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劍鋒
許成淵的眼睛亮晶晶的,乖巧應了一句:「哦!」
確保他不會亂來,榆次才鬆一口氣,從他手裡把帕子抽回來:「我來看。」
他皺起眉努力辨析半晌,看看足下的王城,再比對帕子上的路線,最終舒展眉目道:「往西走。」說著下意識拎起許成淵後頸。
許成淵道:「哎哎哎,幹什麼,榆將軍,放手。」
榆次方意識到是自己太過緊張,差點觸及太子殿下的自尊心,便乾笑兩聲,道:「走!」
兩人在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巷道里走了半晌,上天下地地閃避,最終爬上了東宮的牆頭。
東宮內正在行大婚之儀。
榆次和許成淵從牆頭探出頭來,見南面東宮大門突然敞開,迎進一個女子,披風落地,背影秀麗端莊,朝兩邊紅妝打扮的小侍女微微頷首,繼而徑直走入正殿,消失在他們視線的盡頭。
「大約就是古家小姐了。」許成淵用氣聲道。
榆次時刻仔細打量著院中的狀況,並未答話,只是微微頷首。
為了不打亂婚儀,古合清走入大殿,便避到一側的人群中。身後兩股力立馬將她拖過去。
「姑娘你去哪兒了?哪兒都找不見你。」綉心道。
「我就在承軒宮。」她答。
綉心輕輕道:「君後方才一直在尋你。」說著,朝君后的方向示意。
古合清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恰巧對上余纖纖投來關切的目光,於是便在原地屈膝行禮,余纖纖知曉她已到場便轉過頭去,專註婚儀,不再看他。
雲心湊上前道:「姑娘,時候差不多了,宸妼已經到了。」
話畢,古合清和綉心臉上一派驚色,兩人匆忙對視:她怎麼來了?
然而雲心卻並未察覺到:「綉心,我去外面等你。」看樣子,她確實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大殿中央正行到第二拜高堂禮。
古合清的大腦尚未理清宸妼到場的事,下一波曲折已經襲來。
正殿門廳又匆匆跑入一人,長衣白袍,面露匆忙驚懼但仍舊努力自持雅正,來者正是醫者長孫俶行,他在新人之後漠然對著王君君後行一禮,便湮入人群中,下一秒就從古合清的身後鑽出來。
「你怎麼也來了?」古合清知覺到不對勁,場面似乎是失去她的掌控了。
長孫俶行到:「安將軍不見了。」
古合清啞然。
「我去臨府,才知將軍早已被劫走。」
古合清頭腦有些發熱,全亂了,她努力把思路理清,當機立斷道:「不用將軍了,我會出手。」
「你不救安淮峙了?」
「救不了了,安淮峙是大器之材,既然救不了,殺一顆老鼠屎也一樣。」她鎮靜下來,道。
長孫俶行睜大眼睛瞪著她:「你要殺誰?穆謹止?」
古合清搖搖頭,丹唇微啟,慢慢吐出三個字:「趙,佑,全。」
長孫俶行愣住了,同時呆住的還有綉心。
古合清掠過長孫俶行,悄悄退入身後的側間。綉心還未緩過神來,機械式的跟著,不過半個時辰之間,她們的計劃已經七零八落。
古合清從側間的角門進入庭院,一旁的雲心從樹上落下來:「姑娘。」
「雲心......」古合清的話未畢,一隻不知從哪裡伸出來的手,在綉心雲心的目光之下,把古合清抱起就從鄰近的牆頭跳出去,速度之快,不容人反應。
來人是一個男子,身著夜行衣,戴著斗笠,把古合清橫抱在懷裡,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托著她的腿彎,這麼個姿勢,讓人無論如何都只覺得不適。古合清下意識掙扎,卻被懷抱扎得更緊。
「放開我。」古合清冰冷地命令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別動。」頭頂的人聲音清朗,居然還帶著幾分溫軟,過了一會兒,他補充道,「虔安殿下。」
「你敢劫我,你可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古合清道。
「不重要。」他微微低頭看了她一眼,喉結動了動,微微一笑,忽而讓人想起日光明媚的春日,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溫暖,懷抱中有一味隱隱綽綽的白檀香,帶著貴氣。
古合清不自主地愣了一愣,再說話時,便少了幾分氣勢:「我的手下會追上來的。」
那人安然道:「她們自有她們的事。」
那人又踏過幾處牆頂,最終在一條巷道落了地,他把古合清放下來,打量幾眼,又笑了,話語依然溫和道:「冬日裡,姑娘家家的,不要穿這麼少,披風要用厚的。」說著接下自己黑色的披風遮蓋到她單薄的身子上。
被這麼抱著穿越幾乎半座王宮,古合清有些犯暈,眼前這個人給她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而待她清醒過來,便是一劍出鞘,劍鋒停滯在那人左邊的胸口,最靠近心臟的地方。
那人正身立著,兩手負在身後,眉眼依舊微微帶笑,並未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聽聞公主打手眾多,後面的事,就不用公主親自出手了吧。」那人淺笑著逼近,一雙漂亮的瑞鳳眼,靜靜凝視著她,目光里淌著絲絲縷縷的光。古合清微微後退,劍鋒抵在他心口,竟傳來一汪暖意,擴散至整個劍身,直達她的手。
古合清呆了:「你是誰?!」
「公主體寒未愈,還是不要動武了。」眼前的人答非所問,接著又是一笑,眉眼微闔,漂亮到讓人甚至覺出些嫵媚之態,「委屈殿下在這巷道待一晚。」
說著飛身上檐,長身立於牆沿上,轉頭道:「不要追來。你只需知道,我要讓你活著。」
古合清站在原地,有些無法動彈,這個人...似乎對她天生的引力,她對著他,好像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更可怕的是,連帶著防備也瓦解了。
古合清強令自己緩過神來。
沒有人追上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東宮已經亂了,綉心和雲心已經卷在了戰局裡,脫不開身來尋她,她得趕回去。她環顧周圍的環境,心涼了一瞬——要怪就怪她平時不怎麼來宮裡走動,這片地方,遠離她念書的書院和她阿娘的承軒宮,她壓根就不熟悉。
看來那人是故意把她帶到這的,為的就是讓她無法趕回去,說是保護她,也是抽去一個強力的對手。
她必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