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路向南

第2章 一路向南

千哉哥哥,你又在想三姑他們了嗎。

一聲溫柔的輕呼把千哉從回憶中拉到了眼前,千哉回頭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正雙手環背的站在柴房門口。來人正是千哉期盼已久的沈若依。

女孩面容秀氣,像是個瓷娃娃一般美麗,渾身洋溢著爛漫的青春氣息。只是此時那女孩原本天真的臉頰上卻掛著悲憤。

若依見千哉轉過身來,語氣中夾雜著憤怒道:沈尋金那王八蛋又來找你麻煩了?

相較於若依的憤怒,千哉則是顯得比較平靜,頓時他站起身來咧嘴道:你見到二牛哥了?二牛哥說你回來了可把我高興壞了。

一個月沒見哥哥你居然又瘦了這麼多,這次跟我娘回家也就算了,都怪娘平日里非要我去京里上學,平時都不能總跟哥哥待在一起。若依的小臉上滿是幽怨。

也不能這麼說,舅娘都是為你好,況且你還可以教我認字呢。感受到了若依投來關懷的目光,千哉微微低下了頭,滿是污垢的手在蓬亂的頭上抓了一抓道:沒,沒事,我這不是還沒餓死嘛,再說院里我還種了那麼多菜呢。當他看到若依手上拎著的一個飯盒,目光微微一亮,肚子不爭氣的傳出了咕隆一聲。

千哉面色一囧,若依卻是毫不在意地掩嘴輕笑徑直走到千哉對面的木樁上輕輕擦去了木樁上的灰塵,熟絡地坐在了木樁上,然後又隨手把一個飯盒放在二人面前的大木樁上旋即臉色一變,憤然道:沈尋金那個混蛋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以前那混蛋只不過是苛刻點不給你衣食罷了,如今他竟然這般不顧血緣情義,羞辱打罵於你,真是太過分了!

若依妹妹你離家這一個月可真是想死我了。千哉明顯不想繼續去聊這個話題,更不想若依因為自己的緣故受到牽連。此時千哉的目光早已被若依帶過來飯盒中的紅豆糕和一隻肥妹的雞腿吸引。

看著正在狼吞虎咽的哥哥,若依的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心道這哪裡是想自己,千哉哥哥明明是惦記著自己給他送來的飯。最後又是沒來由的心頭一痛。

若依卻是不肯放過這個話題繼續說道:等我回去了,就去告訴爹爹,讓他們幫你做主!

聽到若依提起她的爹爹千哉的心裡微微一暖,他嘴裡咀嚼食物的速度也在不覺間微微放緩了幾分,然後含糊不清地回道:四舅已經很忙了。

哼!若依冷哼一聲道:如果爹爹不管,那我就去大伯那裡告狀,沈尋金這個混蛋可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學堂里的夫子也說過子不教父之過。更何況那混蛋還把五伯也帶歪了,現在這混蛋的「名聲」在咱們城裡可是響亮得很呢。

千哉苦笑了一聲,沒有答話。

沈潤海膝下二子,大女兒年芳二十一早已嫁人,而沈尋金這位小兒子可以說寄託了沈潤海的全部希望,試問哪一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望子成龍。

事實也的確如此,沈尋金在落輝城惡名遠揚,千哉的這位大舅沈潤海平常也嚴加管教,可沈潤海本就忙碌,也不能整天坐在家裡盯著沈尋金,而那些被吩咐盯著沈尋金的家丁們,又怎麼敢真的去管教沈尋金這位尊貴的三少爺。況且千哉可不認為沈尋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僅僅是表面這麼簡單,畢竟再怎麼樣千哉與沈潤海這位大舅、沈尋金這位兄弟可是有著一層血濃於水的聯繫,而沈尋金的舉動也並不像表面那般簡單,如果說沒有暗中的示意,沈尋金怎麼可能這般肆無忌憚的羞辱自己。

一切還要從五年前說起,五年前千哉也和若依一樣在沈家宅子里過著舒坦地日子,那時候母親的懷抱是那般的溫暖,父親的身軀是那般偉岸,在千哉的眼裡自己那偉大的父親甚至可以說是無所不能。

五年前這個三口之家父慈母愛,一切都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可是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卻改變了所有,那毀去了千哉的所有,而今再回想起往日那般日子仿若浮夢。

這段故事還要從千哉的那枚白玉鹿說起,五年前那場變故開始的時候,千哉才七歲,正是一個孩童懵懵懂的年紀,他依稀的記得,那一日父親看著自己的目光很古怪,只是對千哉的母親沈靈芸叮囑了一番便匆匆離去。千哉不知道他的父親為什麼走的那麼匆忙,只是聽母親沈靈芸笑著對自己說父親快需一年半載,遲則三五年父親就會回來了。等你爹回來了哉兒也一定長高了,到時候一定要給你爹好好看看,你爹呀,一定會笑得很開心。

恩,孩兒一定努力長高,等爹爹回來了給爹爹好好瞧瞧,到時候一定會嚇爹爹一大跳。千哉遙記當年的自己語氣里滿是信誓旦旦,卻沒有發覺母親的笑容里有著一絲淡淡的愁容,那是一抹牽強的笑意。

春去秋來,兩年的時間轉眼即逝,那一年千哉九歲。兩年的時間裡千哉都是翻閱父親留下來的書籍度日,藉此來追憶父親。千哉堅信父親的承諾,在千哉的眼裡父親是無所不能的,因為父親曾經說過要讓沈家富起來,沈家確實富裕起來了,原本以武立足在落輝城裡過著默默無聞過著走鏢這種刀口上舔血日子的沈家,在父親的建議下改行經商,沈家照做了,日子漸漸過得蒸蒸日上沈家的產業越做越大,甚至連東寅國的皇帝都聽說了沈家的名號,皇帝陛下還因為沈家的緣故刻意下旨,在落輝城邊修建了一條商道。

還有沈家的家主沈老爺子原本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在千哉父親的悉心照料之下沈老爺子竟然奇迹般的可以下床走路了,甚至偶爾還能在院子里舞上那麼一手長槍。

以及千哉的四舅沈昌,也就是沈若依的父親每次來找千哉父親的時候都是異常尊敬,尊敬中帶著一絲拘謹,甚至可以說是恭敬。

把一個家族變得昌盛幸得聖恩,更是有著妙手回春的本事,試問這般一個無所不能的父親,他的承諾千哉怎能不信。只是事情並沒有按照千哉父親承諾的劇情發展。

那一日落輝城的天上晴空萬里,可轉瞬間就被一大片白雲遮住了太陽,頓時狂風呼嘯陣陣襲來,雷鳴聲大作。落輝城內的百姓紛紛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天空,強烈的狂風吹得百姓們有些的衣物烈烈作響,竟是連眼睛也難以睜開,百姓們只得眯起了雙眼奮力地才勉強能看清那朵白雲,只見那朵白雲飛得極快,不多時便來到了沈家宅子的上空。

此時原本還在宅子里忙碌的眾人紛紛抬頭,那時千哉的母親沈靈芸正在與沈昌閑聊,二人聽到宅子里眾多下人們的驚呼聲也都推開了房門,順著下人的目光向天空望去,除了在此病倒的沈家老爺子,此時沈家宅子里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全部出現在了院里。

那時的千哉也在人群當中,他和別人看道的景象有些區別,別人那一雙雙微微眯起的雙眼只能看到一大片巨大的白雲像是要壓垮整座沈家的宅子,而千哉卻在白雲當中隱隱看到有一隻四足走獸的身形,具體是什麼獸類他卻無法看清。而此時的眾人早已被眼前的奇觀驚愕,哪有人注意到千哉眼瞳當中那一抹微弱的淡金色光芒(注一)。

「誰叫千哉」?一道炸雷般的聲音登時從雲層中傳出。據當時在落輝城三里開外正在種田的老農回憶,那時的四字他也聽的輕輕楚楚。

這一聲炸雷般的高喊,把沈家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頓時所有人四散而逃,幾乎所有人都逃得遠遠地躲藏了起來。而場中僅能保持鎮定的唯有沈靈芸一人,千哉的身體也在輕微的顫抖著。

這一聲高喊似是由九霄雲外傳來,整個落輝城,所有的雞鴨豬狗都老老實實的匍匐在地,包括夏日裡最常見的蟬鳴也消失不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靜,出奇的靜,整座落輝城頓時變得猶如一座死城,這股平靜源自於那九霄之上的威懾。而千哉所在的院內更是落針可聞。

「我叫千哉」,三息時間過後,終於有一個怯生生的男童聲音打破了平靜,三息的時間不過是短短一瞬,可對此時整個沈家的人來說卻像是過了許久,眾人的心頭只覺得一松,整座落輝城的氣氛頓時輕快了幾分。

千哉隱隱看到,那雲層中的四足走獸像是扭過來頭顱,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看來,千哉隱隱覺得那道目光竟是如此犀利,像是一把利刃隔空襲來。

好在這種感覺只是短短一瞬就結束了,千哉努力的維持著身體盡量不顫抖,死死地盯著雲層中那道四足走獸的身形。

眾人只見雲層一陣翻滾,雲層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想要冒出來一般,不多時眾人就看到了雲層中緩緩地走出來一隻白鹿,這隻白鹿比尋常的白鹿要大很多,一對巨大的鹿角對稱著多杈散開極為美麗,鹿身則是一身雪白色的絨毛光滑非凡,柔順的鹿身還在反射著太陽光芒讓人不敢直視,四隻鹿蹄更是乾淨異常,似是不曾踏足過這片污穢的泥土。

落輝城中的所有人都覺得那隻鹿是如此高高在上出塵而立,如此的潔白、高貴,就連世間最美的女子在這隻白鹿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白鹿憑空而立,緩緩的踏足而來,踏在那虛空之上,虛空中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階梯供這隻白鹿踏足走下。白鹿停在了千哉的頭頂,似是以他的身份就該這般高高在上地與一介凡人對話。

早在白鹿的身形在雲層中初顯的時候,沈靈芸的瞳孔便是微微一縮,不知道這位妖修來找哉兒做什麼?而今相公不在,若是這位妖修有什麼不軌意圖....沈靈芸的心裡亂成了一團,不敢繼續想下去。

此時的千哉仰望著頭頂那一道雪白的身形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面上一陣陰晴不定。雖然早在父親的書中看到過各種千奇百怪的傳聞故事,而今在真正面對這種匪夷所思的場景時,千哉也呆住了,腦海里一片空白。

白鹿沒有理會他帶給眾人的震驚,他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千哉只見白鹿微微張嘴,一道白光便從白鹿的口中飛出,靜靜地懸停在了千哉面前,此物這是那枚白玉鹿。還未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也未待他看清面前的玉雕,白鹿的下一句話就令他又是一顫。

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說你不用等他了,一路往南去找一個人吧,那枚玉雕也是他給你的。這句話語氣平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說完這句話那白鹿臉上出現了一副擬人般不耐煩的表情,轉身便欲回到雲層中去。

是不是父親托您給我帶來的這枚玉雕?父親又讓我去找誰?我父親究竟怎麼了?他為什麼讓你給我這枚玉雕?一連數個問題從千哉口中問出。

可是還未等千哉的話音完全落下,另一邊又響起了一道極為悅耳的女子聲音:這位妖修靈尊大人煩請留步,小女子家夫是不是已經死了?

白鹿的身形微微一頓,似是這番話終於勾起了白鹿的一絲興緻,碩大的頭顱拖著更加龐大的鹿角扭頭向聲音的主人看去,說話之人正是沈靈芸。

見到了發問之人,白鹿臉上閃過一絲不削,語氣依然平淡道:他此行九死一生。

不可能,絕不可能。沈靈芸的臉上頓時一片蒼白低聲喃喃,她緊咬下唇努力的想讓自己清醒一些,努力的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提起最後一絲理智她又揚聲道:家夫乃是踏青境界修士只差半步就能窺破六境,這世間罕有人能傷到家夫,你休要滿口胡言。況且你無憑無據如何證明你認得家夫?

白鹿面上儘是譏笑,只是此時他的表情卻是無人能夠有幸一睹,因為此時的白鹿早已回到了雲層深處,雲層再動,觀其形式竟是要在此飛走。

沈靈芸死死地盯著天空上的雲層,下唇咬得更甚了。天空中的雲層已經緩緩遠去,風聲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你兒子不完整。似是這惜字如金的白鹿可憐這對孤兒寡母,雲層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內前,悠悠地留下了六個字,這六個字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細不可聞的最後一個字時白雲便再也不見了。

聽到了這六字,沈靈芸如遭雷擊,竟然當場暈厥過去。

不完整、踏青境界、六境?能口吐人言還會凌空飛翔,騰雲駕霧的白鹿。千哉的父親又是何等人物?為什麼會認識這隻白鹿?這隻白鹿又為何會千里迢迢地來到此地給那個男童帶來一枚玉雕?種種疑惑縈繞在沈家所有人的心頭,今日的沈家大院早已被震驚得不能再震了。

這一日發生的一切註定會成為落輝城一樁驚天傳說,無論如何這一日所發生的一切對所有見慣了人事風霜的老人都是一條莫大的震撼,那些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直呼神跡,更何況是一個區區九歲的孩童,那枚白玉鹿不知何時已經躺在了千哉的手心裡,甚至千哉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把這枚白玉鹿取下來的。

千哉只是茫然的盯著手心裡的白玉鹿,心裡思緒萬千可還沒待他細想,便聽到下人們一陣驚呼,千哉下意識的順著下門人的方向看去,只見自己的娘親不知怎麼已經昏迷了過去,面如白紙。

自那以後,沈靈芸和沈家的沈老爺子雙雙倒下卧床不起,久病難醫,東寅國內大大小小有名之士的醫者全來看過,但沒人有法子。

據大夫說,沈老爺子的病已是無解,壽元已盡本不該活到今日,卻不知為何硬是挺著一口氣沒咽,還在直挺挺的硬躺著不肯閉目。而沈靈芸的病就更怪了,雖說悲痛過度暫時暈厥卻是遲遲不見好轉,日日需要大丫鬟喂葯,油鹽難進食之欲嘔,大丫鬟只能一點點的悉心喂粥。

半年過後,自知壽元已盡不肯再浪費良藥的沈老爺子率先蹬腿,不出兩年沈靈芸也相繼離世。而在這兩年的期間內沈靈芸清醒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兩年裡沈昌對沈靈芸的病情最是上心,跑遍了大江南北尋來了無數珍貴奇葯給沈靈芸服用,可終究是徒勞一場罷了。

後來沈潤海這位長房則是順理成章的繼承了沈家的龐大家產,然後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條流言開始在沈家大院流傳,傳言說千哉可能是沈家的三房沈靈芸和妖怪生的孩子,乃是不祥之人,引得妖怪降災,故而沈老爺子和沈靈芸雙雙被剋死。

......

......

哥哥....哥哥?

一聲輕呼把千哉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千哉有些茫然的看著面前的妹妹。

女孩靈動的眼眸何其聰慧,一眼就看出來哥哥的眼神有些黯然,女孩溫柔一笑賣了個關子:你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這東西保證能讓你樂得睡不著覺。

某人的面色更顯茫然,女孩白了一眼某人,有些嗔怪某人不解風情。

在千哉茫然的注視下,女孩故作神秘的從懷中取出了兩物,頓時把他樂得跳了起來。

只見女孩在懷中取出的兩物,分別是一本書《相術初解》,還有一支竹笛。

(註釋一:借鑒於西遊記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千哉的眼睛姑且就稱作「慧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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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法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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