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4 章 Page156·第十交響樂·第四樂章
在奧洛娃。
尼古莉亞宮中。
在火焰和建築上特別的裝飾紛紛融化滑脫的聲響，在人們逐漸喪失參與力氣的尖叫中，燕妮仍舊在播放夏梵特·費爾德巴赫首次演出的《第十交響樂》。
第二主題在第三樂章開始已經渾濁了起來。第一主題的片段和那些散碎的和弦在和第二主題的相互撕咬中混入了第二主題，聽起來現在兩個旋律都充滿威懾和瘋狂。
鋼片琴的清麗聲響已經只剩下一點餘音，在輝煌又瘋狂的兩條旋律中單薄得像一道影子。
又仍舊天真得像是一場夢境。
「……基因修正系統。」
「……瓦夏。」
在卓婭溫柔的，沾滿了血液的笑容里，胡安娜吐出了兩個單詞。
留利克帝國的皇帝陛下沒多說什麼，也不需要繼續說什麼。
——詢問卓婭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對她自己進行基因修正以至於刻意放在現在崩潰的？
——詢問燕妮和卓婭從什麼時候給自己下了能偽裝成基因被修正過的藥物，還是詢問她們怎麼有信心讓瓦西里·柴瑟夫為她們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或者詢問舒拉·戈萊會違背他姐姐難得想要做的事情嗎？
——有些事情也從來就不用追究得有多深刻，只要所有人都能得到交代又有所認為，那麼事實如何也不用一定和最大眾的認知一致。
——卓婭。
——我後悔告訴你這個。
這是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謝斯托娃·基輔羅莎最後清醒時思考的念頭。
然後她就被人工智慧精細計算的藥物徹底放倒。
人工智慧接手了跌落在年輕的普通人懷裡的皇帝陛下，去進行她們計劃的最後一步。
卓婭·戈萊則輕聲哼著歌，走到了胡安娜為自己準備的最後座位上。
衣服是不用更換的，胡安娜平時也不穿什麼特別的華服，襯衫長褲這種東西也不挑剔材料；首飾也不需要，這種「平和的日子」胡安娜連王冠都不會帶——這讓人們不會從殘骸上查出什麼明顯會顯得不對的東西。在不需要特別更換什麼的時候，這段最後的時間也就顯得格外短。
——不過這也很好。
卓婭這樣想著，右手扣上了胡安娜最方便去在沙發上夠到的位置。
意料之中的，這裡就是啟動最後「皇帝自盡」設置的開關——其他東西也不用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放到自己才適合夠到的地方，有人工智慧和自己這個事務女官為她代勞。
在確認了這東西沒錯之後，完全止不住自己嘔血衝動的事務女官就立刻用力，將這東西扳到了開啟。
短路的電火花立刻打到了預設的位置。
電路燃燒的速度遠遠超出其他材料，火焰瞬間爆燃，包裹了整個宮殿廳堂。
在燃燒中，交響樂的聲音用幾下破裂的嘶聲結束了作為背景音樂的使命。接下來，卓婭·戈萊能聽到的聲音就只剩下火焰跳躍的聲音。
尼古莉亞宮的第一事務女官輕輕地哼著歌，等著自己體內基因修整錯亂的自毀和火焰到底誰先帶走生命這個答案。
而瓦西里·柴瑟夫帶領的第二小隊和突擊隊隊長帶領的第一小隊也終於到達了據說是皇帝陛下總是在這裡辦公，而當前完全被火焰吞沒的地方。
「瓊——！」
突擊隊誰都沒攔住衝進去的瓦西里。
火焰里則一直隱隱約約傳出帝國人是在太過熟悉，或許誰都在孩童時聽過的歌謠。
「Тызасыпаланамоихколенях……」
「……Япрохожувеськоридор,атывсёспишь……」
那歌聲很輕，簡直讓幾個身為哨兵的進化者以為自己在這裡遇到了發生星際交通事故后的遺址，於是能從強磁場中聽到那些留在倖存者靈魂中的輕微聲音。
「……Ней-ней-на-на-ней……」
「……Ней-ней-на-на-не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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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羅涅日軍事基地第一通信衛星之外。
利馬斯特人的飛船之中。
Virture們難得地從和Viathan聚合體的爭鬥中抽出一點精力，用進化者們能夠接收理解的信號波給西茜婭·李提供了祂們所跟蹤的反物質導彈的發射軌跡。
已經回到了飛船上的拿單和卡達爾沉默地看著完全丟下了其他嚮導，臉色蒼白地依靠42坐在椅子上的使者小姐。兩個哨兵沒有說什麼勸說或者干擾，只是接手了她丟下的一部分工作。
像是Virture們也接手了離開這裡，借著殘留的恆星網路沖著奧洛娃直奔而去的Ⅸ的一部分工作一樣。
於是，西茜婭·李可以丟掉對自己身體的操縱，專心地，將全部精力乃至靈魂都放到了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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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林娜·阿德爾的右手再次脫離了哨兵的控制。
西茜婭的動作還不算太快，畢竟繞過顯意識指令，從潛意識中喚起身體本能記憶來輔助的方式她還不算熟練。
唯一的好消息是按照Virture們的體型，現在反物質導彈還沒有進入可以依照慣性不需要瞄準的階段，現在還有得等待，或者有得練習的時間。
林娜或者是因為早就習慣了完成西茜婭·李的每一個要求，又或者是仍舊沉默在自己的關於罪責和其它什麼的思考中。反正她這一次仍舊沒有反抗西茜婭對自己身體的操縱。
哨兵只是放任嚮導在自己的大腦中肆意妄為，包括翻找那些和通過訓練刻入身體的本能混合在一起的戰鬥習慣、操作方法——以及最重要的，怎麼將這些東西組合成用這·一具身體在短暫的時間內完成「脫開導引儀→逃離這裡→前往小瑪麗正在維護看守的物質傳輸儀→回到飛船」這一套動作。
——林娜並沒有配合她的意思。
可能是因為西茜婭現在全心全意都放在了如何操作這一具無論是身高、體重、肌肉分佈鍛煉都和自己有所差異的軀體上，其他接收到的信息暫時都丟到了腦後，等待什麼時候想起再去翻看。
於是嚮導也沒有注意精神領域中那些逐漸重組的塵埃。
她也沒有多少時間來注意這個——
距離反物質導彈到達這顆星球還有一個小時。
距離反物質導彈進入星球引力圈還有二十分鐘。
距離反物質導彈摧毀這顆星球還有一個小時十分鐘。
利馬斯特人的物質傳輸儀從啟動到運行完畢的時間是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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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慧通過量子通信將自己的主程序送回奧洛娃的時間則是四十分鐘。
這延遲在星際中不算什麼。但是在尼古莉亞宮爆開了最輝煌的一捧火焰之後，這多出來的四十分鐘讓人工智慧發現一切都超出了自己曾經的計算。
在信號的隔絕中，Ⅸ磕磕絆絆狼狽不堪地最後是通過電線把自己送進了華夏人民共和國大使館。
然後就對上了暴徒的襲擊。
人工智慧毫無猶豫，甚至沒有對自己的行動做些計算。她就直接地衝進了最近區域能控制的一艘小型飛船，轉過頭開向大使館上空。
——已經要確定失去自己的指揮官了，絕對不能再失去小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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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茜婭·李大概和Ⅸ不是一個想法。
嚮導坐在飛船上的身體仍舊被鋼鐵禁錮著，防止出什麼問題。其他人現在也都在全力輔助仍舊留在衛星上的林娜和小瑪麗，於是現在只有已經沒什麼事情可做，一切都已經交給儀器的曾奕星注意到了一件事。
西茜婭·李在流淚。
進化者完成徹底的結合之後，兩個人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對方的身體。對於足夠相信對方又足夠強大的進化者來說，更是可以讓對方的身體被自己的情緒感染。
——在哭的人究竟是誰？
或許是西茜婭·李。
但曾奕星總是忍不住要想，要哭的人是她嗎？
華夏大使館二級武官的思考也影響不了別人。
利馬斯特飛船上幾個進化者和硅基生物在電磁場中各種信號亂甩，一個普通人當然進不了這種變異腦電波的討論群。所以曾奕星也是只繞開了這裡的各式儀器和焦慮人群，走到了飛船窗戶前面，自己獨自注視這顆地表變化已經明顯得可以用普通人的肉眼看見的衛星。
倒是利馬斯特人的反物質導彈已經消失在了他眼中。
那導彈相對於星球太小，太空又太黑暗。
在近乎無窮無盡的紫色晶蝦遮掩下，已經沒人能用肉眼發現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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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物質導彈還有五分鐘進入衛星引力圈。
林娜在精神連線中終於聽見了一直磨牙的西茜婭發出了控制不住的一聲哭泣。
而哨兵的右手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能在最快的時間中關閉導引儀，將它和林娜的神經接駁終止后可以直接拔出還不影響逃走的發力角度。
然後西茜婭就那麼堅持地將林娜的右手放到了這個位置。
在這一段沉默之中，林娜·阿德爾終於嘆了一口氣。
「『這樣一直堅持著，五分鐘后就麻掉沒辦法使力了。』」
哨兵說話的聲音很輕，或許這只是她一個和西茜婭·李說話的習慣。
然後她在精神連線里聽到了哭聲。
『要是我放手的時候你開始反抗我怎麼辦！』
『我沒辦法做到在和你對抗的時候還能操縱你的身體做到精密的動作！』
灰林鴞在精神領域中收斂羽翼，一直掩藏在那星球崩塌的灰燼之中。在嚮導迴響在如同星空的精神領域中的哭聲里，它很輕聲地叫了一聲。
梔子花的香氣纏繞在灰屑中，也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樣慢慢放開了瀰漫的範圍。
而哨兵仍舊用會被風聲掩埋的聲音說話。
「『那麼，你要我做到什麼呢？』」
『我要你活著！』
『我說過了那麼多遍了——我只要你活著！』
『我不在乎你殺過多少人，我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在你的道德觀里就算是違背了帝國的根基也應該活下來，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該死——而且作為士兵聽從命令有什麼不對的！該死也是亞歷桑德羅六世和馬丁·路德！』
『不是你！』
『我要你活著——！』
嚮導在精神鏈接中的呼喊聽起來倒是已經徹底不再帶著淚意，充滿精神場的倒是完全相反的偏執和瘋狂。
與林娜·阿德爾臉上的神色相似。
反物質導彈還有兩分鐘進入衛星引力圈。
哨兵放下了自己的右手，抬頭看了眼被金屬遮蔽得如同星點的紫色天空。活動了一下肩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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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莉亞宮中，火焰已經一路舔舐上內外反轉的防禦力場。在升騰上天空的時候被力場扭曲，成了古怪的變異模樣。
瑪麗塔已經放下了狙擊槍。年輕的哨兵帶著第三小隊正在外側破解力場以防止裡面的同志和無辜人員跑不出來——同時也成功連上了自動高壓水槍，正在壓制裡面的火焰。
與此同時，宮殿群外皇家劇院里的交響樂終於走到了最後的幾個小節。
那些和第二主題融為一體的和弦撕咬下了第一主題。人聲吟唱從男女聲合唱重新換回了童聲。
第二主題在最後的上升中褪去了一切渾濁的和弦，童聲和小提琴清亮的吟唱之上，鋼片琴敲下了水晶一般清澈透明的結束音。
鐺——
瑪麗塔和她的隊員們，看著皇帝經常用來辦公的那一座建築連帶著旁邊的高塔，一起倒塌在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