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跛子

路過十八驛的商隊大多隻會停留一夜，這些人找樂子的地方大多是幽夢樓，因為很多人知曉進入瀚海后可能回不來了，所以花光身上錢財的人不在少數。

幽夢樓距離萬鋒堂有些距離，坐在鍛兵室中無法聽到絲竹管弦之聲，透過小小的窗子卻可以看到幾點寒星掛在還未完全黑透的天空，以及天空下燈火輝煌，高有五層的幽夢樓。

鬼刀門培養的男女最會侍候人，大多江湖人都是愛好尋歡作樂之輩，所以幽夢樓的生意從來不會冷清。

除了皮肉生意以外，幽夢樓還是瀚海中最大的情報販子之一，只要捨得花錢，在幽夢樓下方的鬼市之中可以買到幾乎所有想要知道的情報。

鬼刀門在販賣情報的同時還將手伸向暗殺、拍賣等等生意，甚至想吞掉萬鋒堂，然後逐步控制瀚海的兵器產業，正是鬼刀門的野心太大，瀚海許多江湖勢力都極其敵視鬼刀門。

可是瀚海眾多勢力不能真正出手將鬼刀門驅逐出去，因為鬼刀門控制著墨海的絕大多數島嶼，瀚海需要墨海的海中珍寶、藥材、金鐵等物資，以及更重要的奴隸。

曾經瀚海奴隸的來源是長寧郡，但從樓萬沉主宰長寧之後，雙方攻守逆轉，瀚海變成了長寧郡想起來就會揍幾拳頭的沙包。

正是這些利益的相互糾纏，各自離不開對方，不管暗地裡斗得多麼血腥，表面上鬼刀門和瀚海江湖勢力都維持著相對的平靜。

罪城處於瀚海最中央，但它的地位特殊，與其他瀚海勢力並不相同，偶爾插手，卻基本不改變瀚海的江湖格局。

當然，瀚海和墨海之間的平靜有西方和長寧郡的原因，更重要的還有遙遠東方大周皇朝的原因。

不論是誰都明白，大周必定會再度統一，即便真的換了一個朝代，當東方大地穩定之後，力量扭成一股的東方皇朝必定會將手緩緩伸向瀚海，掌控這片逐漸由沙漠化為充滿生機的大地。

相對於東方大地數以億計的人口，瀚海和墨海就差了許多，所以各方的爭鬥維持在一個各自損失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到十八驛的萬鋒堂有七年多了，林懷山沒能順利逃走，也沒有獲得哪怕最弱武學秘籍，可是對外界的情況比在礦山上的時候熟悉了許多。

若是能夠脫離困鎖，林懷山已經做好定居長寧，然後向東到中原遊歷的打算。

林懷山穿越的地點是大雪山東側的長山郡，那裡雖然是大周中原，最是邊緣的幾個郡之一。

當初大周生亂的時候，赤血軍大部奉命穿過鎖龍關向中原進軍，瀚海各勢力等到赤血軍離開，他們趁機穿過峽谷，合力攻破鎖龍關劫掠了大周邊境，林懷山被步家的匪賊抓住當成奴隸帶到瀚海，然後賣給了萬鋒堂。

這是一份仇，林懷山記在心裡，不過沒想怎麼去報復，畢竟活下去比復仇更重要，能仰著頭活著才會考慮這些。

隨著時間推移，瀚海天空上群星閃爍，不再是先前幾顆孤星相映的模樣。

林懷山從牆角拿出一張裹著的席子鋪在地上，然後靠著牆壁坐在席子上，屋中有經年不息的鍛爐，這會兒的火焰雖然降到了最低，但屋中的氣溫依然不會讓人感覺多冷。

在萬鋒堂的這些年，林懷山沒蓋過一次被子，因為沒有，只換過不到二十次衣物，畢竟打鐵的人註定會臟，沒必要穿乾淨的衣物。

最重要的是，奴隸有什麼資格穿乾淨的衣服，睡柔軟的床？

一腳輕一腳重的腳步聲傳入耳中，林懷山抬起頭望向門外，很快一個高瘦的身影掀開門帘走了進來。

紅色的爐火映著這人僵硬的臉，他抬起頭時冰冷的目光一剎化為平靜，林懷山與之對視一眼后便偏過頭去。

跛著腳走入屋中，侯厲將手上提著的大籃子放在鐵砧上，然後從背上解下一個包裹，順手放到了旁邊的地上。

侯厲以往也是奴隸，他如今在十八驛的萬鋒堂中做些簡單的活計，比如給廚房大廚打下手、送飯菜、買菜時做苦力、打掃萬鋒堂內外的衛生。

當然，更多時候他扮演著大廚的出氣筒，輕者被罵，重者被打，林懷山在這個屋中都能聽到大廚如同野豬咆哮的難聽聲音。

侯厲的右腳被萬鋒堂的砍掉了，這是因為逃跑的緣故，不過他只逃跑一次被抓住后就丟了一隻腳。

他在被賣入萬鋒堂的時候年紀已經不小，和林懷山一樣沒有修鍊過什麼武藝，讀過些書卻沒有用武之地，之後被分配學習各種技能的時候不專心還有些倔脾氣。

逃跑后被抓，他受到的懲罰自然會高很多，若非侯厲運氣不錯，砍一隻腳引發的各種癥狀都會讓他死掉。

斷了一隻腳，侯厲也就安靜了，乖乖的做了個奴隸，所以他沒有林懷山腳上的這根鎖鏈。

說實在的，即便侯厲不老老實實當奴隸，他大概也不會被捆上一根鐵索，畢竟侯厲並沒有什麼價值，下場只會被當成廢物處理掉。

林懷山站起身幾步走到了鐵砧旁，解開籃子上的布，看到籃子裡面堆滿了肉塊、大餅和瓜果感覺很奇怪。

「這次怎麼送這麼多東西，這些差不多夠我吃一天多了？」

侯厲這會兒已經轉過身去，他邊向外走邊回答道：「以後每次都送這麼多，你知道的，我懶得走這一段路。」

這話倒也沒錯，廚房到這裡雖然不遠，可是能不走就不走，對於一個跛了腳的人來說都是好事。

沒有再說其他，林懷山提著籃子和包裹就走到了席子邊上，坐下后解開包裹一看，裡面居然全是硬邦邦的肉乾。

「有水煮的鮮肉，我吃著東西做什麼？」

系好包裹隨手就將它扔到了角落裡，林懷山從籃子裡面抓起一塊肉就吃了起來。

七年都是不變的食物，林懷山早就厭了，可惜沒辦法，自己沒法吃到那些裝在潔白乾凈的盤子里，有著各種花樣的菜肴。

有時候林懷山也在想，也許做萬鋒堂一條聽話的走狗也不錯，憑藉自己鍛造兵器的本事，混一個舒服的生活絕對不難。

但林懷山過不去那個坎，自己被萬鋒堂坑害，如果還心甘情願的成為對方的走狗，甚至還會去千方百計的努力，為了得到更多的享受而坑害其他人，這是林懷山怎麼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心中的信念若是不能堅守，當退卻一次之後，那麼必然會出現第二次，乃至無數次。

最終會退到懸崖邊上，無路可退時徹底墜入其中，變成一個讓曾經的自己也感到噁心的怪物。

在以往生活的原初世界中，這種人林懷山見過，更聽過無數真實的故事，他們背叛自己，背叛他人，最終失去一切。

即便成了萬鋒堂的狗，林懷山這種半路以奴隸身份來到萬鋒堂，年紀還很大的人也沒有可能被萬鋒堂重視，會打鐵就打一輩子鐵，會做飯就做一輩子飯，出頭的機會絕對不會比逃跑的機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