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世英雄

莒國公派人送來了新的弓弩和大批的箭矢，著山指揮着眾侍衛將箭塞滿箭筒。

公子小白一身戎裝，雄姿英發，眉眼間皆是志得意滿，似乎絲毫未感受到陣陣殺氣正在逼近。

鮑叔牙上前，輕拍著公子小白的背，滿心的話想囑咐，卻不知如何說起。

小白看出了鮑叔牙的擔憂，笑着寬慰他：「此去要全速御馬，才能趕在糾之前回國即位。師父腿腳不適，就在這裏安心等著，我即位后馬上回來接師父。」

鮑叔牙語帶掩不住的憂心：「公子此去萬萬小心吶，即便不能趕得及即位，也一定要保全自己才是。」

小白點點頭：「師父放心，我一定十分小心。只是師父在這裏也是有任務的。若是我不幸被管仲所圍，師父要趕快找莒國公借兵來解圍才是。」

鮑叔牙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泛紅，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也只是重重地握了握小白的手臂。

綠姬站在房門口，視線穿過忙碌的眾人，直直地盯着公子小白的身影，一瞬不瞬。

不知為何，她心中極度不安，似乎是預感到會有什麼事發生。可通天脈黯淡無光，沒有任何神諭傳來。

眼看眾人收拾停當，即將出發，綠姬快步奔過來，一把拉住了公子小白的袖籠。

小白回過身來，看到綠姬，捉住她的手，眉眼間滿是笑意：「我準備出發了，你就在這裏等我，等我即位了，馬上回來接你。」

綠姬不置可否，只是將頸上掛着的平安玉璧摘了下來，塞在了公子小白手中。

小白皺着眉，打量這玉璧良久。綠姬看出小白的心思，覺得哭笑不得：「這玉璧是我打小戴着的，可不是什麼人送的。這是我爺爺取藍田暖玉親手製成的，中間這小孔，寓意洞悉世事。」

聽說不是公子糾送綠姬的，小白這才笑開了：「多金貴我倒是不在意，難得是你從小就戴着的。」

小白笑嘻嘻地揩摸著玉璧，掛在了頸上，隨後拔出隨身的短刀，輕輕一揮，割下了一縷青絲，對綠姬道：「你都送我定情信物了，我怎能不回禮？只是我也沒什麼打小收著的寶貝，如今這縷頭髮就等同於我的命，我便把我的命交給你了。」

綠姬原本只是因為擔憂小白的安危，才將平安玉璧給了他，誰知他居然說這是定情信物。綠姬滿面漲紅，矢口否認：「你可別亂說，我可不是……」

小白壞笑着，上前半步，輕道：「今日在海邊，已知姑娘有多在意我，我這一縷頭髮雖然不值什麼錢，卻象著着我這個人，隨時願為姑娘肝腦塗地。」

小白拉過綠姬的手，要將這縷青絲塞進她手中。綠姬看到眾人都偷眼笑嘻嘻地看着他們，更加不好意思，將手背在身後，板着臉道：「誰要你這豬鬃。」

公子小白含笑捏過綠姬背在身後的左手，力道不大不小，讓她既不能掙脫也不會痛。綠姬垂着眼，紅著臉頰，只能眼睜睜看着公子小白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將青絲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此時侍衛們已整裝待發，國氏大夫的使臣給鮑叔牙遞了眼色，鮑叔牙深知其中含義，開口道：「公子，事不宜遲，該出發了。」

小白回身答：「知道了」，可仍捨不得放開綠姬的手，小白笑問道，「我要出發了，此去兇險萬分，你難道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綠姬望着小白，良久，囁嚅道：「一路小心」，后又低低地追了一句「我等你回來。」

小白喜不自勝，抱住綠姬的小腦袋，在她額頭上重重印了一吻，而後急速到小白馬身側，翻身上馬，領着眾人，絕塵而去。

綠姬顧不上臉紅害臊，追着小白漸行漸遠的身影趕了幾步。站在小院門口，綠姬滿面愁容，不知為何，心中的那種不安愈演愈烈，像是青銅鼎內沸騰的滾水一般。

綠姬望着手中的青絲，眼眶略有些濕潤。此一去，是一場豪賭，公子糾與公子小白，註定會一人君臨天下，一人功敗垂成。

下意識握緊了青絲，彷彿握著未來諸多變數中的一絲線索。綠姬兀自發着呆，此時神諭卻悄然而至，左手的通天脈流過一道絢爛的酡紅，綠姬被神諭擊中，頭嗡的一聲，驚得她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小嘴，身子抖如篩糠。

綠姬看着大放異彩的通天脈，緊緊握著小白的青絲，強攝心神，掐算了一次。

神諭與方才沒有絲毫差別：這縷青絲的主人，便是她一直以來苦苦尋覓的蓋世英雄！

太過意外和震驚，綠姬久久不能回神。一旁的鮑叔牙察覺到綠姬的異常，忙上前，喚道：「姑娘，姑娘？」

虛汗不知何時爬滿了綠姬的面頰，綠姬內心滿是自嘲。早已有許多證據指向公子小白，明示或暗示她，公子小白命格非比尋常，可她卻一直沒深入去想，總覺得像公子小白這樣的人，與匡扶王室拯救萬民的蓋世英雄毫不沾邊，如今看來，倒是她太過想當然了。

然而真正讓綠姬坐立難安的，卻是公子糾和公子小白這相生相剋的命格。換言之，這世上唯一能拯救公子糾六煞命格的，只有公子小白；而唯一能剋死蓋世英雄的，便是公子糾了。這兩人如同站在獨木橋的兩端對峙，勝者只能有一個。

綠姬頹然地抬頭望天，但見雲層翻滾波詭雲譎。若是她能憑藉一己之力來定乾坤，她又該選誰？而上蒼如此安排，究竟屬意於誰？綠姬長嘆一聲，纖長的手指慢慢將公子小白的髮絲綰成結，貼身揣在了內兜之中。