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眾叛親離(五)

第九章眾叛親離(五)

黑三見孫曄最後竟將幫主之位傳給楚翔,驚嘆之餘,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當下解散了弟兄,獨自一人開車回來,剛開家門,才六歲大的兒子便歡笑着撲到他懷裏。黑三那一向冷酷的臉上泛起一抹慈父的笑容,將他抱了起來,笑道:「在家裏乖不乖,有沒有惹你媽媽生氣?」妻子小琪笑道:「他呀,就跟你一個模樣,一刻都坐不住。瞧,這就是他的傑作。」黑三見屋裏玩具扔了一地,當真是哭笑不得,放下兒子,伸臂摟了摟妻子,道:「勞你費心了。」小琪白他一眼,笑罵道:「瞧你,跟我也說這種話。」說罷安頓了兒子,拉了丈夫進房,頓時笑容一斂,道:「那人又來電話了。」

黑三見兒子玩得開心,臉上掛笑,聽了這話,神色一變,道:「是……是吳警長?」小琪道:「誰說不是。」又道:「聽說老爺子去了,你們紅日幫換了新幫主,還是個少年人,叫楚翔。」黑三嘆道:「那是孫老爺子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小琪道:「但聽吳警長的語氣,似乎和那個楚翔仇怨很深。」黑三想了想,點頭道:「那楚翔逃獄時殺死了吳世雄,那吳世雄正是吳警長的親弟弟,這仇哪能不報。」又道:「他都說了什麼?」小琪道:「也沒說什麼,就是想見你一面。」黑三眼角一陣抽搐。小琪見到丈夫這等表情,忙道:「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吧。」黑三嘆道:「他畢竟還是我上司,怎能不見。再說他們對我們一家有恩,縱使赴湯蹈火,我也再所不遲……」小琪忙伸手堵住他嘴,偎進他懷裏,道:「你沒嫌棄我那種身份,娶我為妻,這幾年來又對我這樣得好,現在還有小黑子,這是我以前做夢也想不來的,我……我真怕會失去你,你……你還是別去了。」黑三嘆道:「正因如此,我更該去,當年若不是他慷慨解囊,咱們也沒有今天的幸福。再說這幾個月來我一直沒跟他通上消息,也難怪他着急。」

小琪將丈夫緊緊抱住,道:「可是你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你,卻還給他辦事。這吳世英對咱們一家有恩,而孫曄卻對你很好,那孫盛更是把你當親兄弟看待,你夾在中間,左右難做人……」黑三嘆道:「是啊,這種日子我算是過夠了。這次再見吳警長,我想向他提出辭職。」小琪道:「就怕他不肯答應。」黑三道:「我看他不是個得寸進尺的小人,再說孫曄已死,楚翔那小子乳臭未乾,沒什麼能耐,紅日幫遲早要完蛋,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小琪嘆道:「但願如此。」黑三道:「約的是什麼時候?」小琪道:「現在是七點,他說九點半在老地方見面。」黑三嗯了一聲,正要起來。小琪卻抱住他不放,嬌聲道:「三哥,陪我一會兒……」黑三剛一回頭,妻子那微微顫抖的雙唇也貼了上來。

九點半,修建未完的新房頂平台上,黑三一身青衣,耳畔呼嘯而過的寒風颳得衣衫獵獵作響,那扎了小辯子的頭髮向後倒豎,露出其骨骼崢嶸的面部,極盡大男兒英勃之氣。

而站在他前方三丈外的那人身着漆黑風衣,戴了副黑得發亮的墨鏡,乍看之下,便仿若整個人都融入了夜色之中,根本不存在。

但他確實存在,且開口道:「你很準時。」黑三搖頭嘆道:「不,這幾個月我都不怎麼準時。」那人道:「為什麼?」黑三嘆道:「因為我累了。」

那人並不說話,只是緩步走過來,摘掉墨鏡,露出一雙明若朗星的眼睛,笑道:「竟然累了,那就休息吧。」黑三下意識退了一步,苦笑道:「還請警長恩准。」

那人卻不答話,過了半晌,才道:「孫曄死了,有個年輕人繼位,你可知道他是誰?」黑三嘆道:「他叫楚翔,楚綱義子,武功不弱,而且……」頓了頓道:「而且還殺了你弟弟。」那人突然一笑,道:「那小子平日只知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死了也是活該。但他畢竟還是我弟弟。」頓了頓,道:「你可知道我這次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事?」黑三嘆息道:「要我為你弟弟報仇……」

那人又笑了,搖頭道:「當然不是。」隨即戴上墨鏡,笑道:「因為我接到一個電話。」黑三微微一驚,道:「電話?」那人道:「我不知道那個小孩子為什麼會有你我秘密聯繫的電話號碼……」黑三身子顫抖著又向後退了一步,若再退一步,便要墜樓身亡了,但他臉上的恐懼之色顯是比面對死亡還要劇烈幾分,顫聲道:「我自接受任務以來,就從沒想過要做出賣你和警隊的事,我可以拿性命擔保。」那人嘆道:「可惜今晚跟你來的人卻不少。」

黑三大驚之下,回頭怒道:「給我滾出來!」經他一聲暴喝,黑暗中已不知多了多少人影,個個黑衣黑褲,只是低着頭,瞧不清他們相貌。

人群中有人哈哈一笑,走了出來,道:「楚翔說你乃是警方卧底,初時我還不能相信,今日一見,當真大失所望。」正是全成。其後的魯直怒喝道:「黑三,你出賣紅日幫,該當何罪?」

黑三渾身顫抖,向前跨出一步,險些撞到那風衣人身上,隨即猛得感到不對,向旁跳開,臉上驚懼之色更是難以形容,叫道:「你……你不是吳世英?」

那人哈哈一笑,摘掉墨鏡,拉去麵皮,頓時容顏大變,露出一張極為年輕英俊的臉來,只是臉上似笑非笑,再無往日的天真率直,而那陰鷙暴戾之氣,在黑夜中更令人感到更多的是毛骨竦然,竟是楚翔。

黑三更是驚駭不已,連退數步,顫聲道:「你……你……」楚翔笑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說着雙手一拍,卻聽一個男孩稚嫩的聲音喊起「爸爸」兩字,黑三聽到這聲音,心頭頓時湧起一股絕望。卻見那男孩身邊並排而來一個少婦,正是妻子小琪。黑三再也忍受不住,怒喝道:「楚翔,你好是卑鄙無恥。」

楚翔嘆道:「正所謂罪不及家人,你雖然犯下大錯,任誰也饒你不過,但妻兒理應無罪。唉,就可惜我也是個孤兒,知道孩子沒有父親的苦楚,而你的妻子又是這樣的愛你,沒法子,只能讓他們陪你一塊去。」

黑三吼道:「你這惡魔!」驀地跪到在地,哀求道:「楚幫主,你怎麼罰我都好,殺了我也成,求你放過我妻兒。」楚翔嘆了口氣,回頭望向二老,道:「兩位前輩以為如何?」全成魯直微一猶豫,但還是齊聲道:「斬草除根!」

黑三狂吼一聲,跳將起來,雙拳快若雷擊,搗向楚翔雙額太陽穴。楚翔冷笑一聲,身子向左一讓,一招「順水推舟」,單掌看似輕飄飄地拍在他肋下,但黑三卻覺到肋下一陣惡痛,身子向後飛出,撲倒在地,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肋骨已斷了幾根。但他卻知道今日一戰不僅僅為着自己,又跳了起來,向楚翔撲去。

楚翔見他竟如此頑固,後退一步,向身後的眾人掃了一眼,猛一揮手,示意他們出戰。但這些人均是黑三往日的好兄弟,雖說黑三竟是警方卧底,使他們大為心痛,但要與他立刻翻臉決裂,終是難以做到,一時猶豫不前。楚翔冷哼一聲,道:「難不成你們跟他是一夥的。」眾人對望一眼,終於亮出刀光,齊齊向黑三砍去。

但這黑三武功當真了得,輾轉騰挪間,竟是進退有度。楚翔試過他身手,知道非凡人可比,又知眾人顧念往日兄弟之情,不敢下狠手,不禁皺起眉頭。

其實楚翔並非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之人,但想到自己武功不如趙無邪,要想自他手中奪回嫣然,須得藉助紅日幫之力,既然如此,那這幫主便是非當不可,而要想坐穩這位子,黑三便是心腹大患,是以定下一系列計謀,要將其趕盡殺絕。

楚翔見黑三為保護妻兒,竟抗爭如此,倒起了幾分欽佩之心,不由得心中一軟,但轉瞬間那雪白的身影再度自心頭浮起,以及趙無邪那令人生憎的笑容,猛一咬牙,臉上卻笑嘻嘻的,道:「大嫂,今日可真是多虧你了。」小琪臉色慘白,顫聲道:「你……你說不殺他的。」

楚翔答非所問道:「大嫂,你應該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你和吳世英的事,終究還是要被你丈夫知道。」小琪臉現苦痛之色,顫聲道:「你……你……」楚翔地道:「吳世英身有體臭,須得噴上香水,才能掩去,而這種香水正是你慣用。剛才黑三聞到我身上沒有香水味道,便立即認出我不是吳世英,顯然早知你們之間的私情。」

他故意將話音提高,好讓惡鬥中的黑三聽到。果然黑三大怒欲狂,叫道:「楚翔,你少來挑撥離間。我妻子以前確實做過一些事,與吳世英有過交往,但那都是以前的事。吳世英現在用什麼香水,和我妻子沒有任何關係!」楚翔哦了一聲,道:「這麼說,我是弄錯了!」

黑三說話分神,背後挨了一刀。那出刀之人心虛了,顫聲道:「老大,我……」但話未說完,黑三鐵拳砸到,他頓時腦漿迸裂而死。

眾人見黑三出手如此之狠,顯然是拚死一戰,想到若自己再不儘力,只怕要個個死在他手上,性命攸關下,什麼兄弟情義都拋到了腦後,大吼著撲上來廝殺。

小琪年少多舛,曾做過娼妓,后被吳世英包養,做了他情婦,日子表面光鮮,實則生不如死,后遇上黑三,兩人陷入熱戀,黑三為了她甚至出手打死了同事,不容於警隊,還將擔負起刑事責任。小琪無可奈何,只得去懇求吳世英。吳世英正犯愁尋不到合適的卧底,這一下便做了個順水人情,免了他罪過,還出錢給他們辦理婚事。黑三感激不盡,願為他效死力。

小兩口結婚伊始,倒也甜美幸福,更是有了孩子,但好景不長,那吳世英竟又找上門來,以黑三身份為脅,強迫她就範。小琪無可奈何,只能有求必應,但又恐丈夫發現,便即偷偷摸摸。那黑三人雖精明,但此事卻一直被蒙在骨里,甚至連吳世英用上妻子慣用的香水,他竟也不疑有他。但紙終不住火,這一切被楚翔所知,以此為脅,小琪早就身心俱疲,無奈答允他要求,造謊騙出丈夫,但前提是不得傷黑三分毫,楚翔卻也答應了。

誰知楚翔出爾反爾,卑鄙無恥,眼看丈夫遭圍攻漸漸不支,小琪心中又是恐懼,又是自責,見地上橫了一把帶血的刀,猛地起了一個念頭:「三哥今天是逃不掉了,我……我隨他一塊去吧。」心念既定,猛得抓起刀子,往脖子中抹去,頓時鮮血噴射,這條性命算是沒了。

黑三見妻子自盡,大吼一聲,連斃數人,沖將過去,將她抱了過來,低頭一看,見她已然斷氣,悲痛欲絕下,仰天悲嚎,這聲嚎叫當真如鬼哭狼嚎,令人聞之不寒而慄。

黑子年紀雖小,但見母親自盡,父親如發了瘋般,卻沒有哭泣,死死盯着楚翔,趁他不備,猛然撲上來,一口咬在他手臂上。楚翔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揮手將他甩開,無意間使上兩三層內力。那孩子年小力弱,哪堪如此重力,頓時飛將出去,慘叫聲中,自平台上跌落下來。楚翔聽到慘叫,才想起自己做了什麼,忙衝上去救孩子,但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那孩子墜地,粉身碎骨,便在這剎間,眼中有一種灼熱的液體涌將出來。

黑三見妻死子亡,傷心欲絕下反是仰天大笑起來,叫道:「楚翔,你贏了,恭喜啊恭喜!」大笑幾聲,抱着妻子的屍體也跳下樓去。

楚翔大獲全勝,但心中卻沒有半分歡喜,望着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實在無法相信它會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卻聽全成笑道:「楚幫主,恭喜了,如今你可穩坐幫主之位。」楚翔恍過神來,冷笑一聲,道:「少來拍馬屁。若老子哪天心情不好,只怕那個你什麼老婆情婦在三藩市沒好日子過!」全成驚道:「楚翔,你……」楚翔冷哼一聲,轉身便走。全成魯直對望一眼,均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自然也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原來這小子也不過如此!」

楚翔走下樓來,忽見樓梯口黑暗中映着一個苗條的身影,不由得全身劇震,那人見到他,也不說話,手一揚,似乎拋下什麼東西,轉身便走。楚翔心中嗖的一陣冰冷,無比的絕望籠罩了他。他將那張紙條拾起,見其上錄了幾個號碼,底下還有一行字,正是孫曄臨死前塞到孫盈手中的。楚翔藉此獲得孫曄留下的各手資料,要不然怎會連素不相識的吳世英身有體臭也能知曉?但他卻不知道孫盈還留了一手,見底下那行字寫道:「不可輕信楚翔。」

楚翔抓着那張紙條的雙手不住顫抖,汗水模糊了字跡,但極度恐懼過後,他反是哈哈大笑起來,口中吐出一個個極為怨毒的字眼:「趙無邪,你害得我一無所有,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這話如此惡毒,便如詛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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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創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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