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宋越北面對什麼都一副略帶倦怠興緻缺缺的樣子,面對她更是每一次臉色都很難看,只有對著他的幾隻貓的時候神色才會緩和些。
釋念看了一眼在玉鴉腳邊蹭來蹭去的黃貓,「算不上是什麼大的弱點,倒也可以利用一二。」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放進玉鴉的手裡,「這個東西塗在貓的爪子上,一旦宋越北被貓爪子撓破皮,三日內必死,而且這樣也安全的多。」
玉鴉握著手裡的紙包,她顯而易見的猶豫了。
釋念眼中生出擔憂,苦口婆心的說道:「小鴉,宋越北他是北梁的宰相。他跟我們不是一種人。這世上想殺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個人比豺狼還可怕。你的身份如果他知道,你就會死。他只是你的一個目標。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也有過猶豫,但只要殺了一個人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提點道:「北梁的男人都三妻四妾,還要什麼貞潔。成了婚就將妻子鎖在後院生孩子,再也不能見別的男人一眼。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玉鴉低下頭看著腳邊的圓圓,她抬起頭時眼中盛滿了憂愁不舍,彷彿要與情郎生離死別一般。
她猶豫著開了口,「貓會有事嗎?」
釋念沉默了片刻,忽然覺得自己的擔憂完全是不必要的。
「貓不會有事,這毒只對人有用。」
玉鴉抱起腳邊不停蹭來蹭去的肥貓,將臉埋在了它的皮毛里,聲音都變得含糊不清,「這三隻貓好可愛。師兄,你說我把宋越北殺了,能把他的貓帶回山上嗎?」
山上有貓也都是野貓,雖然也有親人的可以摸一摸,但到底每一隻都天性熱愛自由,根本留不住。
「不行。」釋念抬頭看了一眼周圍,「有人來了,我先走了。」
玉鴉追著他跑了幾步,「就一隻!」
釋念頭也不回,「一隻也不行,你又不是來做賊的。」
玉鴉捧著貓嘟囔道:「又沒什麼區別。」
她抱著貓慢悠悠的往回走,全神貫注逗著懷裡的貓,經過一個小屋前沒留神掉了一枚腰牌。
站在屋門前搬東西的老太太撿起腰牌,「姑娘,你腰牌掉了。」
玉鴉抱著貓回過頭接過自己的腰牌連聲道謝,「謝謝您,太謝謝您了。」
老太太眯著眼看了一眼她懷裡的貓,又抬頭看了一眼玉鴉,笑眯眯的說道:「小姑娘是才進府的新人吧?這腰牌是雜役的牌子?」
玉鴉點了點頭,「是,才進府沒多久。您這是在搬什麼?我來幫您。」
她將貓放下,擦了擦手,伸手想接過老太太手裡的罈子。
老婆婆雙手抱著罈子吃力的說道:「一點腌醬,這東西重的很,還是讓老婆子自己來吧。」
貓兒也不跑,反倒一個勁的去蹭老婆婆。
玉鴉見老婆婆不給,自己彎下腰從地上單手拎起一壇腌菜,完全不像是費力的樣子,「不重。」
她說著索性彎腰又撈了個罈子,前後壘了四個罈子才停下手。
老婆婆看得目瞪口呆,她連忙放下手裡的罈子,小跑著替玉鴉開了門。
身材纖細的姑娘舉著四個罈子的樣子簡直像是雜耍藝人,老婆婆真怕那罈子把她給壓壞了,可這人走路仍是那麼四平八穩輕輕鬆鬆,彷彿一點都不費力的樣子。
在玉鴉的幫助下,所有的罈子都被順利的搬回了小屋。
她告別了老太太之後回了下人房,在門口放走了圓圓,「我這裡沒有位置養你,你快回去吧。明天見呀。」
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板,門內聲音嘈雜,女人的談笑聲清晰可聞。
「你們聽說沒有,那小蹄子成日的往相爺面前晃。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這一到晚上就跑得人影也沒有了,怕不是跑到誰家床上去了吧?」
「那些男人看到她,眼神跟狗看著臭肉一樣。相爺瞧不上她,我看那些門房粗役護衛可稀罕得很。」
「誰說不是呢。」
橘貓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她見著橘貓鑽進了草叢,才收回目光進了房間。
她一推門,房內的聲響便都消失了。
不大的房間里就只有一張大通鋪,床上的人已躺得滿滿當當,一個空位都沒給她留,她的被褥被捲成一團扔到了牆角。
玉鴉抱起自己的被褥拍了拍上面的灰,「都起來給我讓個位置。」
床上的人一個個緊閉雙眼,彷彿都睡成了屍體。
玉鴉抬腳踢了幾下搭床的磚石,一遍遍重複,「給我讓個位置出來。我也要睡覺。」
她連著去雙苑跟貓玩了幾天,每天回來的都晚,幾乎每一次回來都要來這麼一遭。
她第一次來丹陽城,此處的人說得雅音,講快了她聽不清更反應不過來也聽不懂。
第一次見這麼多的人,山下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不懂的東西太多了,可她不傻,她能看懂這些人眼中對她的敵意。
床讓她踢得灰塵四起,床上躺著的女人們裝不下去了,紛紛掩住口鼻咳嗽起來。
胖嬸忍無可忍的爬起來要抓她的頭髮,「小蹄子,你這麼晚回來還敢讓我們給你讓位置。」
玉鴉抱著被褥退後一步,令胖嬸撲了個空。
女人們鬨笑起來,「胖嬸,你不行啊。這麼壯還打不過一個小蹄子?」
「今天再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她真要把我們放腳底下踩了。」
「真是白長了一身肉。」
各種各樣的目光投在玉鴉身上,有嫉妒的,有惡毒的,有看笑話的。
她們根本不掩飾對於她的惡意和蠢蠢欲動。
玉鴉抱著懷裡骯髒的被褥站在原地,她跟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身條纖細,一身的狐媚氣,只要站在她身邊便會被襯托得黯然失色。
在這樣的環境里,她的美麗本身就已經是罪惡。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更何況她還有縫,不但生得美麗,還美得妖冶,幾乎在臉上寫出『我不是良家好女人』幾個大字。
誰能不想毀掉她?
不自愛的淫/賤女人,人人得而誅之。
胖嬸原本心裡就有火,此時被一群人拱得火氣更大了。
她光著腳跳下了床,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纖細的少女,「小蹄子,你現在趕緊跪下給我磕頭認錯,承認你是個騷貨,老娘今天就饒你一回。」
玉鴉面不改色的環視了一圈坐在床上的女人們,「你們明明沒有睡,為什麼要假裝已經睡了。」
她什麼表情也不需要有,看人便彷彿總帶著點曖昧不明的笑意,輕佻又浪蕩。
這眼神放在男人身上會勾的男人想入非非,放在女人身上卻更像是漫不經心的嘲弄調笑。
她說話仍很慢,時而停頓,帶著一點奇妙的懶音。
並非丹陽城最標準的雅音,但這樣的咬字聽起來卻不顯得土氣,反倒更為動聽。
軟綿綿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小勾子。
府中的婢女人人都罵她,但這股說話的腔調卻無形之間已經席捲了整個丞相府,人人都試著想學一學。
她們都以為這是她精心設計出的腔調,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從頭到腳都為了勾引男人花了大功夫,就是說個話也要勾引人。
恐怕沒人會相信真相只是她不會說雅音,大梁語說得稀爛,說得慢只是為了不露怯。
胖嬸感覺自己被無視了個徹底,她高高的揚起手掌就要給玉鴉一個耳光,「小蹄子,老娘今天給過你機會了。給臉不要臉,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
眾人屏住呼吸,的目光眾都流露出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