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車
溫濃疾呼無果,被楊洪帶來的人五花大綁塞進喜轎。
楊洪喜色匆匆擺道回府,唯有溫爹不死心,緊追不捨地大叫:「不能拜堂!濃兒不能嫁給你!」
眼見丈夫走了,陳氏咬緊牙關,撇下哭啼不休的一雙兒女也追出去,只不過緊緊追上的卻是跟著迎親隊伍一塊走的李媒婆:「李媽媽!你們不能帶走溫濃!宮中採選文牒已經下來,溫濃必須參加採選,她不能嫁去楊家!」
她不說還好,一說李媽媽更煩心,嫌惡地拍開她的手:「我就知你居心不良!當初你為了讓你女兒嫁進楊家作正妻,還誑我說會把姐姐一併送去作他的妾!要不是我留個心眼打聽得知你們溫家有女今年就要入宮採選,這事可就真著你的道了!」
陳氏唇齒打顫:「我也是有苦衷的……」
李媒婆氣道:「我管你苦不苦衷!別以為我猜不到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你料定沒人敢問朝廷要人,打算來個偷龍轉鳳先斬後奏!這是要真遂了你的意,你大可逍遙快活當你的丈母娘,可你怎麼不想想到時交不出人,二少爺雷霆大怒,拿我是問怎麼辦?!」
「你不也騙了我!」陳氏雙眼通紅,緊緊抓住她的衣襟:「要不是你明知有意求娶的是楊家老二,卻還騙我說是楊大公子,我怎會、我又怎會——」
「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有用。」李媽媽啐聲冷笑:「當初是你苦苦央求非要楊家及早來娶,如今二少爺來了,娶哪個都是娶,將來一樣同他姓楊的作親家,你們又何苦非要指定那一個?」
陳氏目眥欲裂,聲嘶力竭:「那怎能一樣呢?溫宜與溫濃本就不一樣,只有溫宜才是我的女兒!」
這麼多年她費盡心思抹煞妾生的名份,憑什麼她的女兒還要低人一等?!只有她的女兒嫁予更好的人家,夫妻和滿、家境富裕,未來才能夠帶著溫家帶著她一起過上好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必須嫁給那麼一個混賬東西,去過朝不保夕的窮途末路!
一隻手將她用力扳了回來,迫使陳氏迎上丈夫憤怒的眼睛:「所以你就從中作梗,明知楊家想娶的是濃兒,還非要讓宜兒去嫁?!」
陳氏沒想到溫爹竟又折返回來,聲音打顫:「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宜兒啊……」
世人都說少帝只是傀儡,新政未定,攝政王掌權,冷血如鬼,誰不記得血洗京師的兩年前?誰知道兩年後會不會再來一次血洗皇宮?溫宜的性子不適合那種吃人的地方,就是僥倖有命活下來,若無大赦,今後也難有機會出宮!
而溫家沒權沒勢沒家底,根本禁不起宮裡的金錢剝奪與消耗,天曉得溫宜進了皇宮還能不能再出來,天曉得進去之後她還有沒有命能活著出來!
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她的女兒!
溫爹氣笑了:「所以明知是嫁給楊洪這種人,即便心知宜兒根本不願意嫁,你也非要逼她嫁嗎!」
陳氏面無血色,啞然無言。
溫爹原還想繼續痛罵,可見迎親隊伍越跑越遠,再顧不得陳氏追了過去。
坐在花轎的溫濃被顛得厲害,沿途三兩個碩壯的大媽夥同李媒婆往她身上裹霞帔,又將沉重的鳳冠扣在她的腦袋上,她幾次不管不顧趁亂想逃,都被轎外看管的人給手腳並用塞了回來。
迎親是喜事,沿路過道不少圍觀,溫濃不死心,變著法子扯嗓呼救,可不是被嗩吶鑼鼓聲掩蓋,就是被看管的大媽堵了回來:「我勸你別做無謂的掙扎,咱二少爺瞧得上你那是你的福份。只要你今後能夠安份守己聽話懂事,咱們楊家絕對不會虧待你。」
溫濃一想到那聲『二少奶奶』就來氣:「那你們找錯人了,我溫濃可不是什麼安份的女人。你們非要逼我嫁給他,別怪我日後讓你們二少爺頭頂綠原,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看管的大媽惱極:「不識好歹!」
沒等她動作,溫濃已經機警地把腦袋縮回轎里,躲去對方試圖懲戒的一巴掌。
這些下人根本沒有真心尊她為少夫人,只怕嫁去楊家也別指望會有什麼好日子,更何況還是嫁給楊洪那種貪圖享樂的窩囊廢物。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溫濃緊緊抓住轎軾穩住顛簸,忐忑之餘,心念飛轉,她隱約聽見溫爹的叫喚,忙不迭想往小窗探頭。轎身倏而一震,顛得她整個人往前傾,差點撞在轎門上。
路程才剛過半,楊府根本還沒到,迎親隊伍卻驀然停在半路,連嗩吶和鑼鼓的聲音都消停了。
溫濃撞得七葷八素,只聽見轎外的人交頭接耳,似乎是在說前方過道什麼人擋住了路。
「聽說是……」
「沒想到竟有人敢攔轎告狀。」
溫濃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有人攔路告狀,那前方被攔的必定是清官,並且還極有可能是擁有決斷能力的高官。
照說民間有過道不取迎親路的說法,可楊家的迎親隊伍既然被迫停在這裡,要麼是心虛,要麼就是攔在面前的人他們絕對惹不起。
這裡可是京師啊!
楊家本不算什麼有權有勢的人家,放在遍地貴人的京師根本微不足道。可他楊洪膽敢強搶民女,不過是倚仗他爹有官品軍職,並且還是她爹的頂頭上司罷了!一旦把這破簍子捅出去,楊家可未必能夠這麼橫行霸道肆無忌憚!
因為迎親隊伍的停滯,溫爹總算又追上了走在最前頭的楊洪:「二少爺,這門親事不能當算,濃兒真的不能嫁給你……」
被堵住去路而心煩的楊洪脾氣更大,一腳蹬開糾纏不休的溫爹:「你煩不煩!小爺的話不說第二遍!」
追了一路的溫爹早就氣力不濟氣喘不停,這時猝不及防的一腳令他曲膝倒在路上,竟是打斷了前方正在交涉的兩撥人。
溫爹倒地,圍觀群眾的呼聲成了一種信號,引走隊伍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當即溫濃看準時機,闖開轎門蹬走抬轎的大漢,抓起鳳冠砸了兩個隨轎的大媽。
寬大艷麗的霞帔出其不意地成為她的棱翼,宛若騰天的焰火帶她乘風高飛,不禁令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與此同時,也讓追趕的目光迅速回攏她的身上!
「別想跑!」
「快來人,攔住她!」
溫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即將被人拉拽下來之前,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了起來:「大人申冤啊——!!!」
一句話喊完,她因為太想閃避後方的追趕而失衡撲倒,臉朝地蹭成個大花貓,腦殼都摔得不太好使。
好在嗡隆隆的耳鳴沒有持續太久,逐漸消去之時,溫濃髮現四周的聒噪不再,熱鬧的大街詭靜得極不尋常。
這時似乎是楊洪說了一句什麼,溫爹忽而暴起:「濃兒是不會嫁給你的,因為她與小公爺早已定情!證物在此,當著小公爺本人的面,難道你還敢逼婚不成?!」
溫濃混沌的腦子一空,目光卡在溫爹高舉在手的那枚錢袋,繼而看到了立在正前方、錦衣華緞英姿勃然的郭小公爺郭常溪,並在那張雋秀俊逸的面容上看到了不自然的驚異。
這不僅是因為注意到那枚曾經屬於他的錢袋,還是因為看到了溫濃那張與其胞妹頗為相似的臉龐。
卻原來,擋在迎親路上的人竟是忠國公府的郭常溪?
溫濃失神茫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冤家路窄的同時,也終於回憶起她爹剛剛當街大呼的那句話……
——等等?!!!
「呵呵。」
不輕不重的一聲笑打斷溫濃的內心咆哮,迅速令郭常溪繃緊神經,同時也讓溫濃回神注意到對面的那駕乘輿,以及兩相對峙的不尋常……
再然後,溫濃背脊一僵。
自兩年前信王入京勤王,親扶幼帝登基,此前暴發的宗室內亂一掃而凈,自此京畿之內再無王親。
而今,本朝能夠使用王室乘輿並出現在京街大道之上的唯有一人,那便是信王。
「郭小公爺是非不少。」
陸漣青扶軾支頤,隔著夾紗,冷眼掃過每個人的一言一行:「有心閑事多管,不若先管好你自己的家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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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節期間隔日更,這裡祝大家中秋吃餅開開心心快,國慶玩得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