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渣弟一隻

虯髯漢子手忙腳亂的好大一會兒，逮住機會施展了個替身術，用地上的一截爛木頭替換了自己的真身，才得以脫身，大口喘息，卻沒敢像罵狗一樣罵蜘蛛。

那蜘蛛小懲大誡，心情舒暢，施施然從屋脊上爬下來，原地變成一個美貌女子，手裏捏著個繡花綳，溫溫柔柔的做針線活，半點看不出方才的兇殘。

虯髯漢子不敢造次，拱手問老爺子在不在？

美貌女子斜乜他：「不是老光棍嘛？」

「有姐姐你這樣的仙姝在側，縱然是光棍，那也是天底下頭等幸福的光棍，我這樣的苦光棍再求不來的。」

「油嘴滑舌！」

罵完了虯髯男子，蜘蛛女的目光緩緩落到了竹上身上。

竹上頓時緊張，他入城這麼久了，頭一次有人正眼看他，禍福難料，他一時間還沒想好怎麼辦。

擱在一般的地方，他憑藉道尊的強橫，直接打出去就好，此地藏龍卧虎，他怕是力有不逮。

唯一的好處，是能藉此機會摸清深淺，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九嬰害人不淺！

美貌女子打量竹上的目光，確實不算善，但也沒有太大的惡意，勉強還算滿意地點點頭：「這一個彌合的還算不錯，送到城頭那邊，又是一個好幫手，最近仗打得凶，人手不太夠。」

虯髯漢子微微一笑，落在竹上眼裏，怎麼看怎麼詭譎，但對方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九嬰，還認得我么？」

竹上翻遍九嬰的記憶，沒有半分關於虯髯漢子的，乾脆利落地搖頭：「不認識！」

「不錯，還是那麼硬氣，死了一回不改脾氣，死兩回呢？」

他邊說邊抬手手掌，竹上連眼睫毛都沒顫一下。

以虯髯漢子的道行，想要殺了他彈個手指頭都嫌多餘，還用得着揮巴掌，這麼大的動靜嚇唬誰呢？

虯髯漢子悻悻：「真不記得了，無趣！」

他撇下竹上，隨着美貌女子進入竹舍，內中端坐着幾個糟老頭，為首最為衰老的那個鬚髮斑駁，氣質高蹈，身穿一件華麗的仙袍，見到虯髯漢子微微一笑。

「你來的很巧。」

「沒辦法，掐指三算你老人家有血光之災，只好一路打回來，碰到的了幾頭凶物，耽擱到現在。」

「什麼凶物能擋得住你的腳？是被什麼紅粉知己絆住了腳吧？」

「我燕飛甩掉女子的手段千變萬幻，任她們怎麼痴纏，我都有法子應對——」

吹牛的話剛一出口，脖子上再度被一根蛛絲黏住，唬得虯髯男子趕緊求饒：「就怕這一種痴纏，無福消受。」

高蹈老者的目光窺向竹上，竹上眼觀鼻鼻觀心，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豁出去了，九嬰不是他願意融合他，他還沒找這老頭算賬呢。

僵了許久，老者長嘆一聲，「讓他家人帶回去吧，好好安置，別怠慢了。」

竹上警惕，既然是「家人」，本該好好安置他，豈會怠慢？既然怠慢，這家人的含金量和真實度就要打折扣。

等待的間隙，老者又問竹上：「你這小輩可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竹上躊躇，言多必失，說多了平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如噤口，他搖了搖頭。

老者微笑：「甚好。」

又熬了半響，終於來了一個氣沖沖地少年人，先對着老者叉手行禮，再看向一旁的竹上，語氣不悅：「你怎麼又回來了？死了那麼多次就死不了嘛啊？」

竹上聞言大怒，這是什麼混賬話，不要說是「家人」，就算是「路人」，這麼說話也是該打！

少年嘴裏嘀咕著「禍害活千年」，大步走在前頭領路。

竹上緊隨其後，先摸清形勢，在拾掇這嘴欠心黑的小賊子。

管他是不是真家人，他又不是真九嬰，逮住機會就得溜走，哪怕溜到對面的勢力那邊，也比呆在兩眼一抹黑到處都是敵意的地方。

打從他入了這城池，見過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包括那竹舍中的狗和雞，看他的眼神都不善。

至於嗎？

九嬰從前雖然跟他不和，但九嬰在道祖中的人緣還是不錯的，頗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怎麼回到祖地，反而人憎鬼厭了呢？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討厭，必定有利益糾纏。

前方領路的小子道行太淺，一開口就暴露了全部齟齬，說什麼家中長輩留下的產業，全都屬於他，竹上這麼個「雜種」別想染指，人前也別跟他充大哥，他不認賬，他此時城東余家三房的家主！

竹上呵呵！

你小子想當家主，想當老大，剛才在竹舍里就該擺明車馬，不認自己這個兄長，或者直接把這兄長宰了，這麼干撂狠話有意思？

對方是個少年的容貌，未必是真少年，九嬰已經是九世的道祖，活過了悠長的歲月，這兄弟方才說「他又回來了」，說明九嬰不止輪迴過九世道祖，這廝也是點背！

杜小草藏在竹上袖中，全程默默圍觀，旁觀者清醒，替他想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可能——

「你和九嬰，會不會本就是一體？」

竹上：……？！

「不可能！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且每次遇到都要大打出手，都恨不得殺了對方，仇怨大得很。」

「這跟仇怨沒關係，你們有仇不能否定我的猜測，千幻無情道最大的特點就是擁有許多幻身，九嬰雖然是九世道祖，畢竟只算是一個人，他的魂魄始終是那一個，添上一個你，也才兩個，你得空打聽一下，一般你們這種的，都是幾個幻身，我懷疑你還有其他的幻身沒有融合！」

竹上沉默了許久。

若杜小草的猜測是真，事情會比他想像的更複雜。

他這一趟遠行，本來只是要幫羽界挑選一個適宜的小洞天，以他道祖……道尊的地位，哪怕搶佔了一個都容易，怎麼事情就歪了呢，遇到了九嬰這麼個煞星！

竹上不曉得的是，他走出竹舍之後，竹舍中幾位老叟，連同那虯髯男子，討論的話題依舊是他。

「這一趟回來，他變得沉穩很多，是個好跡象。」

「神魂尚未全部融合，但大體已經奠定，後續應該沒什麼難題。」

「如果他的其餘幾具幻身沒有問題的話，找個機會融合了便好……」

正說着話，城頭那邊再次響起嘹亮的號角，虯髯男子腳步一頓，原地消失不見。

城頭方向，剛經過一場惡戰，所有人都以為可以消停片刻，然而並沒有，再次有大軍浩蕩而來。

竹上這邊，跟着少年，他所謂的「弟弟」返回一座恢弘府邸中。

只看這座子宅邸，便能曉得這「余家」的確是高門大戶，族徽也奇特，是一條呆萌的肥魚，年年有餘，有魚，貼切得很呢。

竹上猜測，這余家祖上多半是漁夫。

如此也就能解釋族徽下方波浪水紋和漁網底色，修鍊的功法，大抵也會親水，與竹上自己的功法類似。

進入府邸，一座座跨院層層疊疊，走得人要迷路，這還不算其中隱匿的小洞天。

竹上沒有參觀過城中其它人家的豪宅，不曉得似自家這般算什麼檔次，肯定不會是墊底。

少年沒有任何跟他聊天的興趣，徑自把他帶到一座茅舍前，掉頭走了。

竹上倒也不挑剔，推門進入，茅舍年久失修，只剩下四堵牆壁靠着符陣加持，依舊完好，屋頂上的茅草全部做了野草的肥料，蓬蓬勃勃長得熱鬧，甚至還長出了一株小樹，小樹似乎還開啟了靈智？

樹杈上的兩個大鳥窩，裏面不知道什麼鳥兒，小小巧巧，羽毛絢麗，見了人進來也不吃驚。

除了一溜五間茅舍，旁邊還有耳房和廂房，全都空空蕩蕩，擺放着一堆殘破的舊傢具，材料頗佳，做工也是精湛，奈何破損得太厲害。

鍋碗瓢盆堆疊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清洗過了，到處都是蒿草，蒿草中還有窸窸窣窣的靈蟲。

杜小草看得發噱，竹上反而淡定得很，直接擼起袖子幹活。

從芥袋中取出遊歷各處時搜集到的各種材料，修修補補，熱火朝天，只用了半下午的功夫，就把一座小院拾掇得整整齊齊，華麗氣派算不上，住人沒問題。

屋頂的野草他稍微修剪了一番，那株開啟了靈智的小樹依舊留着，連樹上的鳥巢，在徵求杜小草的意見之後也留了下來，這麼一座屋舍，到處有人盯着，忽然冒出一隻鳥太突兀，有之前的兩窩遮掩，再添一隻小紅鳥也無人在意。

以杜小草的眼光看，這兩窩好幾隻鳥，除了翎羽漂亮，也都開啟了靈智，杜小草的外形乍一看跟它們頗多像是，混在其中，不仔細盯着看，很難看出來。

日暮十分，竹上從芥袋中拿出美食，端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用餐，擔心有誰用水光鏡窺視，他沒有讓杜小草一起。

一晚上安然無恙，隔天一大早，竹上的便宜弟弟就來砸門，卻又不等他們真的開了門，就泠著嗓子告知：

「去城頭應役，你是大哥，必須你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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