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熱

冬風熱

「那邊有消息了,我明天晚上去江城。」舒冬抬頭笑了笑,讓自己看着盡量灑脫點。

心瞬間變得空蕩蕩,無數片段開始糾纏,宋風看着面前女孩的臉,胸口像是塞了一團裹着玻璃渣的棉花,他拚命抑制所有的衝動。

「錢夠嗎?」宋風拿出手機,準備給她轉錢,「我這裏……」

「夠了。」舒冬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轉。

兩個人的手輕輕碰在一起,和夏天的晚風,昏黃的路燈,安靜的小巷,一起融進夜色里。

久久的沉默。

「期待你的好消息。」宋風聲音很低。

好消息?

舒冬視線低垂,眼角有點濕潤,她昨天還在想,孟爺爺生病他和她去不了,但如果宋風留住她,她就答應跟他在一起……

「如果消息是真的,我可能就不回來了。」舒冬抬頭笑了笑。

眼睛裏像是融了墨,宋風仔細描摹着她的眉眼輪廓,深深地鐫刻在心間,過了好久他終於開口——

「好。」

一個字,倒也聽不出氣息顫抖,卻把兩個人之間所有的路都斷了,曾經的曖昧滋生和柔情似水,以及馬上就要敞開的心扉,也都重新堵上了。

說什麼也都變得輕薄,說什麼也都沒有意義,舒冬看了他兩秒,轉身走了。走出十幾米外,他也沒跟上來。

原來這條路一個人走,是這麼難過。

臉上流着淚,舒冬也沒抬手擦,一個人路過昏黃的路燈走得筆直。

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一秒鐘都不曾離開,宋風看着她越走越遠,身影越來越模糊,直到在巷子的盡頭消失不見。

宋風像一座雕塑似的,凝固在另一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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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交通樞紐車站的人來人往,鶴城火車站夜間的人不太多,有一家三口一起出行的,還有情侶依偎在一起,舒冬坐在一個角落,看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廣播就開始播報,她排隊安檢,排隊上車。

火車在這一站停的時間很短,只有幾分鐘而已,時間一到列車就飛快地往前平治,舒冬站在窗前凝望着無邊夜色,所有的畫面都留在了身後,鶴城離她越來越遠。

那個人,也離她越來越遠。

一天一夜,很快就到了江城,但舒冬臨下車的時候突然發現包不見了,她站着短暫的失神,然後翻了翻中鋪的床,然而什麼都沒有。

火車上人多眼雜,應該是被偷了。

慌亂只有幾秒,舒冬臉上很平靜,心裏也沒有太大的觸動,從離開鶴城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就死了,無波無瀾的像一潭死水,似乎一切對她來說都變得不重要。

唯一可能在她心裏掀起波浪的,就是這次來江城的目的,畢竟,這是她二十年來唯一的希望。但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這一切,可能都是因為身邊少了個人。當初承諾陪她一起來的那個人。

舒冬坐在下鋪空的床上,深吸一口氣收了收情緒,然後拉着行李箱準備下車。

重要的證件都在行李箱裏,包里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隨身帶的紙巾,手機,還有宋風悄悄放進去的兩萬塊錢。

只是舒冬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火車在這一站停的時間也很短,然後繼續往下一個站點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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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手機丟了,沒有辦法聯繫來接她的劉警官,但他在人群中穿着一身警服,找起來還比較容易,沒過多久兩個人匯合,然後一起去了招待所。

「我先帶你去買手機吧,你對江城應該不太熟悉。」劉警官把舒冬帶到他們警局附近的招待所,一切收拾妥當后準備帶她去買手機。

「謝謝,您不用麻煩了,明天我自己去買就好。」舒冬對手機沒有太大的依賴,現在更是,因為也沒有要聯繫的人。

燈光屬於暖黃的色調,只有兩個人的房間,劉警官很紳士的和舒冬保持着一定距離,短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已經感覺出來了這個女孩的不同。

她不快樂,也不幸福。

「包里有沒有重要的東西?」如果是在火車站丟的,劉警官還能幫忙找一下,但是火車停了太多站,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丟的,這就很難辦了。

「沒有。」舒冬聲音和往常一樣,卻平添了幾分寂寞與空洞。

她就像一片葉子,和大樹脫離的那一刻,就形單影隻,在這個世界漫無目的的飄着,沒有附着點,沒有目的地,和這大千世界的所有都沒有聯繫。

「好,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明天我來接你去走一些流程。」劉警官工作也五六年了,這樣的孩子見過很多,性格上都比較孤僻。

「謝謝。」舒冬笑了笑。

「好好休息,明天見。」劉警官笑着走到了門外。

「明天見。」

舒冬把他送出去,關上了門,房間瞬間安靜了,她躺在床上不想動彈。

明明沒做什麼,卻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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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醫院裏人不是很多,但僅有的幾個聲音就特別突兀,不遠處的兄弟幾個因為老人的醫藥費怎麼出在吵架,陳輝坐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往常乾淨的下巴已經長出來了胡茬,但最近也沒心情刮,他看着手機屏幕已經一分鐘了,始終保持着一個姿勢,眉頭緊皺。

手機屏幕上,是舒冬的電話號碼。

舒冬已經走了三天了,也沒有往回打個電話,發微信也不回。

陳輝正看着手機屏幕發獃,忽然身邊坐了一個人,他扭頭看見是宋風。

「給冬哥打電話了嗎?」陳輝把手機收了起來。

聽見舒冬的名字,宋風視線低垂:「沒有。」

「至少問問情況,她一個人在外面你不擔心嗎?」陳輝這是明知故問,宋老闆這幾天有多擔心他很清楚,但是看着兩個人就這麼越來越遠地錯過,陳輝心裏干著急卻無能為力。

宋風沒說話,這段時間彷彿明白了很多,比如說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蒼白無力的事,也是最沒用的事,他愛她,卻什麼都給不了。

「你不打我打了。」陳輝說着把手機拿出來,找到了舒冬的號碼,但剛準備撥出去就被宋風拿走了手機。

「別打。」宋風的眼睛無比認真,也無比落寞。

似乎是受不了此刻的氛圍,宋風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回病房。

「你今天回家休息吧,我在這兒。」陳輝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宋風沒再逞強。

今天去打熱水的時候,走在他前面的一個男人,正走着忽然倒在了地上,緊接着就被送到了急救室,聽說是太過勞累差點猝死。

宋風不能倒下,因為他後面沒人。

跟爺爺說了之後宋風回去了,但沒回家裏,而是去了舒冬租的房子,用他先前配的鑰匙打開了門。

而與此同時,陳輝也撥了舒冬的電話。

他知道宋風難做,也知道他內心痛苦,但陳輝不想讓他們就這麼錯過,他怕風哥撐不住。

但電話里一直都是等待的忙音,直到電話掛斷都沒有人接聽。

陳輝又打了幾個,還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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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冬一直沒有補辦電話卡,因為內心最深處,她在逃避,她害怕打開手機后,一個電話都沒有。

張姨和健周叔不可能給她打電話,宋風……似乎也不會。

她害怕沒有人關心自己,雖然事實就是這樣。

在江城逗留了十天,最後結果出來了,不是。

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舒冬心裏死寂。

已經預想了這個結果,也習慣了失望,舒冬像是一朵在慢慢流血的花,逐漸蒼白,逐漸枯萎。

劉警官看着面前的女孩兒,心裏莫名地痛,明明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安靜的坐着,就讓人感覺到了最無力的蒼白。

「有什麼打算。」警局的會議室,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劉警官陪舒冬坐着。

「不知道。」舒冬搖了搖頭。

「回鶴城嗎?」劉警官看着她略帶清冷的側臉,即使被傍晚的暈黃的日光照射著,還是清冷。

聽見「鶴城」兩個字,舒冬沉默了。

劉警官擰開一瓶礦泉水,放在她面前,久久沒有聽見她回答,他扭頭看着她。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孩,看她樣子似乎不願意回去,雖然鶴城不是她的家,但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不應該是這個反應。

要麼就是家人對她不好,要麼就是有難以忘懷的人。

「走吧,帶你去買個手機。」劉警官把舒冬從椅子上拉起來,莫名地,他想讓她開心起來。

「麻煩了。」舒冬沒有拒絕,因為這一刻,她不想再一個人了。

「稍等我十分鐘,我去換件衣服。」劉警官笑了笑,現在已經下班了,而且穿制服出去會很顯然,他的手情不自禁的伸出去想揉揉她的頭髮,但在半空中停住了。

怕嚇到她。

「好。」身體相對他側着,舒冬思緒一直很恍惚,所以沒有察覺到身邊的異樣。

半個小時后,劉警官開車帶舒冬到附近買手機的店。

舒冬對手機沒有太多要求,挑了個價位適中的準備去付錢。

「我送你。」劉警官笑了笑,從來沒見過女孩兒挑東西這麼乾脆利落,他拿着手機走向櫃枱。

舒冬站在原地微愣,饒是她反應再遲鈍,再怎麼心不在焉,也察覺到了他的心思。

「不用了謝謝。」在他拿出手機準備付款的時候,舒冬走過去攔住了他,然後拿出銀行卡刷了。

劉警官的手頓在那裏有點錯愕,他低頭看着女孩的背影,轉而又笑了,其實也沒有很意外,這幾天短暫的接觸他大概了解她的性子。

她什麼都不做,卻讓人不太敢接近,因為她的清冷已經把人拒之門外了,然而對有些人來說,卻是莫名的吸引。

比如他自己。

但難度好像也很大。

買過手機之後,兩個人從店裏出來回到車裏。

「餓了嗎?這附近有一家餐廳,在江城挺有名的,帶你去吃。」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劉警官餘光掃過副駕駛的女孩兒笑了笑,卻已經啟動了車子。

「好,麻煩你了。」舒冬沒什麼胃口,但還是那句話,她現在不想一個人。

「如果不着急回去,可以在江城多留幾天,我帶你去轉轉。」現在正值下班晚高峰,一個紅綠燈路口,劉警官跟着前面的車子緩緩停下。

「你工作不忙嗎?」舒冬確實不知道去哪裏,但也不想給他添麻煩。

劉警官聽她這麼問心裏就有了底,他很怕她拒絕,劉警官笑了笑:「這段時間工作不是很飽和,正打算休假。」

舒冬點了點頭:「好。」

一如剛開始的淡漠,但在劉警官的眼裏,她的心已經漸漸動搖了。

但他不知道,她這一刻的動搖,是因為一個叫宋風的男生。

舒冬在江城逗留了幾天,有時候一點力氣都沒有,就在賓館待着,再有時候就和劉警官一起出去。

這天晚上,舒冬正在床上躺着,清醒卻又昏昏欲睡,這時忽然手機響了,打破了一室的沉悶。

「往樓下看。」

舒冬剛接通電話就聽見他的聲音,有些不知所云,但過了兩秒舒冬還是走到窗邊,剛把窗帘拉開,就看到他靠着車站在路邊,正笑着看向她。

賓館和外面的一條小路相連,舒冬住在二樓,很容易就看到他了。

「在幹什麼?」昏黃的路燈下,劉警官看着二樓的身影。

「閑着沒事。」窗帘只拉開一個縫隙,舒冬沒有全部打開。

「想去海邊嗎?」

舒冬沉默了,她扭頭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不算太晚但也不早。

她想拒絕,但腦海里浮現出宋風的臉,他的霸道他的溫柔,他的暖心和忽然絕情,舒冬心裏悶的像發霉的雨季,一地的枯枝爛葉攪和著雨水,慢慢沉積腐爛。

「好,稍等我幾分鐘。」舒冬把窗帘合上,換了件衣服就下去了。

劉警官靠在車邊,聽到腳步聲扭頭,沒想到她說幾分鐘真的就是幾分鐘,往常等女孩子都是按小時算的。他暗暗笑了,為她打開副駕駛的門。

海邊的風很舒服,劉警官並沒有帶她去人多的景點,夜晚人零零散散。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起,舒冬不動聲色把距離拉開。

和舒冬,不論是做朋友還是戀人,可能都會很累,因為只要對方不找話題,她可能永遠都不會開口。

有人看她長得漂亮,就去嘗試搭訕,但往往還沒有走出第一步就退縮了,或者厭煩了。

比如俞知逸。

但有個人,卻一點一點剝開她的外殼,走進她心裏,而當她想要牽他的手一起走下去的時候,猛然發現他也不在了,不知道是厭煩了還是累了,也退回了遠點。

風溫柔地卷著發梢,舒冬自嘲地笑了,看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她。

「在想什麼?」劉警官偏頭看了看她,他知道她有心事,但卻看不透,因為她好像永遠都是這一個表情,他無法走進她的悲傷里。

「沒什麼。」舒冬不是一個愛傾訴的人,所有的事都藏在心裏,快樂也是一個人的,難過也是一個人的。

舒冬知道身邊沒有知心的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但是,她也很想改。

「其實你可以留在江城,江城挺漂亮的,環境也很好,生活壓力也不大。」劉警官拋出了橄欖枝。

「是挺漂亮的。」舒冬應了一聲,但卻沒有說留下。

江城是全國很有名的旅遊城市,經濟也很好,比鶴城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這份漂亮對舒冬來說,是個沒有意義的空殼。

「不開心嗎?」劉警官停住了腳步,還是問出來了。

「沒有。」舒冬扭頭看着他笑了笑,但在昏暗的夜色里不是很清楚。

然而劉警官卻沒有那麼好糊弄,他低頭看着宛如一股冷泉的女孩兒:「是不是……心裏有人?」

舒冬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

原來,她表現的這麼明顯嗎?

他已經在她心裏藏得這麼深了嗎?

這一刻,舒冬眼睛酸得厲害。

她抬頭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讓眼淚流回去。同一片天空下,他在鶴城,她在江城,那麼遠的距離,卻抵不過心裏的距離。

舒冬痛恨自己的任性和遲鈍,如果早一點答應他,或許現在就不是這樣的結局。

光線昏暗,但劉警官看見了她眼角淚光閃爍,心裏莫名有些不是滋味,靜靜看着她難過,他很想幫她擦掉眼淚,但鬼使神差的,他望着她的嘴唇低下了頭。

舒冬沉浸在自己的難過里,忽然看到近在咫尺的臉,她不動聲色地偏了偏頭。

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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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裏外的鶴城,宋風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上一次和她打電話,還是十個月前,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

手指停在撥號鍵上方一厘米的位置,終究是沒有按下去。

宋風往上滑,找到了王警官的電話。

「你好王警官,我是宋風。」長時間的脫水,再加上抽煙,宋風的聲音很啞。

「小風呀,是問冬冬的事嗎?」王警官在電話那頭說。

「嗯,那邊有消息了嗎?」宋風靠在病房外面的牆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心裏竟然有一絲緊張。

「很遺憾,沒有匹配上,不過你跟冬冬說我們會繼續找的,也讓她別放棄。」

舉著電話的那隻手臂忽然僵硬,宋風呼吸漸漸沉重,望着天花板的雙眼漸漸紅了。

心底全是她的身影,而現在,她該有多難過。

「她什麼時候回來?」宋風聲音啞得幾乎說不出話,還帶着顫抖的尾音。

「你們沒聯繫嗎?聽說冬冬手機壞了,我也沒聯繫上她。」王警官聲音低落,這種結果不僅對當事人打擊很大,對警方來說,之前的線索也全都得重新整合。

「好,我知道了,謝謝。」

電話掛斷,宋風立即撥了舒冬的電話,但是沒有打通,之前陳輝跟他說的時候,宋風以為自己傷了她的心,她想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想和這邊所有的一切都斷了聯繫。

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但沒想到是手機壞了。

這一刻,宋風很想把她揉碎了抱進懷裏。

但他好像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

接下來的日子,宋風沒有時間再想舒冬,因為爺爺去世了。

他忙來忙去把一切都打點好,把奶奶照顧好,但越是在脆弱無助的時候,越想得發狂,身體很疲憊,但意識卻無比清醒。

他很想她,想要她陪在身邊。

但舒冬卻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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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劉警官對自己有好感,但舒冬自己很清楚不會有結果,因為沒有人會耐心地等到最後一步。

鶴城,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明明麻木的沒有一點感情,然而現在心裏卻有那麼多不舍,但這種一廂情願的羈絆,舒冬很想逃避。

第二天,舒冬離開了江城,也沒有回鶴城。

這輩子,記憶之處是在火車上,卻造成了以後的十幾年她對火車都有陰影,所以舒冬長這麼大很少去鶴城以外的城市。不僅因為害怕,還因為不想為張姨和健周叔添加負擔。

她的世界很小,又空蕩蕩的很大。

舒冬買了去西南小城的火車票,一個人,又漫無目的地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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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爺爺的事,已經一周過去了,這幾天他不敢離開奶奶半步,雖然奶奶很堅強,但這幾天肉眼可見的精神萎靡。

趁著奶奶在睡覺宋風去了趟網吧,但在樓下他停住了,沒再往上去,而是去了拐角的紋身店。

已經晚上九點了,按說他們這個時間應該下班了,但紋身店還是燈火通明。

宋風進去后,發現林哥在沙發上坐着,好像剛忙完。

「過來了。」林哥剛換了件衣服,剛轉身就看到了宋風。知道他家裏最近有事,也沒像往常那樣開玩笑。

「忙完了?」宋風過去,坐在了沙發上。

「剛忙完。」林哥本來準備回家,但看見宋風過來想跟他聊聊,他拿出來煙遞給他。

宋風看着拿盒煙愣了兩秒,最近沒有抽煙,但看見就覺得嘴裏很空,他抽出來一根,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機點着了。

「冬冬呢?」宋風不想問得這麼直接,但心裏的事卻藏不住。

「不知道。」散煙從面前飄過,林哥臉上無比落寞。

宋風挑眉,他扭頭看着林哥:「什麼意思?」

林哥又抽了一口煙,緩緩的過肺再呼出來,他看着宋風:「走了之後就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

宋風心臟瞬間空了,像有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一直往下墜落卻沒有底。

「沒回家嗎?」聲音帶着來自心底的害怕,煙緩緩燃燒,宋風的痛覺彷彿有點遲鈍,直到燙到手他才感覺出來。

他以為,舒冬不接他和陳輝的電話,但至少會給林哥報個平安。

「沒有。」林哥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先走了。」宋風說完走出了紋身店。

一秒鐘都坐不下去,宋風心臟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剛走出紋身店,老天爺也很應景,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勢來得兇猛,砸在臉上都有點疼,空氣中因為水汽還漸漸起了霧。

宋風像雕塑似的站在雨幕中,就像和她分別的那天晚上一樣。

心空蕩蕩的好像能聽見回聲,但又焦急的彷彿下一秒就要裂開,宋風一拳砸在牆上……

他該去哪找她?

宋風去了她家裏,沒有人。

宋風問林哥要了她養父母的電話,也沒有她的消息。

打電話給王警官,王警官聯繫了江城的警方,然而最後一個和舒冬在一起的人,撒了謊。

舒冬買手機的時候,沒有補辦電話卡,而是買了新的。

唯一一個知道她電話的人,劉警官,撒了謊。

那天晚上他想吻她,她躲開了。

劉警官知道自己心急了,但他想以後還有機會,然而第二天去找她的時候,打電話她不接,問了前台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

悵然若失和得不到的不甘,在王警官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鬼迷心竅地撒了謊,自己得不到,他也不想讓別人得到。

但事後劉警官回想起來,覺得自己怎麼能這麼卑鄙,這怎麼會是他做出來的事,他想打電話給王警官說清楚,但卻顯得欲蓋彌彰。

索性,就這麼過去吧。

宋風每晚睡覺都是噩夢驚醒的,夢見她遇見危險,夢見她一個人在外面。

但時間久了,他也漸漸清醒過來,他不得不說服自己。

如果她真的遇到困難,她可以打林哥的電話,打養父母的電話,還有他的。

如果她一個人在外面害怕,她可以回來,火車也好,高鐵也好,飛機也好,這個城市就在這裏。

所以,她只是不想回來而已。

因為這個城市對於她來說,沒有意義。

宋風漸漸麻木了,坐在網吧往樓下看的時候,老柳樹下再也沒有她的影子。

大多數時間,他會去她家裏待着,衣櫃里還掛着她的衣服,浴室里沐浴露洗髮水一切都還在,玄關的鞋架上還擺着兩雙拖鞋,她的,和他的。

一切東西都沒有變,或許她走的時候也沒想到不回來。

他是壓彎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宋風坐在沙發上,手漸漸握成拳頭,後悔如果可以變成水,他現在可能會淹死在一片海里。

他徹徹底底的錯了。

感情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蒼白的東西,它什麼都買不到,當爺爺病重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把他送到好的醫院,用好的藥物。

對於愛人來說,感情是一張飄渺的白紙,他要什麼都給不起。

這一切可能都沒錯,但放在舒冬身上,卻不是這樣。

她需要的是愛,而不是那些物質。

宋風明白了,但卻太晚了。

他的女孩兒已經不見了。

他只能守着這做空殼,這個遍佈着她影子和氣息的空殼,像吸食慢性毒|葯一樣,一邊治癒,一邊中|毒。

窗帘拉開了一半,以宋風坐着的沙發為界限,一半隱匿在昏暗裏,一半沐浴著陽光,空氣中連漂浮的灰塵都清晰可見。

宋風癱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而在這時,房間門鈴忽然響了。

眼睛一片清明,宋風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往玄關走,沒來得及看貓眼就打開了門。

「冬……」望着門外的人,宋風沙啞的尾音藏在了喉嚨里。

「舒冬在家嗎?」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站在門外。

「她不在,請問你是?」宋風的心,又重重地落在谷底。

「我是房東,該交房租了,打她電話也不接,你能聯繫到她人嗎?」女人打量了宋風幾眼,往房間裏面看了看,說話還比較和氣。

宋風視線落在房東手裏的冊子,眼眶莫名地發脹。

「您記下我的電話,以後的房租找我就行。」宋風胸腔里很悶,像陰雲密佈的天空,烏雲鋪了一層又一層。

「好,」房東猶豫了幾秒鐘,她看着宋風笑了笑,「你是她男朋友嗎?」

宋風把錢給她轉過去,遲遲地應了一聲:「嗯。」

一切都處理好后,宋風關上了門,室內瞬間恢復了安靜。

走廊里響着房東離開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以為是她回來了,然而一切都是一場空歡喜。

這間房子,每個角落都是她的身影,也是他唯一可以放任自己想她的地方。

宋風不想這間房子轉租出去讓別人住,也不想她回來之後家沒了。

他可以慢慢等,等她回來。

然而這一等,就是兩年。

宋風也在網吧渾渾噩噩地待了兩年,每天看一樣的日出日落,每天看老柳樹下沒有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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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過去。

這兩年舒冬去了很多地方,邊陲小鎮,千年古城,繁華都市,但在每一個地方待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兩個月,她一邊做義工一邊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每個地方都有她的身影和足跡,但離開之後又是一片空白,她像個世間孤獨的流浪者。

雖然去了很多城市,見了很多人,但舒冬越來越封閉自己,越來越不想和人交流,自閉症和抑鬱症也越來越重,她只知道有時候很難過,但舒冬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這次,舒冬來到最後一個目的地。

之所以說是最後一個,不是因為她準備回鶴城了,而是因為,她想結束這蒼白孤獨的一生。

該看得也都看完了,人情冷暖也都嘗了遍,重複著一天又一天一樣的生活,不知道自己的來處和未來的去處,她的心白茫茫得飄着厚厚的霧氣,像一潭死水。

她不知道這麼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活着和死了,好像也沒有區別。

風景秀麗的古城,每眨一次眼睛好像都在拍攝一幅畫,十月末,天氣微寒,遊客也越來越少,這座城市就顯得越來越靜。

這次舒冬沒有再找工作,剩下的錢夠她接下來用了,曾經辛辛苦苦攢的三萬塊錢,這兩年都花了,因為她不想再找下去了。

將近二十年的杳無音訊,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

她認命了。

找了個便宜的民宿,舒冬住下了,接下來的時間就漫無目的地走走,無論時間和地點,只看心情。

一場秋雨一場寒,連着下了兩場雨,南方的天氣潮濕陰冷,舒冬在北方生活了那麼久不是很習慣,再加上白天淋了雨,舒冬夜裏就感冒發燒了。

常年不生病的人,生起病來就氣勢洶洶。

夜裏,窗外還淅淅瀝瀝地下着雨,舒冬一個人躺在床上,額頭的碎發被冷汗浸濕了,頭沉的厲害,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或許,就這麼死了嗎?

渾身無力的疲軟,意識清醒與昏迷的交織中,全是宋風的臉,他奪走她的煙,擔心地敲響她家的門,每天晚上送她回家的那條路……

兩年的時間,舒冬以為自己漸漸忘了,但藏在最心底的痛楚,會在她意識最薄弱的時候衝出心底的枷鎖。

給予一個黑暗中的人希望,再拿走,真得很殘忍。

人生病的時候就是這樣,瘋狂的思念,和洶湧如潮的無助,混合在一起將人的信念擊垮。

舒冬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死了。

漸漸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舒冬睜開惺忪的雙眼,緩緩適應眼前的景象,窗帘被外面的風吹的微動,光隱隱約約地透進來,以及耳邊微弱的聲音。

原來沒死。

但她稍微一動,剛想撐起身體坐起來就又摔到了床上,可能是起的有點快,腦袋有點缺氧,昏昏沉沉的像是要裂開,渾身又開始冒汗,嗓子干疼也說不出話。

舒冬以為自己要猝死。

她抱着被子喘著氣,二十分鐘過去,身上的汗漸漸退了,眩暈感也逐漸消失,舒冬躺在床上平緩了一會兒,漸漸適應了此刻無力的身體。

還以為天剛亮,她拿起來手機看了一眼,原來已經下午三點了。

舒冬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似乎還在發燒卻沒昨天晚上那麼燙了,她望着天花板自嘲地笑了,這一覺睡得,竟然沒死,她的命有這麼大嗎?

意識清醒后,身體的每個感官都很清晰,從昨天晚上就沒再吃東西,舒冬現在有些餓了。

這次她慢慢起來,端起床頭桌子上的水,潤了潤乾涸的喉嚨和嘴唇,腳剛挨着地,走起路來有些虛浮,舒冬簡單洗漱了下出門了。

雨停了,但還有零零星星的幾滴飄着,風吹起來很冷,舒冬拉上了黑色外套的拉鏈,整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還因為脫水而泛起白皮。

這個時間早餐和晚餐似乎已經沒有了,舒冬走了十幾分鐘在一家餐館停下,她站在外面看了看招牌進去了。

店面不大不小,擺了十幾張桌子,古香古色的裝修和古鎮很配,臨街的那面牆是面圓形的玻璃,坐在窗邊可以清楚看見路過的行人和街景。

門口的位置有點冷,舒冬往裏走了走,點了一份比較清淡的面。

生病的時候沒什麼胃口,舒冬吃了點就吃不下去了,她望着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些失神。

窗邊坐着一個男人,他正吃着飯,漸漸察覺到一束目光落在這裏,下午三四點鐘並不是飯點,餐館里人很少,他扭頭就發現了坐在裏面的女孩,他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的視線也沒變。

男人往窗外看了看,這才意識到原來她在看風景,並不是看他。

男人笑了笑,繼續吃飯。

舒冬坐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去,身上很冷,她並沒有去看病的打算,因為對於一個想死的人來說,她沒有這個意識。

然而這種感冒發燒又死不了,她只能渾渾噩噩的水波逐流。

剛出門,忽然起了一陣風,舒冬收緊外套的同時,腦袋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和眩暈,腳步漸漸不穩,她伸出手想扶住旁邊的牆,但卻沒有力氣。

纖細的身體像風中一片搖搖欲墜的樹葉,直直地往地上倒。

「姑娘!醒醒,姑娘……」

剛剛在窗邊吃飯的男人剛走出門,就發現倒在地上的女孩兒,他伸手去拉但還是晚了一步,輕輕晃了晃的身體,但她沒有反應,然而手碰到她額頭的瞬間,男人皺了皺眉頭,立即抱着她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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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冬悠悠轉醒,纖長的睫毛翕合著慢慢睜開,入目的是一片白,她的手臂上正打着點滴。

「醒了?」剛剛把她抱回來的男人,也就是許清舟,現在正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舒冬病床前。

舒冬看着面前的男人,沒有絲毫印象:「我在哪?」

「診所。」許清舟剛才正準備給她換另一瓶葯,發現她醒了。

舒冬稍微偏了偏頭,往周圍看了看,診所不大隻擺了十張床,和在鶴城時社區的診所差不多,不遠處有一個老奶奶在收拾東西,好像是要離開。

「許醫生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老人笑着說。

「好,您路上小心點。」許清舟說着,把老人送出了診所。

過了兩分鐘,許清舟又回到舒冬病床前,平日裏病人不多,診所也只有他一個醫生,還有一個護士今天請假了。

三四點鐘他忙完去吃飯,沒想到就遇見了她。

「感覺好點了嗎?」許清舟把手放在她額頭上。

「是你送我來的嗎?」舒冬看了眼面前的人,戴了副眼鏡顯得溫文爾雅,倒也不像個壞人。

「嗯,去吃飯的時候看到你倒在了外面。」許清舟看了眼懸掛着的吊瓶,五百毫升的液體,輸完得一會兒。

「謝謝。」舒冬聲音很輕,平日裏如冷泉的清冽已經不見了,全是沙啞。

不知道心裏現在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老天到底是什麼意思,究竟是想讓她死,還是想讓她活,或者說,是想讓她就這麼孤寂冰冷的度過這一生。

「你發燒了,不知道嗎?三十九度三。」許清舟在她蒼白的臉上停了幾秒。

「知道。」舒冬說話沒有力氣。

「家人呢?用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你嗎?」許清舟擔心一會兒她自己回家不安全。

「沒有家人。」舒冬神色平靜地望着往下滴的液體。

許清舟愣了愣,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病床上的女孩兒,從外貌來看可能二十歲左右,正是活潑愛玩的年紀,但她卻過份安靜,不止是生病的原因,有些孩子說沒有家人可能是在和家裏鬧彆扭,但面前的女孩兒……許清舟心裏忽然很觸動。

她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一邊吸引著外人,又一邊把人拒之門外。

天色漸漸暗了,診所的病人都回去了,只剩下舒冬一個,許清舟本來想回辦公桌前整理下檔案,但聽到她的話后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

「我叫許清舟,你呢?」許清舟走到飲水機旁,拿一次性杯子接了杯熱水,放到舒冬病床旁的柜子上。

「舒冬。」沒有感情的兩個字,舒冬還是出神地望着不停低落的點滴。

平日裏,不論是患者還是朋友,或者是異性,許清舟都很受大家喜歡,一是因為他的性格很好相處,二是因為他長得很好看。

很少遇見像她這樣的女生,許清舟也不生氣,他笑了笑繼續和她攀談:「來旅行嗎?」

長時間看着一處,眼睛有點累,舒冬偏頭看着眼前的醫生:「算是吧。」

喉嚨還是干疼,舒冬撐著身體拿起櫃枱上的紙杯,一隻手有點不穩,水順着嘴角撒了一些。

許清舟抽了兩張紙伸到她面前。

「謝謝。」舒冬擦掉嘴角的水漬,又重新躺下了。

「不用擔心,感冒發燒這個季節比較多發,你還有點低血糖,連着來吊幾天點滴就好了。」她一個人在外旅行,許清舟怕她擔心,「平常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對於一個想死的人,舒冬想不到自己哪裏需要醫治。

許清舟看着她無精打採的臉,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她是真的沒有,還是不想說。他轉身從病床前起來,走到辦公桌上把病例檔案本拿過來。

「我存下檔案,」許清舟翻開新的一頁,把剛才聊天得知的信息填上,「年齡?」

「二十二。」舒冬說。

「平常睡眠好嗎?」許清舟看着她的眼睛。

「還可以。」舒冬看着緩慢往下滴的液體,心裏漸漸煩躁,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但是結束了她好像也不知道去哪。

「一天睡幾個小時?」許清舟還在檔案上記錄着。

「三四個。」

許清舟的筆尖忽然頓住了,他抬頭看着女孩兒清冷的眉眼,二十歲的年紀,每天睡三四個小時,這叫還可以嗎?

舒冬回想着過去兩年的夜晚,有時候徹夜睡不着,夜很漫長,也很難熬,有時候睡兩三個小時,明明沒什麼事,但卻睡不着。

「一會兒輸完液,我給你開點安眠藥,慢慢改善睡眠。」從剛才短短的聊天來看,許清舟察覺出來她有很多心事,而她的心事,造成了她的神經衰弱,或者某方面的焦慮。

聽到「安眠藥」三個字,舒冬平靜的眼眸忽然動了,有一個念頭從心底慢慢升起。

「能給我多開一點嗎?」白熾燈很亮,但卻沒有溫度,舒冬抬頭望着醫生。

「失眠最好不要依賴藥物,平常多運動多走走,就會有緩解。」許清舟收起了檔案本,又看了眼吊點滴的瓶子,「我先給你開三天的,先看看效果。」

舒冬也沒有再強求,怕引起懷疑,她看着他揚了揚唇角:「謝謝醫生。」

好像是第一次看見她笑,許清舟愣了愣:「還是笑起來好看,小小年紀別往心裏藏那麼多事。」

或許是舒冬的笑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許清舟想到她生病了一個人在外,難免會生起惻隱之心,還有男人微不可查的保護欲。

「沒有心事,就是經常失眠,精神狀態不太好。」淡淡的微笑在眉眼間流轉,舒冬整個人好像又活了過來,她好像很少笑了,但為數不多的笑,還是有目的的。

舒冬知道他是個善良的人,但她利用了他的善良。

「有什麼心事可以跟醫生說。」許清舟笑着指了指自己。

「好。」舒冬點了點頭。

她嘴角帶着笑,但心裏的寒冰卻沒有絲毫融化的痕迹。

在有些事上栽一次就夠了,她不會給別人第二次傷害她的機會,也不會再把自己的傷口暴露出來,誰知道他是個什麼人,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會不會拿刀在你傷口捅。

俞知逸,真得給她好好上了一節課。

許清舟轉身回了藥房,沒有看到舒冬眼角的冷笑。

舒冬的病床靠着牆,但卻沒有窗戶,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想到醫生即將要開的葯,舒冬看着緩慢滴落的液體也不煩躁了,目光又變得空洞,過了片刻她閉上了眼。

診所是很小,來這裏的主要還是當地人,旅客生病了基本都去大醫院了。

進門正對着的就是醫生的辦公桌,旁邊靠牆擺着沙發,供等待的病人休息,辦公桌後面有一個小小的藥房,進門往右轉就是病房,有十幾張病床,供病人在這裏吊點滴的時候用,病房區和會診區隔着一道推拉門,病房裏床與床之間也有帘子,只不過許醫生抱舒冬回來的時候比較着急,忘了拉上。

現在已經七八點鐘了,許醫生也到了下班的時間,但他站在推拉門外面,順着玻璃窗看着最裏面的病床,女孩兒好像睡著了,但液體還剩餘半瓶,正緩慢地滴落。

他沒有再往裏去,坐在外面看了會兒書,等到液體快要輸完的時候進去幫她把針拔了。

「餓了嗎?前面有一家挺好吃的餐館。」許清舟已經換了衣服,因為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等舒冬走了他也準備離開。

「有點餓。」舒冬一天幾乎都沒吃什麼東西,她從床上下來穿好鞋,抬頭看着許清舟,「許醫生吃了嗎?」

「還沒有。」許清舟笑了笑,裏面穿着一件藍白條紋的襯衫,外面深色的外套。

他給人的感覺就和名字一樣,清清淡淡的,很舒服。

「那我請您吃個晚飯,謝謝你下午把我救回來,要不然還不知道現在在哪兒呢。」舒冬笑了笑,比起初見時的木訥和安靜,多了幾分鮮活和明媚。

許清舟有點詫異,沒想到她會請自己吃晚飯,他關了病房的燈和舒冬一起往外走:「請就不用了,雲城的人都很好,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不過我可以帶你去吃。」

「那就麻煩許醫生了。」

舒冬也沒有強求,不論怎樣,她的目的達到了。

她只是想和他慢慢熟悉而已。

.

許醫生說的地點就在診所附近,兩個人很快就到了。

「準備在雲城待多久?」許清舟拿水涮了涮杯子,然後給舒冬倒了杯溫水。

看見他的動作,舒冬有片刻的失神,記得當初和宋風在柳巷吃飯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一樣的動作,兩個人的身影在舒冬恍惚的意識中漸漸重合。

但宋風這個名字,像是昨天的事,也像是上輩子的事。

「還不知道,雲城挺美的,想待久一點。」舒冬回過神后輕笑。

她所在的地方是雲城下面一個小鎮,很著名的一個小鎮,古村落留存完整,以幽靜聞名,現在旅遊淡季人更少了。

「不用工作嗎?還是在讀書?」以她的年齡應該在讀書,但學生沒有這麼長的假期,許清舟看着她,覺得這個女孩兒身上藏着很多秘密。

「工作辭掉了。」舒冬沒有多說,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許醫生是本地人嗎?」

「嗯,在江城讀的書,畢業后就直接回家了。」室內很暖和,許清舟把外套脫掉了,露出來藍白色條紋的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解開微微露出了脖子和鎖骨,整個人顯得溫潤乾淨。

以前舒冬一直以為自己喜歡這樣的人,觸不可及卻又能帶給她光,但是有一個人,他衝動,他霸道,他總欺負她,明明這麼過份的一個人,他出現之後舒冬好像就看不見別人了。

「怎麼了?」許醫生長時間沒有聽見她說話,再抬頭的時候發現她愣在那裏,眼眶發紅。

「沒什麼,忽然想起來以前的事。」想起宋風,情緒還是收不住,舒冬嘴角的弧度略微帶着嘲諷。

許清舟餘光掃過她的臉,然後垂下了視線,知道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孩,所以說起話來更加謹慎,怕不經意間的一個問題就戳到了她的痛處。

「家在哪?」眼鏡滑下了鼻樑,許清舟往上扶了扶。

「鶴城,北方的一個小城市,你可能沒有聽說過。」如果非要為自己尋一個根的話,也只有鶴城了,舒冬抿了口溫水,指尖微涼。

「聽過,我讀研的時候室友是鶴城的,好巧。」許清舟笑了笑,眼睛充斥着幾分驚喜。

然而,他讀研是在外面租的房子,他並沒有鶴城的室友。

「是嗎?好巧。」舒冬上揚的語調中有些驚訝,但也僅限於此了,因為她對鶴城並沒有感情。

如果有,也只有痛。

一個不想揭開傷口的疤。

「如果想去哪玩,不熟悉的話可以問我。」許清舟又倒了杯水。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會讓人覺得他有非分之想,許清舟就是這種謙謙君子,除卻醫生的身份,也讓人很信任很有安全感,永遠都是溫柔善良的形象。

「許醫生那麼忙,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工作。」舒冬笑了笑。

「忙的話就得你自己玩了。」許清舟玩笑道。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沒過多久飯菜上來了,他們邊吃邊聊,越來越熟悉。

吃過飯也不早了,走出餐館,許清舟看着街道兩側昏黃的路燈:「你住在哪?我去送你。」

「不用麻煩了,就在這附近的民宿。」舒冬留了個心,沒有告訴他地址。

「好,那回去吃了葯就早點休息,明天接着來診所吊點滴。」許清舟怕她忘了。

「麻煩許醫生了,晚安。」

.

後來的幾天,舒冬幾乎每天都來診所,燒退了,感冒還在慢慢好。

這天輸完液,臨走的時候舒冬來到許清舟的辦公桌前。

「許醫生,你能多給我開點安眠藥嗎?」舒冬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把眼睛裏所有的企圖都藏了起來。

「給你開的葯吃完了嗎?」許清舟微愣,正在整理病例看到舒冬過來他停下了。

「吃完了。」舒冬點了點頭。

「那是三天的劑量。」許清舟神情忽然嚴肅起來,第二天還沒過去,她已經把葯吃完了,「葯不能亂吃,否則會出現問題的。」

「對不起,」舒冬沒想到往常溫柔的許醫生,會忽然變得這麼嚴肅,她聲音飽含歉意,「第一天晚上吃了一次的劑量,但沒有用,然後臨近天亮的時候我就試着吃了兩次的量。」

「有不舒服嗎?」許清舟臉上更多的是擔心而已。

「沒有,睡得挺好,昨天一天精神都很好。」舒冬笑了笑,「抱歉,害您擔心了。」

「沒什麼,」許清舟聽見她一切正常后才放心,他笑着搖了搖頭,「但是安眠藥我們有規定,不能多開,還給你開三天的,吃完了再找我來開藥。」

「那麻煩您了。」

晚上回到民宿的時候,舒冬發現許醫生還是給她增加了劑量,她躺在床上,拿起藥片對着白熾燈,失神地看了片刻,然後放進了枕頭邊的藥盒裏。

她拿起手機,翻到許醫生的電話,面無表情地發出去一條消息。

-謝謝許醫生。

.

鶴城,柳巷,網吧。

宋風躺在椅子裏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有人說開台機器,然後遞過來了身份證,但是上面的信息卻像是蒙了一層霧,看不清楚。他抬頭,發現面前的女孩,黑直的長發披在兩側,黑色的弔帶,性感的鎖骨……

宋風猛然睜開眼睛,但眼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除了玩消息敲擊鍵盤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他望着窗外,老柳樹的枝幹好像又彎了,葉子掉落鋪了一地,但柳樹下也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宋風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夢了。

他還夢見過她在柳樹下朝他揮手,讓他下去一起抽煙;還夢見她在最後排的角落,叫他一起去打遊戲;還夢見在她家裏,她做飯他洗碗。

然而宋風做得最多的一個夢,是夢見她說,她要死了,快去救救她……

這個夢宋風做了無數遍,每次都會額頭冒着虛汗窒息般的被驚醒,以至於後來再夢見,宋風已經知道了這是個噩夢,就自動醒了。

然而,他知道是噩夢,但每一次的痛苦都那麼清醒深刻。

這種害怕,他隔段時間就要重溫一遍。

宋風這麼不信鬼神的人,也去算了命,但也沒算出個所以然。

陳輝坐在第一排玩遊戲,看見宋老闆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做噩夢了。

他也做過這種類似的夢,夢見冬哥被人拐走了,夢見她出了車禍……很多這種不好的夢。

但陳輝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心裏太在乎。

冬哥剛走那半年,這種畫面經常出現在陳輝夢裏,但隨着時間越來越長,這種夢就漸漸消失了,也只是偶爾夢見冬哥而已。

然而,宋老闆卻還記得那麼清楚。

.

宋風回到家之後,奶奶在收拾行李。

「明天我收拾,你快去睡覺。」宋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點累。

「這個收拾完了,明天再收拾剩下的。」奶奶把行李箱拉上。

「這次想去幾天?」宋風笑着問。

好久沒帶奶奶出去玩了,自從爺爺去世后,宋風想帶她出去,但奶奶每次都說不想動,沒有心情,這半年才逐漸緩過來。

宋風環視着客廳,這麼大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他和奶奶兩個人,空蕩蕩的。

「半個月吧,時間長了也挺累的。」奶奶笑着坐在宋風身邊,一頭黑髮如今全白了。

「反正也沒事,什麼時候累了就回家。」宋風轉過身給奶奶捏著肩膀。

「好。」奶奶背對着宋風,常年勞累肩膀很容易泛酸,感受着宋風適中的力度,奶奶看着牆上掛的全家福欲言又止,「小風,你也該找個女朋友了。」

宋風的手忽然頓住。

舒冬離開的第一年,奶奶知道他心裏難受沒有提過,但過去的半年奶奶偶爾會提起,但宋風總是用沉默應對。

「老頭子走的時候沒能看見你成家,奶奶這麼大歲數了,不知道哪一天就閉了眼,趁着我現在還能動……」

「早點睡吧。」奶奶還沒說完話,宋風忍不住打斷了她,然後自己回了房間。

宋風很孝順,但在這件事上他不想妥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到他每天度日如年見不到她,短到他足以把過去每件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又是一個漫長的夜,她又出現在了夢裏。

幾天後,宋風把網吧給陳輝交代好,租了輛車和奶奶一起出發了。

目的地,雲城。

.

舒冬去診所的頻率越來越低,直到最後不去了。

因為她已經準備好了葯。

之前舒冬想了很久,該怎麼結束這蒼白無趣的一生。

跳樓嗎?很疼,太慘烈了。

跳湖嗎?很冷,她這輩子已經夠冷了。

舒冬不需要用太轟轟烈烈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沒有對不起她,她也不用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對別人來說她只是個不想乾的陌生人,還會對公眾造成麻煩。

所以,就這麼睡過去吧,安安靜靜地來,悄無聲息地走。

沒有人會注意到。

許清舟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舒冬了,他起初還有點疑惑,凝神望着手機屏幕上她的電話號碼,但終究沒有撥出去,好像有點唐突。

她只不過是個路過的旅客,離開是必然的,但許清舟的臉上卻流轉着淡淡的悵然若失。

舒冬沒想過什麼時候死,說不定在哪天失眠的夜裏,就吞了這瓶葯。

這幾天,舒冬一直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小鎮走,但無論去哪都隨身帶着那瓶葯,她想在最後的時間,再看看這個世界。

.

宋風和奶奶在雲城待了幾天,又來到這個必經的小鎮,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們安排好住的地方就沒再出去。

第二天,天空陰沉沉的,剛下過雨還有些冷,宋風和奶奶出門了,去他們計劃好的那幾個地方。

踏在青石板路上,有一道白玉石欄圍着,下面是一個湖,連着青山遠煙,有幾分仙姿飄渺。但鉛灰的天空似乎把湖水也映得灰濛濛,一片沉悶,沒有夏天的碧波蕩漾讓人神清氣爽,但山上的樹木常年泛著綠,倒也不顯得蕭索。

舒冬站在石欄邊,出神地望着湖邊上飄着的霧氣,這裏安靜的就像一潭死水,飄渺的煙霧迷住了人的眼和心,沉悶地撥不開,她低頭,黑灰的湖水像是深淵,正在把她往裏吸。

舒冬沒有移開眼睛,而是失神地望着湖底,時間彷彿靜止了。

「最近的天氣不太好,過幾天來就好了。」奶奶抬頭看天,感覺快要下雨了,自從爺爺走了之後,奶奶再也沒有精力去做那些旅行計劃,出門都很少。

「那就多待幾天。」宋風站在欄桿前,他低頭看了眼奶奶穿的衣服,「冷不冷?」

「不冷。」奶奶搖了搖頭。

五米外的欄桿前,舒冬五指漸漸收攏在一起,骨節處泛著森森青白。

一直凝視着湖面,黑漆漆的湖底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叫她,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旁邊的聲音突然出現,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

這個聲音,為什麼兩年了還這麼清楚。

所有麻木的感官都有了知覺,所有的回憶也洶湧而出。

幻想了無數遍的夢成了真,然而舒冬首先想到的卻是逃離,她望着湖面不敢動彈,但腿像是灌了鉛似的沉,身體也僵在了原地。

「相機是不是沒帶?」這裏風景挺好的,宋風想拍照忽然想到沒帶相機。

「在家裏,沒帶。」以前拿相機出來,是想給爺爺拍照留個念想,然而現在,奶奶什麼念想也沒了。

「沒關係,用手機也可……」

話說了一半,宋風偏頭餘光忽然掠過旁邊的身影,那張側臉讓他心臟忽然一顫,緊接着就被人緊緊攥住無法呼吸。

宋風僵住了,然而那個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轉身離開了。

「舒冬。」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黑髮,看見她轉身宋風慌了,他連忙開口,帶着顫抖的尾音。

舒冬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腦子裏一片空白,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他竟然……認出了她。

「誰?冬冬?」奶奶還在狀況外。

她停了,她停住了,是她。

顧不得心裏的激動和五味雜陳,宋風邁開修長的雙腿往她身邊走,而舒冬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終於反應過來,她慌忙往前走。

然而她走得再快,也不是宋風的對手,一個想了她兩年,日日夜夜都想找到她的人。

宋風伸手拽住了她。

四眸相對,情緒翻湧后是壓抑的平靜,兩雙猩紅的眼像是著了火,也像是流了血。

喉嚨像是堵住了,宋風說不出來一個字,視線迸發着熱切和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將她的輪廓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和腦海中的身影漸漸重合,心裏的那片空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也漸漸被填滿。

相比宋風紊亂的呼吸,舒冬好像很平靜,除了眼角飛紅臉上還是一片平靜。

但是狂亂的心跳已經泄露了她的秘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

「冬冬,真的是冬冬,你去哪了也不回家?」還是奶奶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但奶奶剛說完就哭了。

這兩年,舒冬彷彿一直走在荒蕪的雪原,白茫茫的一片,她不知道方向就快堅持不下去了,倒下漸漸被風雪掩埋,然而再次看見熟悉的人,或者說,藏在心底的人,就像是在黑暗的風雪中忽然看見一間亮着暖黃燈光的小屋。

看見奶奶哭,舒冬心裏很不舒服,但這兩年她好像已經忘了怎麼和人親近,她不知道該抱抱她,還是說幾句安慰的話。

最後,舒冬遞過去一張紙巾。

宋風拉着舒冬回了酒店,無論她如何掙扎,他一刻也沒有放開她的手。

「你們上去吧,我餓了去吃點東西。」臨上電梯的時候,奶奶忽然停住了腳步,雖然心裏很多疑問,但現在得讓他們先說清楚。

「別走太遠,一會兒打電話給我。」宋風說。

奶奶看了眼舒冬,點了點頭,電梯門合上了。

拿出房卡打開門,剛進去宋風就緊緊抱住了她,力度大得幾乎要把她揉進身體里。

「跑哪兒去了?」宋風下巴抵在她的肩膀,溫柔的摩挲,語調中帶着失而復得的害怕。

沒來得及插上門卡,房間光線昏暗,舒冬任他抱着,還是沉默。

「宋風。」兩年都沒有提及的名字,像心口的一塊疤,舒冬開口的瞬間牽動着心臟微微疼痛。

稍微放開她,宋風注視着她的眉眼。

「我今天準備自殺的。」

深情的眼眸瞬間炸起一道驚雷,慢慢龜裂,深深的恐懼在他四肢百骸流竄。

舒冬面色平靜地看着他,但眼淚卻悄無聲息地往下流淌,口袋裏緊緊攥著那瓶安眠藥,攥的指甲深陷在肉里。

對於別人來說,這段感情不行,再找下一個就好了。

但對舒冬來說,不是。

她的世界缺愛,她很難對人敞開心扉,所以不要對她付出了愛再收回,俞知逸是這樣,宋風也是這樣,一次兩次,她真的承受不住。

舒冬看似清冷,但對感情卻又是那麼烈。

像是察覺到什麼,宋風手伸進她口袋摸索,然而舒冬緊緊攥著不給,但她的力氣在宋風面前太微不足道了,宋風把葯奪過來,他看也沒看,擰開全部衝進了馬桶里,然後把藥盒扔進垃圾桶里。

從遇見她到現在,宋風的沒鬆開過她的手,舒冬的手腕被他握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宋風把她抱在床上,呼吸顫抖,他不敢想如果今天沒有遇見她會是什麼後果。

「冬冬,我很想你,很想,」宋風看着她的眼睛。

「是你把我推開的。」舒冬還記得去江城前一天的晚上,她多希望他能留住她。

宋風的手頓了頓,想解釋然而此刻都顯得無比蒼白,沉默了片刻,宋風低頭吻住了她。

如浪如潮的吻,洶湧的鋪天蓋地。

把所有的害怕和愛都揉碎在唇齒間。

「我以為你快要找到家人了,而我只能拖累你,我怕什麼都給不起你,給不起你幸福,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宋風說這些話的時候,後悔幾乎要把他淹沒了。

「冬冬,再給我個機會。」

就算她不答應,宋風也不會放開她了。

他很清楚,再次走近她心裏會更難,但他會像以前一樣,慢慢把她心裏的病治好。

舒冬快要堅持不住了,因為對宋風,她很愛,愛得不能自拔,舒冬知道他說得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她害怕。

害怕他再次把她推開。

「就你和奶奶兩個人嗎?」舒冬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奶奶的身影,還有那一頭白髮。

明明才兩年而已,彷彿老了十歲。

「嗯。」宋風實現低垂,應了一聲。

「爺爺呢?」舒冬望着他。

宋風喉結微動,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長發,有點不忍心告訴她。

「嗯?」舒冬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宋風把她抱在懷裏,手放在她的後背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了,肺癌。」

舒冬感覺腦袋裏有東西忽然炸開,緊接着一片空白,眼前浮現出爺爺的笑,那麼親切,那麼溫暖……

「什麼時候?」舒冬呼吸發顫。

「你去江城那幾天。」

「你騙我!」

從他的懷抱掙脫,舒冬眼角通紅的抬頭望着他,眼睛裏的涌動的情緒鋪了一層又一層。

舒冬崩潰了。

那時候她問他,他明明說爺爺快好了,所以她才去了江城。

這一刻,舒冬終於明白他說得怕給不起她幸福是什麼意思。

他那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

她這兩年又是怎麼過來的?

他們經歷的這一切又算什麼?

徒增痛苦嗎?

還是上天為了磨練他們之間的感情?

兜兜轉轉,茫茫人海,他們還是遇到了。

但失去的這兩年,又有誰去還給他們?

「冬冬,跟我回鶴城吧,林哥還在等你,陳輝也在等你,家裏一切都沒變,我每周都會去打掃,和我回鶴城吧……」

舒冬淚流滿面:「好。」

.

「媽媽,媽媽!」

「小聲點,媽媽在睡覺。」

宋風領着兩個孩子從甲板上下來,拿門卡打開了房間的門,兩個孩子悄悄地走到窗邊。

「媽媽是個小懶豬,都睡好久了。」妹妹笑着爬上床。

「媽媽怎麼哭了?」哥哥看見舒冬眼角的淚。

宋風關好門才進來,看到舒冬眼角的淚皺了皺眉,他俯身:「冬冬?」

「媽媽,快醒醒。」妹妹晃了晃舒冬的身體。

好像有人在叫她,舒冬慢慢睜開了眼,看到房間的擺飾和孩子,以及面前的宋風,舒冬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間還殘存着夢裏的刺痛。

「怎麼了?」宋風輕輕擦掉她眼角的淚,很擔心。

想到剛才的夢,舒冬一陣心悸,看到宋風身上穿得西裝,舒冬伸出手臂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咦~羞羞。」妹妹笑的露出兩顆大門牙。

哥哥笑着捂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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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冬哥自殺行為切勿模仿。首先安眠藥是處方葯搞不到,而且吃安眠藥很多情況下是死不了的,洗胃更痛苦會生不如死。為了劇情需要可能有BUG,但大家千萬不要模仿,不要模仿,不要模仿。世界這麼大,總有一款宋老闆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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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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