一下子忘記了時間,等他們察覺到下午上課快遲到了,便一個個急沖沖地背着包離開了。

病房裏再一次安靜下來,我的臉上依然掛着淡淡的笑容。

「怎麼了?這麼開心。」真央提着開水走了進來。

「嗯。」我輕輕應答著。

真央坐到我身邊,將一杯溫熱的開水放入我的手心:「喝點水吧。」

我接過水杯,開心地說:「剛剛同學們來看我了。」

「呵呵,還算他們有點良心。」真央挑了挑眉。

「真央……」我略帶責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怎麼樣,我才到這所學校沒多久,就算他們不來看我,也沒什麼啊。

我剛喝完水,晨勛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他沒有坐下來,而是直接走向窗邊,呼啦一下把原本半開的窗子關緊,對我說:「不要亂吹風,萬一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搖搖頭:「開點窗戶沒有什麼關係,我並沒有那麼脆弱。」

陽光很安靜。

晨勛站在窗邊,千縷萬縷陽光爛漫地透過玻璃灑進來,光芒在他的周身跳躍閃爍。

「你忘記之前答應我的話了?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剛才去找醫生聊了一下,問他關於你出院后要注意的事項,醫生說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要加倍注意。」

「嗯,知道了。」我點點頭。

「剛剛似乎皇洺翼來了。」晨勛皺着眉,道,「不對,很奇怪,他看上去又不像是皇洺翼……哦,對了,他應該是皇洺翼的弟弟皇洺羽。」

「是,皇洺羽和同學們剛剛來看我了。」我愣了愣,隨即解釋道。

晨勛低頭想了一會兒,說:「剛剛我和醫生聊你的病情時,似乎被他聽到了。」

皇洺羽……

他知道了?

我的睫毛微微顫抖,卻依舊淡淡地微笑。

是的,知道了又怎麼樣?罪惡感更沉重嗎?那些都不是我在意的,我只是為了「櫻空之雪」才來到這裏。

只是如此……

天空藍得仿若透明,偶爾飄過一絲白雲。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懶洋洋地看着人流擠進教學樓。

重新回學校上課,一切好像又重新回到起點。

這幾天的生活忙碌而充實,重新回到集體中讓我十分愉快。只是,身體似乎確實開始有些吃力了。

最近,暈眩總是一陣陣地襲擊我,胸口也總是感覺沉悶,時不時還會抽痛。我努力忍耐著不讓其他人發現,只是不想再被關進醫院。可是疼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讓人難以忍耐。

我正在這麼想着,胸口又一次毫無預警地疼痛起來。

好痛……

我眯起眼睛,努力地調整呼吸。

呼——呼——

不行,Sara你要加油!你一定可以堅持的!

左邊突然射來灼熱的目光,我努力扭過頭,目光對上了坐在教室一角的美萱。

美萱?

美萱的目光赤裸而直接,筆直地朝我射來。她的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笑意。那笑意彷彿一桶冰冷的水從我的頭頂傾瀉而下,讓我感到一股從頭到腳的徹骨寒意。我顧不上舉手示意,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捂著胸口跑出了教室。

我小跑着穿過曲折的走廊,躲開沿途教室里射出的好奇的目光。靠在學校花園光禿禿的花架下,我蜷起雙膝靠在木質的長椅上。

疼痛持續著,幾乎要將我徹底摧毀。

腦海中再一次閃過美萱仇恨冷漠的眼神,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之前的美萱去哪裏了?

那個有着明艷自傲笑容的美萱呢?

太懷念太懷念之前的美萱,我的心像是被什麼重物擊中,有種窒息的感覺,不禁想起我和她之間的那些最初的美好……

「親愛的美萱,拜託你快點來吧!要不一會兒報到的時間都要過了。」我暗暗念叨著。

「雪櫻!」美萱熟悉的聲音傳進我耳朵。

我趕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美萱,你終於來了,下次來晚了給我發條短訊嘛,每次害我擔心你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

「呵呵。雪櫻真好!不愧是我的好姐妹。」美萱大笑起來,臉上驕傲的神采把她的美更加明艷地彰顯了出來。

「這次你又要告訴我,是哪個男孩子讓你無法脫身嗎?」我等待着美萱的借口。

「雪櫻,你變聰明了哦。就是上次追我的那個啦,硬拉着我去遊樂園。開玩笑,這種幼稚的戀愛方式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美萱鄙夷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我覺得他對你是真心的。」我曾經見過那個男生一面,當他看着美萱的時候,眼神里是滿滿的愛慕。

「真心?只有真心的他,怎麼配得上我呢?」美萱驕傲地綻放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漂亮得無法無天。

「好啦好啦,我們還是快點趕到開學典禮的會場吧。」我笑得眉眼彎彎,拉着美萱跑了起來。

……

「喂!」一道冷漠而尖銳的聲音傳來,我猛地從回憶中驚醒。

而回憶中的人,這一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心底暗痛,失神地望着她:「美萱……」

「哼!看我一眼就跑是什麼意思?我長得很可怕嗎?」美萱的語氣是那麼的冷漠。她鄙夷地說:「Sara,我已經受夠你了。我今天就是來跟你攤牌的,我討厭你一直偽裝善良的樣子!分明心機比誰都深,卻老是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我沒有……」

「夠了!住嘴!」美萱粗暴地打斷我的話,「只有皇洺羽那樣的笨蛋才會相信你!」

我沉默地望着美萱,眼眸瞬間變得很暗很暗。

美萱譏諷地笑了笑:「那個笨蛋,他天真地以為你喜歡他,以為我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跟他分手。他真是太天真了,當初還來找我要求複合。我壓根兒就沒有喜歡過他,他只是我手中的一顆棋子,被利用了還不知道……哈哈,真天真。」

說完,美萱放肆地笑起來。

陽光燦爛,我卻感到了一種駭人的寒冷。

美萱歪著頭,眸中射出一抹冷冷的光束,幾乎要刺穿我的身體:「雪櫻,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讓我很不開心?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希望你消失!永遠地消失!」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壓迫的氣息,冷冽得如同匕首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想當初你是那麼喜歡皇洺翼,而皇洺翼也是那麼喜歡你,可我只是略施小計,你們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哈哈,說起來,皇洺羽是最傻的了!」

我緊蹙眉心,看着眼前幾乎陷入瘋狂的美萱,心痛得無以復加。

「你們……」

一個壓抑著極度痛苦的聲音突然飄了過來:「這不是真的……」

剎那間——

我的身體一顫,驚訝地轉頭。

在美萱的身後,皇洺羽蒼白的臉從花架後面露了出來。

我愕然地看着皇洺羽踉蹌著走到我和美萱面前。

他烏黑的瞳孔里滿是絕望和悲痛,靈魂像被抽離了一般,木然地重複著:「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他的樣子讓人不忍看下去,我閉上眼睛努力地吸氣:「皇洺羽……」

可是他的眸中依然一片茫然,幽黑的長睫毛微微地顫動着,嘴裏喃喃地反覆念著:「我什麼都沒聽見……這都不是真的……」

「這就是事實!」美萱冷漠地斜睨著皇洺羽,然後殘忍地叫起來,「皇洺羽你被騙了!」

「我?」皇洺羽的目光一閃,雙手彷彿害怕一般微微顫動,「被騙了?」

看着皇洺羽受傷的樣子,我從喉嚨里擠出乾澀的聲音:「夠了,美萱。」

美萱瞟了我一眼,當我是透明的空氣,依然對皇洺羽笑得不屑和輕蔑:「笨蛋!還不明白嗎?雪櫻不喜歡你,而我更加不可能喜歡你。你,只是我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血色從皇洺羽的唇角退去,彷彿有種尖銳的疼痛在那一剎那蔓延開來。

如同動物瀕死前絕望的嘶吼,皇洺羽大聲喊叫道:「不!這不是真的!」

說完,他便驚慌失措地轉身向花園外跑去。

看着皇洺羽痛苦逃離的身影,我的心臟又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彎下腰蹲在地上,我看着美萱踩着鮮艷的高跟鞋一步步靠近,努力抬起頭對她說:「美萱!這一點都不像你,原來的你不是這樣的!」

「哈哈哈,原來的我?你了解什麼是原來的我?我告訴你,你心中的那個美萱,只活在你自己的想像和記憶里。」美萱蹲下身子,湊近我的耳邊,輕聲說,「別做夢了,Sara。現在的我就是最真實的我。」

我聽見高跟鞋叩擊地面發出的清脆聲音。

美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而還有什麼東西,也跟隨着她的腳步一起走遠了。

遠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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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空之雪·櫻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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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被天使隱藏的真實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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