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明月藏進烏雲里,一隊隊青衣的驍衛安靜的站在黑暗中,只有火把燃燒的聲音噼啪作響。

弓腰行禮的魏靈順似乎被完全忘記了,他稍稍抬起了一點酸軟的腰背,提心弔膽地向著那人的身影望去。

那人被罩在宮殿恢弘的陰影下,身邊侍從環繞,只留一道清瘦俊秀的影。

如今的大梁第一人並未穿官服,一襲檀色的長衫及至膝間,寬袖上遍綉織金蓮紋,風雅無雙。

誰能想到這個不及而立之年的翩翩公子,風雅俊秀的皮相下是一副比蛇蠍更毒辣的心腸。

宋越北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舉目望來,魏靈順趕忙又將頭低了下去。

敬密低聲對宋越北說道:「大衡宮那邊已經探明。太后聽聞平王入城後去相府向您獻上國禮,震怒不已,當即詔您入宮。」

宋越北玩味道:「國禮?」

敬密是親眼看了平王入府口出狂言的全場,此時氣憤難平,「此事全因太後身邊一名喚溫明的閹人弄舌,他此舉意在置您入死地!此人無事生非,巧言令色,搬弄是非,無中生有,當真可惡!」

敬衝上前,他倒是更冷靜些,「平王今日入府送禮,這才過了多久,消息竟已傳到了宮中。府中定有此人耳目。」

他見宋越北聽聞此言面上並無驚色,只是眉宇間又多幾分索然無味的倦怠,心中便知此事恐怕相爺早已有所預料。

「耳目?你看誰是耳目?」

敬沖欲言又止,「梨襄姑姑雖與您自小相識,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人總是會變的。梨襄姑姑在宮中多年,未必就與宮中斷了聯繫。咱們府中可沒有什麼事能瞞過她的眼睛耳朵。這些年來想要混入咱們府中的兇徒極多,但沒有一個能成功,此事只能是府中老人所為。」

話已出口,他也沒了顧忌,「梨襄姑姑這些年來跟著太後娘娘的時間遠比與您相處的時間更長。溫明是宮中的舊人,往日也與梨襄姑姑同事過不短地時間,二人關係頗為和睦。請相爺早做決斷。」

這根本就已是明著說此事與梨襄與此事有關。

宋越北低笑了一聲,他抬眸目光從身旁的敬字四人的面上一一掃過。

他身邊的人多,平日要用的人也多,這些人為他所用,卻未必個個都是一條心。

梨襄看著他長大,是從前用慣了的舊人,如今把持丞相府大事小事。

敬字四人跟隨他幾年,事事以他為先,為他料理身邊俗務,政務也多有涉及。這些年他們替他辦了不少事,丹陽城裡他們四人也不是無名之輩,只是沾上他就註定沒什麼好名聲。

這四個人各有擅長,單放出去都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

兩方誰都看不上誰,只是為著他保持面上過得去,私下齷齪卻不少。

這些他心中都清楚得很。

不過他本也就不需要他們與梨襄關係有多好就是了。

至於府中的消息會傳進宮裡,他倒也並不覺得意外。

他留著梨襄是因著這人用起來還算順手不錯,但未必沒有向太后示好,讓太後放心的意思。

世事總是如此,要人放心,把人拉上自己的船,就少不得要給這人一點甜頭,讓他們自覺握住他的短處。

「的確,丞相府這些年讓你們照看如鐵桶,沒有一個心懷鬼胎的人能混進來。我能安安生生的安眠,沒有被人毒死,沒有死的不明不白,多虧你們費心。」宋越北語聲一頓,「但你此刻所言也只是空口無憑的猜測。敬沖,你此言多少是因著私怨?又有多少是出自公心?」

敬歸張口欲言但還未開口便被敬沖拉住,他並未否認,只道:「我能想到的,相爺定也早已想到了。我等願為相爺肝腦塗地,相爺做什麼決定,一定都自有相爺的道理。

眼下宮中已不安全,他們只怕不會放我們出宮,當務之急還請相爺保全自身,趕緊想想法子,我們現在到底該做些什麼?」

簡而言之,的確是看不慣梨襄,但此事如果宋越北不想追究他們也不會多事。

宋越北望著天上的星辰,「什麼也不做,等著。」

站在太後身邊的人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娘娘,如今西綿平王入梁,不來面見聖上,反倒先一步拜見了宋相。世人只知宋相,而不知陛下。如此這般下去,娘娘百年之後可有顏面面見先皇。請娘娘早做決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宋含竺喃喃道:「溫明,你說的是。可他是我弟弟,宋家只剩這一條血脈了……」

溫明涕淚四下,他彎下腰抱起袁蓮山。

這個五十多歲的老公公是從袁蓮山記事後一直就在大衡宮,陪伴在他們母子身側的人。

袁蓮山記得他小時候就總是這個發須花白的老公公馱著他跟他玩。

他沒有推開溫明的懷抱。

溫明抱著袁蓮山,親了親天子稚嫩的面頰,哭泣不止,「老奴一把老骨頭,雖死無懼。老奴沒什麼心愿,先帝只剩這一點血脈,老奴就想看著陛下平安長大。」

宋含竺的目光落在袁蓮山的臉上,恍惚間又想起了逝去的亡夫。

她眼中的光芒一閃,下定了決心。

「傳我懿旨……」

溫明激動的手背控制不住微微顫抖。

又一人匆匆沖了進來,木屐在階下敲出一串清脆的噠噠噠聲。

宋含竺的話頭一止,溫明的心緊緊的揪起來,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來人是宋含竺最倚重的一位女官,李尚宮,她手捧一個無比華貴的匣子,跪在宋含竺面前雙手奉上,「娘娘,這是衛王獻上之物。說是西綿平王獻於宋相的禮物,宋相不敢獨佔,特意讓衛王送入了宮獻於陛下與您。」

李尚宮走得最快,緊接著她的腳步又有宮人魚貫而入,各自捧著匣子,擔著箱子。

溫明的心沉沉的落了下去,宋越北竟然已經知道他被召入宮廷是因為私收西綿的禮物。

他會不會也知道是自己在太後身邊搬弄是非?

若宋越北知道此事,溫明知道自己已沒有活路了。

宋越北不會容許他這樣的人再呆在太后與小皇帝身邊。

今日宋越北不死,只怕明日死的就是他。

他陰陽怪氣道:「看來宋相早知道僭越於陛下接受西綿平王的國禮是於禮不合,但仍收了,不僅收了且此時竟才獻來與陛下,不知是何居心?」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便見到宋含竺面色一沉。

李雅開始手中的盒子,「此物乃是西綿獨產的螺黛,珍貴無比,只供西綿皇室使用。偶有商人賣,但一向是有價無市,而且被西綿官府抓到私販螺黛是殺頭的死罪。雖貴重卻萬萬當不得公公國禮之稱。」

宋含竺盯著盒子一怔,「螺黛?」

李雅笑盈盈的說道:「恭喜太後娘娘,這世上可沒有比這螺黛更好的黛筆了。這螺黛不僅要比您平日所用的黛筆更細膩烏黑,而且不易斷。有了螺黛,日後您的美貌一定能更添光彩。」

溫明變了臉色,他聽說西綿平王一入京就抬著不少禮物趕去了宋府。

聽聞西綿平王四處對人說所贈宋相的禮物都是極其珍貴貴重的寶物,宋相看了喜歡的不得了,不僅如此,世間男子都會喜歡,沒有人能抗拒。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被西綿平王吹得神乎其神的重禮,居然是一盒子……描眉畫眼的黛筆?

哪個男人會無法抗拒一盒子黛筆,一定還有其他的東西!

他急切的問道:「其他禮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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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與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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